“有这么严重吗？”李瑞武蹙眉问道，他跟吴浩然听闻干旱的消息赶过来的，这时候，看到的是田间地头热火朝天的挑水浇灌的景象。
自小麦下种之后，好像就下过两场小雨，而且都不大，连地皮都没浇湿，到现在已经有一个月没下雨了，这在往年，最少也得有两中雨啊。
跟在李瑞武身后的总旗有了解情况的，就说道：“小将军，小麦和水稻都要抽穗了，这段时间需要一定的水分，所以，大家才这样急，接下来要是下雨还好，要是不下，等到灌浆的时候肯定还得再浇灌一次，只是不知道到时这河水还有没有，有了是否够用，要是不够，那时的冲突才更大呢。”
李瑞武算是了解了，这样又过了十几天，老天爷还是没有下雨。
这天，孙哲来军营找李瑞武了，他满脸的胡茬，脸色都是青的，满脸憔悴的看着李瑞武道：“好兄弟，我本不想求到你这里来的，但实在是没办法了。”
李瑞武和孙哲关系不错，见他变成这样，不免诧异，“你被罢官了？”
孙哲白了他一眼，“你就不能想点好的。”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升官了啊？”
孙哲被噎得直翻白眼，“没那事，但也差不多了，鸣水县就这么条河，朝廷一道旨意，这沿河一带的田地全成了你们的军田和军户的永业田了，但下游和远处还有少少民田呢，你们把河水都用了，那些老百姓只能等着饿死了。”
李瑞武瞪眼道：“本公子可没叫人截断水流。”
孙哲无奈道：“是没叫人截断水流，可这么多田地要浇灌，能流到下面的还有多少百姓们苦啊。”
李瑞武这下子回过味来了，道：“你可别糊弄我，本公子可是很清楚的，之前这些田地可都是那些地主乡绅的，遇上干旱年，他们截断水流，遇上涝灾，他们放水冲田，这样的事他们可没少干，本公子现在接管这些田地，可一件亏心事都没做，我不信他们的日子能比以前还难过。”
“小将军仁义，不然我也不敢找上门来，”孙哲道：“但您底下的那些军田就在河边，都要火急火燎的从水库里挑水去浇灌，那些离河很远，又无水可用的老百姓怎么办？今年老天爷不给活路，这眼看着就要开始收秋税了，小将军，我不想逼死百姓们啊。”
李瑞武烦躁的拍着桌子道：“你想干什么直接说吧，五爷不耐烦听这些。”
孙哲就小心翼翼的道：“小将军，我听说您还有一个蓄水库的水没用呢。”
李瑞武满脸黑的看着他，孙哲硬着头皮道：“求您可怜可怜老百姓们，放水赈旱吧。”
瑞武沉默了半响，道：“你让我考虑一下。”转身就走，他出去让人将各屯各村的老人请来，询问起浇灌的情况。
得知已有七成的麦田都浇灌过水了，只有剩下的三成，那三成还都是下等地，李瑞武挥手让他们退下，就回来和孙哲道：“我同意放水，不过，这下游可不止有老百姓的田地，还有地主乡绅的田地，老百姓用水我可以不要，乡绅们我却不白给他们。”
孙哲嘴角抽抽，这哪里是世家出来的公子啊，整个一商人之子，雁过拔毛，但他只得问道：“那五公子想要他们付出些什么？”
李瑞武吐出两个字，“粮食。”
孙哲又问道：“多少？”
“不多，小地主意思意思就行了，但大地主，譬如孙家刘家，也就是我欠他们的粮食，划掉三成，其他家则给我送十袋过来，这不多吧，还有就是谁家也不许挖水渠通水，我这水主要是给下游老百姓用的，他们要是挖了，我这水不是白放了。”
李瑞武提出的这个条件孙哲求之不得，他本来就是为了下游的百姓而来，自然也不愿意那些乡绅地主抢占太多的百姓资源。
事情就这么议定，等到军户们知道这仅剩下的蓄水库里的水要放掉，而不是开放给他们，顿时不乐意了。但李瑞武带着兵丁冷着脸站在上面冷冷的看着他们，他们也没敢闹事，只能看着那水哗啦啦的流出去。
也不知道是谁大喊了一声：“快去接水浇灌啊，这水放了就没有了。”
大家伙顿时一窝蜂的涌上去打水。
李瑞武皱着眉头，“他们都已经浇灌去七成了，有的人家甚至都浇灌完了，让给底下的百姓怎么了？这也太损人不利己了。”
吴浩然站在他旁边，道：“这样的人素来不少，有什么可稀奇的看，李穆也在其中，他家的地不是都浇完了吗？他们镇里还有蓄水库呢，你看他不也来了吗？”
李瑞武顺着吴浩然手指方向观看，的确看到了李穆，但他却是打了水后递给身后的人，自己并不用。李瑞武发现他身后都是老弱妇孺，心中暗道：这李穆心也太善了些，专门跑来给人家打水。
李穆可不是专门来给人家打水的，他是看见一个挺着大肚子的妇人弯腰去打水，把他的是看得胆战心惊，就好心的帮她打了，看见后面的老奶奶也是颤颤巍巍的，也忙帮着打了。
后面的人就知道这有个小哥在帮老弱妇孺打水，毕竟是才开出来的水，那水库的口子开得挺大，水流湍急，人要是不小心摔下来，一个浪头打过来人就不见了影儿。那些自觉老弱妇孺就自觉的站在李穆身后排队，李穆这打水的动作就没停下来过。
李瑞武站在高处很快看出了端倪，挥手叫来一个侍卫，指着下面道：“看到那些老弱妇孺了吗？去几个会打水的，站成一排下去帮他们打水，别叫人摔进里去了。”
侍卫应了一声，下去点了二十来个人下去。
今天过来抢水的大半是附近的村民，他们都不是军户，等蓄水库开闸放水，等了很久了，所以，人挤人，谁也不让，要不是有士兵在现场维持秩序，只怕还会发生踩踏事件。
侍卫过来抢过李穆手里的木桶，喊道：“李公子，小将军也来了，这里交给我们吧，您快上去。”
李穆抬头就看到了站在水库上的李瑞武，点头应了一声，就离开了，来到李瑞武身边，夸道：“小将军，心系百姓，实在是百姓之福。”
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在听了李穆恭维的话，李瑞武倍有成就感，“本公子今儿也算救了不少人了吧。”
李穆和吴浩然憋着笑点头。
在大乾，普通百姓都不喜欢和兵打交道，虽然兵丁也抗击胡虏，但强抢百姓财物及抓壮丁的事也时有发生，大乾的皇帝重文轻武的厉害，地方掌握着军队的粮草辎重命脉，双方一直有矛盾，所以，关系也并不怎么和谐，只有陈家军备受百姓爱戴，其他士兵的确不怎么受百姓欢迎。
“你们镇不是蓄水库吗？怎么还来打水。”
“听说放水就来看看，头两次因为我家也需要浇灌田地，也就没敢上，这次就来瞧瞧。”
李瑞武边走边问，“你家有什么好吃的没？”
“这些天我忙得都没时间进山，哪儿有什么好吃的。”李穆稍微落后李瑞武半步，走着走着就看见自家的苞谷地了，眼睛一亮，道：“我们去看看苞谷吧，好像应该是能吃了。”
吴浩然围着苞谷转了两圈，若有所思的道：“我终于明白你为何要一脚的距离才下两粒种子了，这苞谷杆子这么高这么大，隔那么远下种两颗都能长成这一片密密麻麻的，那要是像下小麦一样下种会变成什么？”
李穆进苞谷地里挑了几个，挨个的剥开，剥开的苞谷嫩黄嫩黄的，苞谷粒饱满，用指尖一掐，浆水就流到手指上，李穆就把掰下来的扔给李瑞武，道：“能吃了，接着，拿回去煮着吃。”
李瑞武闻了闻，道：“有股清香味，表哥，你不是说苞谷不好吃吗？”
“那是书上说的，”吴浩然推卸责任，他也掰开了两个，若有所思的问李穆，“这苞谷能收了？”
“还不行，现在还嫩着，摘下来也不好剥，还得让它在地里呆个二十天左右。”
“那正好是小麦灌浆结束的时候。”
李穆点点头。
“也就是说这苞谷可以和小麦一块儿种，到时候不管是播种还是收成的时间都能岔开，你这都是下等地吧，基肥也不好，一个苞谷棒子就这么大这么重，你说这一亩能产出多少？”吴浩然眼睛看着这一大片苞谷地，心里火热起来，他隐约有些明白为什么世宗皇帝会说种植苞谷，则荒年也无饥馑的话了，不是世宗皇帝说错了，而是他们没用对种植的方式。
吴浩然目光炯炯的看着李穆，这可是载入史册的大功劳，世宗皇帝为了得到种子特意派船出使西洋，大乾上百年都没人能正确种出丰收的苞谷，而李穆做到了。
李穆不知道吴浩然在想什么，只觉得被他看得浑身冒鸡皮疙瘩，莫名的有些恶寒，她脚步轻移，就移到了李瑞武身后，让他挡住了吴浩然的目光。
“既然要请我们吃苞谷，总不能只摘这么几个吧，安邦、侍书，你俩进去多摘一些，挑大个儿的摘，多的我们拿回军营去吃。”
安邦侍书高兴的应下，脱了外衣兜住苞谷。
吴浩然则沿着地头走着，仔细且认真的观察这块苞谷地。
李穆就凑到李瑞武耳边问：“他是不是又憋什么坏呢？”
李瑞武点头，然后觉得这对不起兄弟，又摇头。
李穆就摸着下巴道：“我觉得，这个坏肯定是针对我的。”
吴浩然转了一圈回来，心满意足了，问道：“石头，你这块苞谷地平时有人过来吗？”
李穆摇头，道：“这片都是我们家的地，这又临近山脚了，谁会来这里啊？”
“可这只有你家种苞谷，举目望去，一片低矮的麦田和稻田里只有你家的苞谷竖立着，别人就不好奇就不会过来偷摘？”
李穆笑道：“我仔细看过，还真没有人偷摘过苞谷，这儿的人大部分都不认识它，一听说是苞谷也就不感兴趣了，听老辈的人说都种过这东西，只是后来都亏了，加上这镇里还真没人敢来惹我李家。”
吴浩然点头，抚摸着苞谷杆子道：“这苞谷可是好东西啊，你得把它看好了，在我们没确定它的产量前，最好别流出去。”
李穆眨眨眼，和李瑞武对视一眼，齐声问道：“你不是对它没信心吗？”
“那是之前，现在我却觉得世宗皇帝说的可能是真的了，石头，我们的这片苞谷地就交给你了，这可是重任，你要是没把握，回头让瑞武给你派几个人过来帮忙。”
李穆微微张起嘴巴，问道：“这苞谷地啥时候成了我们的了。”
吴浩然奇怪的看着她道：“这苞谷地不就是我们的吗？你忘了，这苞谷种子是瑞武买的，种的时候我和瑞武不仅亲自下了地，后面也派了兵过来帮忙了，虽说这地是你们家的，但你也不能把我和瑞武的那一份占去吧”
这下子连李瑞武也瞪大了眼睛，指指苞谷地，又指指自己，问道：“这苞谷地还有我的份儿？”
吴浩然理所应当的点头，“当然了，你以为呢？”
李穆一下子就明白了吴浩然的想法，于是开口说道：“全给你们，但得给我留点种子，种植的方法我会整理成册子的，”他看了看吴浩然和李瑞武，想了想接着说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可以的话，能不能免除了我家军户的身份，我再把如何驯养牦牛驯鹿驼鹿的方法也可以整理成册子，供献出来。”
李瑞武和吴浩然对视了一眼，表兄弟俩对于李穆的大方都很满意，李瑞武思索了一会儿，道：“这个我可以做主，这么一份天大的功劳我想我哥也不会拒绝的。”
吴浩然的满意与李瑞武的不同，他是见李穆自觉的把这功劳让给了表弟，才会满意的，而李瑞武则是李穆没有藏私，能拿出来和他一同分享，这让他很是满意。
李瑞武都想好了，这功劳到时候就落在李远征的头上，反正是李穆弄出来的，功劳归在他老子身上总没错吧，他还真没想要把这功劳据为己有，他要这个干什么，他要的是军功，他会自个儿去挣了。
安邦和侍书这么会功夫也不知道钻到哪里去了，到现在还不见人影，李瑞武就冲着苞谷地大喊道：“你们俩打算在里头过年啊？还不快给我出来。”
安邦和侍书在里头应了两声，许久才顶着满头草跑了出来，一人抱了一衣兜的苞谷。
李穆看着两个包袱的苞谷，瞪眼道：“你们俩摘这么多，吃的完吗？这苞谷还嫩着呢，你们又把苞谷皮全都给剥了，留不了多长时间，回头要是坏了，我塞你们嘴里去。爱护粮食、不浪费，是传统美德，知道不知道？”
安邦点头哈腰道：“李公子，是想给您省来着，但这不是想着给我们家大公子，也给他送一些去尝尝鲜吗？所以，就特意多摘了些。”
李穆心气这才顺，“给将军的啊，那得好好选，回头我再给你们选一些好的，别剥了，带上两层苞谷皮子，就算是大热天那也能放上三四天。”
一行这才满意的转回李家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