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在一旁的维尼久久地注视着母亲和年少的自己,心早已碎了。
他多想跑过去拥抱一下母亲。但他知道这是万万不能的,师父梯玛的警言令他畏惧、退缩,不敢擅自妄为一步。虽然,他知道这里任何人是看不见自己的,但想到之前自己竟然从干枯的河道里捧起了河水,这种可怕的力量还是令他担忧、谨慎。他甚至感觉到只要自己愿意,就真的有干预历史进程的本事。但无疑这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历史因此会改写。对于这点,维尼是深信不疑又慎之又慎的。
此时的维尼难以平复心中的激动。能够再一次目睹母亲的真容,维尼心愿已了,尽管不能与母亲说上一句话,哪怕牵一下手。这四百多年来,维尼一直耿耿于怀,打心底有愧于母亲。他清楚地记得那年父亲奉朝廷之命率土家弟子前往江浙一带征讨倭寇,离奇失踪后的第二年,母亲思念成疾,忧伤离世,而自己当时正在前往京城述职的路上。等他日夜兼程赶回家乡时,母亲的坟土上已长满了荒草。
没能见到母亲最后一面,成了维尼终生遗憾。而今天有幸见到母亲年轻时的模样,维尼他甚感慰藉。此时的维尼心中莫名地一阵阵颤抖起来,他惊喜地暗暗想到:只要愿意,在以后的日子里自己是不是就会经常见到母亲,又能在母亲精心的呵护下长大成人。
维尼的母亲也是一名巫师,但她从没有拜师学艺过。除了维尼,仅少数几个人知道母亲有未卜先知的本领。
维尼清楚地记得:当皇上的亲使向他们家族颁布皇上要亲自接见自己的谕旨,整个湘楚大地为之轰动,当家族所有人都在欢呼雀跃的时候,唯独母亲一人忧心忡忡。
连日来,年少的维尼见母亲失魂落魄,茶饭不思,心中很是纳闷。几次面见母亲,想问个究竟,但母亲总是闪烁其词,避而不谈。
今天这良辰吉日,母亲一反常态,在众目睽睽之下,抛头露面,一点也不顾及自己的形象和别人的感受,抱着自己就痛哭流涕。小小维尼满脸都是惊讶和疑惑,甚至有点恼怒。
“娘,皇上召见维尼,娘应该高兴才是,为何如此伤心?莫非,娘不想让维尼我去见皇上”
母亲不语,满脸泪水,呆呆地望着维尼。维尼见状,慌了。
“娘,您要是不想维尼我去往京城觐见皇上,我不去便是,万不可伤了身子”
见母亲还是不语,眼神异样地打量着自己,就好像自己身上有种晦气的脏物,令母亲不安。此时,维尼不免有点懊丧。大声朝母亲嚷嚷道:“娘,这就是您的不对了,维尼是去是留,您倒是说句话呀!”
母亲还是三缄其口。这时,年少气盛的维尼站起身来,甚至没有向母亲告别,便拂袖而去。
但年少轻狂的他并不知道,在他转身狠心离开母亲的那一瞬间,母亲伸手试图抓住他的衣角,却扑了个空,随即打了个趔趄,差点从台阶上滚落下来。身后的女婢们乱作一团,慌忙跑上前去扶起夫人。
而已经跑下台阶朝父王跑去的少年维尼却始终没有回头。
一旁亲眼目睹年少的自己竟然如此无礼对待母亲,维尼是既羞愧又愤怒。他走到母亲身边,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来想搀扶起母亲。
就在触碰母亲的一瞬间,突然一股神秘的力量将他的手臂弹开,震得他整条胳膊都麻木了并引起一阵钻心的剧痛。就像触碰到了几十万伏的高压线。
维尼是大惊失色。
再看母亲,令维尼稍感欣慰的是,自己刚才一时鲁莽,似乎并没有给母亲带来什么影响。
此时的维尼似乎也意识到自己回到过去,并不能随心所欲,为所欲为。总有一种神秘的暗力量无时不刻在约束自己。
看来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旁观者,并不能改变什么。
就在这时,城门外传来锣鼓号角的喧闹声。
祭祀河神库八的仪式开始了。此时的维尼知道自己该走了,他正准备朝母亲行大礼,告别时。他突然瞥见母亲手中竟然多了一条绳儿,再仔细辨认,原来是一条束缚腰身的腰带。维尼眼睛盯着那如此眼熟的腰带,猛然想起来,这腰带不正是自己当年在后山自缢的配饰吗。可它……什么时候到了母亲的手中。
此时,母亲突然一个怪异的举动又一次令维尼浑身直起鸡皮疙瘩,只见母亲居然把腰带往脖子上缠了两圈。
此时的维尼才恍然大悟,母亲之所以一反常态、精神恍惚、三缄其口。原来母亲早就占卜到自己未来的某一天会殒命这条绳儿。就像当年在朝廷上看见皇上脖子上缠一绳儿一样,令人唏嘘、感叹。
告别母亲大人后,维尼失魂落魄地朝城外走去。
现在的维尼才知道自己令人唏嘘、悲惨的命运就是从皇上召见自己的那一刻就开始了,从此就走上了一条不归路。难怪母亲竭力阻止自己前往京城的。
回想起那以后和母亲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里,每当自己被朝廷加官封爵,母亲非但不高兴,反而变得更加忧郁。
原来母亲什么都知道,但不能说。其痛苦只能一人独自承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