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破,那三十六道阵(三)
吕天逆凝视第一个洞口许久,眉头微微皱起。
他知道有种很麻烦的叠加之阵的确会不断恢复,但这时间未免也太快了一些。
想要打破这种规律,只能在短时间内一口气破完三十六道阵,使阵法恢复的速度跟不上被破解的速度。
但是现在这种情况又不一样。叠加之阵会不断恢复是因为控制他的阵师在不断向其注入天地元气,可这盒中的元气从何而来?而且这阵法为何在恢复过程中没有一丝波动变化被他感应?这实在太不修行。
吕天逆的眉头越皱越紧,最终决定将三十六阵统统破过一次再看。
他开始破第四阵,第四阵是云聚阵,是书上的经典阵法之一,好破,也不难破。
在他破解第四阵后,发现第二阵已经恢复,用的速度比之前还要快。
他开始破第五阵,破完后发现第三阵和第四阵已经全部恢复。
他破了第六阵......前五阵崭新如初。
吕天逆的心跳开始不规则起来,呼吸也随之粗重。他的念力消耗的越来越大,后面那些阵法也越来越难,不再是书上可以直接找到或者略加推演便能解出的阵法,有的甚至是融合了数个多方面阵的大阵,吕天逆虽然免疫念力攻击,但是他本身的念力却是有数的,在一次次的消耗中,等破到底十六阵,他就将念力消耗一空,不得不暂停休息。
异变就在他停下的那一刻发生。
他刚刚破解的第十六阵那暗淡下去的窟窿口忽然流出了天地元气,那些已经掉落的丝线在某种规律下重新组合在一起,又一次勾勒出刚刚被他打破的图案。
吕天逆骤然从桌前跃起,死死盯着那木盒,其中的三十六个洞口同时亮起,一到三十六个数字连贯无比!天地元气从那些洞口中喷出,形成了一个完美的圆环!
圆形的天地元气流畅地流动着,将那些破损的阵法一一补齐。
第十六阵被恢复了。
在所有的阵法被恢复的那一刻,好像画的那个圆终于完美了过来,天地元气再次消失。
但以吕天逆的这个角度,能看见木盒上面的那层如蛋壳般繁复的罩子被修复的完美无缺,他之前破坏的那些阵法又要重新来过。
他难以置信地盯着那木盒看了许久,顿了半天才骂了一声娘道:“这么快?”
“好吧好吧,我早该知道这不容易。”
他泄气般坐到一旁,翻阅起那本厚厚的大书,等待着念力恢复,时不时看一眼时钟,计算着时间。
......
......
两天一夜很快过去。
某人满眼血丝地坐在书桌前,头发乱如鸡窝,手边一张白纸上乱七八糟地写下了一大串只有他看得懂的数字。
就在刚刚,他破了最后第三十六阵。
这红木盒子中的所有阵都被他破了一遍。
他记录下了各种数据资料,其中就包括他破阵的时间和推测出的阵法恢复时间,相较之下,前面那个数字比拟后面那个数字有不小的差距。
哪怕他破到了第三十六阵,只要阵法恢复了第一阵,那么他就要再破一遍第一阵,而且他远远没办法把阵法甩那么远。
破阵的速度不够快,这便是最大的问题。
房间的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东陵长空端着碗稀粥走了进来,把粥放到吕天逆的面前,极为担忧地看着他。
虽然吕天逆一直表现的很理智而且很懒散,但是和他一同长大的东陵长空却知道,对于他真正感兴趣的事情,他有一种非常可怕的执着,执着到了固执。
这种性格在和匈奴的战争中得到了充分的体现,吕天逆说他要杀左贤王和军师,所以他不顾众人反对毅然孤身入虎穴,完成了目标,而后来他说他要杀神漠,东境的人也没有谁觉得不可能。
而现在,这种固执被用在了这道阵法上。
东陵长空知道他不可能阻止吕天逆,于是他只是道:“有什么地方是我可以帮忙的?”
吕天逆盯着那木盒道:“怎样才能快?”
东陵长空一怔,继而深深微笑起来,眼睛都笑成了弯月,透出欣慰之意。
“我以为你应该比我更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
吕天逆终于回过头,认真看了他一眼。
他们都清楚,这个问题的答案是什么。
在东境,没有人能比吕天逆的箭更快,敌人都无法看清他拉弦的动作,下一秒便被那空中来袭的黑色闪电射死在马上。
这难道是因为他天赋异禀,天生就是个神射手?被天道所眷顾?
东陵长空不会这样想,吕天逆也不会这样想。
他射的快的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他练得多。
比任何人都多。
在他刚刚能拿起弓箭时,东境训练场就多了一个小小的身影,后来雷打不动,风雨无阻,从最简单的单弓到后来的连弩,从一开始连靶子都无法命中到后来百步穿杨的黑色死神。
吕天逆手上的茧子比东境任何一个人都厚。
熟,能生巧,熟,便会快。
这就是最简单的道理。
吕天逆望着那红木盒子,平静道:“我想,大概练个百遍,便也熟了罢。”
东陵长空听着这话中透出的恐怖决心,微笑道:“想来不会比练成东境第一的神射手更难。”
听到这促狭话语,吕天逆不由翻了个白眼道:“就算你这样说我也不会拍你马屁所以快闭嘴,接下来几天我要闭关练习,天没塌下来就别找我。”
他将那碗稀粥一饮而尽,忿忿道:“我就不信,我破它个千百次,还能不熟?”
......
......
当晚,某个少年如将要科举的学子孜孜不倦地刷题般,孜孜不倦地破解着阵法,一次次挑战自己的极限,企图打破那个循环。
在深深的夜里,他沐浴着星光,念力和元气都得到了源源不断的补充,所以他肆无忌惮地一次次破解着木盒,挑战自己的最快速度。
这种行为是值得鼓励和肯定的,但是当某个男子第三次因为和那木盒的联系因破阵被惊醒,他就再也忍耐不住了。
木流水再次从被窝中惊醒,他蓬头垢面地冲下床,不顾身上只套了一件里衣,他打开窗户对隔了十条街以外的某处怒骂道:“小白痴!你是不是想死!大半夜的搞什么搞?吵到老子睡觉了你知不知道?艹我要不是懒现在你早没命了知道吗?”
但是因为距离太远,男子愤怒的吼声并没有传到某个全神贯注的少年耳中,他依然坐在桌前,孜孜不倦地破解着阵法,打扰着某人的睡眠。
男子再也忍不住了,一脚踩上窗槛,乱如鸡窝的长发在风中鬼神乱舞,衬得他那张尚且算得上清秀的脸恐怖异常。
就在某个未来的大阵师要因为扰眠被天下第一符师隔街镇杀时,一个声音响起,救了他一命。
那个声音极为冷漠,又极为骄傲,伴随着那如仙鹤般优雅的身影,实在令人难忘。
“木流水你个白痴,好像一条疯狗。”
听到这个声音和这极不客气的话语,木流水双眉微挑,望向某处。
月色之下,督主从对面的房檐上走来,踩着清脆的瓦片上,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他灰色的长袍和梅红花纹的面具在月光之下显得神秘异常,沉重的铁链围绕在他的脚踝附近,并不沾地。
木流水的眉头越挑越高,他收回脚道:“我还以为是谁,原来是你这蠢货。”
“身为大周皇帝那白痴最忠诚的一条狗,你竟然也有骂别人狗的那一天,实在是令我惊讶。”
督主面具之下的双眼眯起,不悦道:“你竟然敢骂他白痴?”
“白痴就是白痴,蠢货就是蠢货,哪里需要骂?这本来就是事实,你们皇宫里全都是一群脑子进水的水桶,只有那个皇后娘娘还有点看头,可惜死的太早,在她死后那皇帝就愈发白痴,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认,这不是要笑掉天下人的大牙?”
一片寂静,月光冷冷。
督主在袖中的双拳紧握,他面无表情道:“原来你早就知道。”
木流水哈哈大笑道:“也只有你们几个白痴以为这是秘密,天姬血脉是什么东西你以为我不清楚吗?不说是我,要是是魔宗宗主那个白痴,隔着半个京城都能闻到他的味道。”
这话很恶心,却很真实。
督主沉默了片刻,毫无感情道:“那么,你应该知道那人要对你说什么。”
“皇帝有什么话要带给我的?”木流水挑眉道:“他以为我会乖乖听话?”
“你当然不会,因为你是木流水,是天下最肆意妄为的狂妄白痴。”督主面无表情道:“他要我告诉你,不要收吕天逆当弟子。”
骤静。
木流水的眉毛根根抬起道:“他什么意思?以为用激将法我就会上当?”
“不是,是因为他找到了更好的老师,远远比你好的多。”督主看着他道:“你应该知道是谁。”
仿佛听到了最好笑的笑话,木流水放声大笑道:“天下有谁比我更精通阵符?吕天子你个白痴!这种话也敢说?”
他并不像他表现出来的那般不在意,怒极之下连当今皇帝名讳都脱口而出。这种感觉其实很好理解,你不要一样东西和别人认为你配不上那样东西是截然不同的两种结局,以这位阵符双修的大修行者的狂傲自满,又怎能承认有人胜于他?
督主默然看了他几秒,眼中似乎充满了同情,他欣赏着木流水不屑一顾的表情,因为他知道接下来会有一记狠狠的耳光被打到那张嚣张的脸上。
他道:“是红线。”
万物俱静。
木流水面无表情地看向他,之前的狂傲嚣张都消失的一干二净,仿佛一张写满字的纸被粗鲁的擦成了空白。
他缓缓道:“哪个红线?”
“天下能有哪个红线,当然是那个切了你右手的那个红线。”督主欣赏着他的表情,眼中带有怜悯,他悠悠道:“当年不知道是哪个白痴,喝醉酒看到美人便要上去调戏,谁知那美人是男儿身,如此也罢,可惜你当时实在太过嚣张,更不巧的是那美人比你更嚣张,一场战下来你便废了右手,他看在陛下的份上饶你一命,实在是令人惋惜。”
一阵风吹过,吹起木流水宽大的衣袖,隐隐可以看见他右手手腕上那条细细的红痕,好像一条红线。
督主的目光转到他手腕上,不胜惋惜恶意道:“红线之所以是红线,是因为中了他的线就要废了魂,你这右手......好些年没用了吧?真是可惜可笑,你自以为阵符皆通便是天下无敌,谁知道有人竟然万法皆通,堂堂大阵师被引以为傲的阵法封印了右手,相较起来,陛下的选择实在十分英明。”
这确实是实话。
但实话总是让人心堵。
天下第一的符师也曾经是天下第一的阵师,在他遇到那个人之前。
那个男人是世间第一强者,脾性也是世间第一的爆烈。
最强不过红线千匝。
强大的修行者脾气大多都有些怪异,而木流水又恰好也是一个强者。
木流水从来就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他面无表情道:“你说完了?还有事吗?”
督主微笑道:“陛下交待我的事已经办完了,现在是我和你的私事。”
他极为优雅地扬手,一张文书出现在他纤长优美的手中,下一秒变成无数碎片。那是东厂批准的挑战文书,落款处签了他与木流水的名字。
“我早想再和你战上一场,今天晚上应该是个好机会。”
话音未落,无数铁链从督主的袖**出,带着电闪雷鸣的红色霹雳冲向木流水!
破云境的强者,一击自然非同凡响,更何况督主从小在宫中长大,不知道学到了多少宗派的隐秘绝学。
这一击包含了数种诡异的移动和秘法,将木流水上下左右所有方位都封死,无一出路。
随着这一击出手,京中那些大人物醒了过来,走到窗前,隔着数条街,聚精会神地观看东厂督主和流水先生的战斗,两位破云境之前的战斗可谓难逢,何况其中一位还是珍贵的阵符双修者。
面对那些封死了全部方位的铁链攻击,木流水并没有动。
他没有抵挡,也不打算抵挡。
他抬起头,望向了天空。
一滴水滴在他的鼻尖,殷红如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