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恨与谢
今夜的事有些不同寻常。
在奇奇出面制止那部落首领时，事情就开始往不可控制的方向狂奔，而吕天逆此时此刻的出现，无疑把不可控制推向了高潮。
黑马，军衫，少年，黑色弩弓与刀。
没有匈奴会认错黑色死神。
奇奇也不例外，当他看到这位显得比他大不了多少，给人感觉年轻而散漫的少年时，他握紧了双拳，当那丝新鲜的血腥味顺着空气窜来时，他赤红了双眼，所有人都知道黑色死神出现在这里意味着什么。
他也知道他刚刚的努力都白费了。
“那老头确实教了你几分本事，在玩弄人心上他确实是一把好手。你刚刚是想借此事立威，顺便干掉那两个想要谋权篡位的白痴，很好很好实际上你也干的还不错，但是你似乎忘了一点，做事要分轻轻重缓急，在应该拼命逃命的时候竟然还有心情浪费时间在这种小事上，你是不是太天真了点？还是你对你的老师那么有信心，觉得他一定可以干掉我？”
吕天逆的声音不大，却十分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人的耳朵，匈奴的脸色都变的复杂起来，奇奇的脸色也随之不好看起来，他极力克制着身体的颤抖，冷冷道：“黑色死神这么有信心？可以生擒我们这么多人？”
“错，不是有信心，是很有信心。”吕天逆依旧似笑非笑，吐出的话却让奇奇无法维持表面上的淡定：“当老子孤身一人去杀你父王和那白痴军师时，你还不知道在哪儿玩泥巴呢，小屁孩。”
奇奇再也忍耐不住，双眼充满了怨恨的神采，他毕竟只是个资历尚浅的孩子，在面对弑父元凶时不可能心如止水。
吕天逆微笑道：“很好的眼神，那么现在我们可以谈谈了，你们是投降呢投降呢还是投降呢？”
奇奇冷笑一声道：“我们为什么要投降？”
“在你们有力的战力都被杀被俘的情况下，你们为什么不投降呢？”吕天逆好奇道：“莫非你还有什么秘密武器，准备藏着对付我？”
奇奇环顾四周道：“我们人多。”
吕天逆微笑道：“今日我们五千对七万。”
奇奇一噎，冷冷道：“可现在只有你一个人。”
吕天逆点点头赞同道：“所以我无所顾忌。”
场面很安静，有几分可怕。
奇奇握紧成拳的双手不断颤抖着，他知道他现在应该稳定军心，然后呼喝族人一拥而上，杀死在历经战斗后已经疲惫不堪的黑色死神，但不知道为什么，他看着眼前少年因为失血过多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庞，只觉得心中有一阵毛骨悚然的寒意和恐惧。他一方面为自己的软弱感到羞耻，另一方面却无法抑制这种恐惧。
很危险，他的直觉这么告诉他，这个人，比老师讲的还要危险。
吕天逆打了个哈欠，在苍白的月光照耀下，他惨白的脸色更加惨白，他懒洋洋地从腰侧抽出了那把黑色长刀，不顾在场的人看到这个动作时全然紧绷的身躯。
他将长刀在手中轻轻一点，漫不经心睥睨道：“那么我就换个问法好了......有谁想要反抗吗？请站出来。”
......
......
东境军营。
窗外的星光满天，如绣女织出的最完美的布料般轻薄剔透，照耀着的大帐都蒙上了一层神圣的色彩，在夜中显得分外美丽。
夜晨曦趴在窗前，一眨不眨地望着窗外，身上的白裙在夜色的照耀下深深浅浅，带了几分暗色调的美。
她已经在这里看了很久了，却一直没有看到那个她想看到的黑色身影，随着时间的流逝，她愈发地不安起来。
“你再等也没有用，不如回去养伤。”
一个冷淡的声音伴随着轻柔近无的脚步声出现在她身后，夜晨曦不回头也知道是谁，因为那个人如果愿意根本不会发出脚步声，所以她知道他是来找她的，然而她紧紧抿着嘴，不肯回头说话。
督主走到她身旁，面具之下微微挑眉道：“怎么站在这里和望夫石似的，许久不见，你还是这么蠢。”
夜晨曦终于忍不住，气鼓鼓地转头怒视他道：“我怎么做和你有什么关系？”
“和我当然没什么关系，但大长公主要是看见你这样会非常担心她养了十七年的女儿成了白痴，她一担心陛下就要不得安寝，所以我觉得有必要提醒你一下。”
督主声音淡淡道，双手插于宽大的袖中，夜晨曦生气道：“他们又不知道我是谁。”
“说你白痴你还真是白痴，你以为有多少人猜不出你的身份？要不是东境忙着打仗没心思在这上面动心思，你连东陵长空那白痴都瞒不过，更别提洪将军等等，不说别的，你以为你的好天逆哥哥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
夜晨曦眼眸微亮，甜甜道：“因为他是表哥啊。”
督主沉默半响，道：“看来我要收回之前的话，他真的把你变成了白痴，他是给你下了降头吗？”
下降头是某种很讽刺可以说很恶毒的说法，但夜晨曦没有生气，反而高兴道：“你不知道的，我一直，一直在好奇他是个怎么样的人，他会不会很无趣，会不会讨厌我，但是，在我见到他以后，我发现他那样好，比我想象的还要好，好很多很多很多。”
夜风徐徐，两人陷入了沉默，督主心中忽然有些莫名的不悦，这种不悦他相信那位大长公主很快能够体会，大概类似于女大不由娘妹大不由兄的感慨，哪怕他比她还要小上数月。
为了掩盖这种不愉快，他面无表情道：“那你就等吧，我先回去了。”
“等等！”夜晨曦叫住了他，忽然神情严肃道：“舅舅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是指什么？”
“一切的一切，我能够理解他为什么要这样对表哥，但是都到了这个时候了，表哥能够修行了，他接下来还要做什么呢？”
督主沉默了片刻，抬头望向天空，仿佛看到了那位龙袍男子嘴角捉摸不透的笑意，他顿了一秒道：“一切遵循陛下之意。”
“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夜晨曦道：“那今天你为什么要叫那个神漠和表哥一起去？你明明知道他是个白痴。”
督主没有回答她，只是淡淡道：“因为很危险。”
夜晨曦脸色一变：“你说什么？”
“鱼死，未必不能网破，玉石，亦可以具焚，如果太小看蝼蚁的力量，终究会被蝼蚁撕咬至死，夜晨曦，你太小看匈奴了。”督主的声音十分冷淡，却让少女脸色一变再变，她念及决战时的失误，低头小声道：“是我轻敌了......谢谢你救我。”
“不必道谢，我只是为了陛下。”督主平静道：“你应该知道对于我们这种人而言道谢没有意义。”
夜晨曦笑了起来，笑容极为甜美。她道：“但我依然认为你值得这份谢意，因为你很了不起呀。”
督主手指微微一动，他轻哼一声，朝房外走去，就在他走出房门的那一刻，少女又叫住了他。
“等等。”她的脸色凝重起来道：“我要去追表哥。”
一丝愕然从督主脸上闪过，他转身道：“我已经给他安排了神漠，你还在担心什么？”
“正是因为安排了神漠我才担心。”夜晨曦一字一句道：“他不但不会帮忙，他还会找机会杀了表哥的！”
......
......
草原中央，月色之下。
吕天逆手中刀柄冰凉，雪白的刀尖映出匈奴一张张沉默的脸，他似笑非笑，懒洋洋地打破沉默道：“看来是没有人了，那好，和我走吧。”
他刚刚问有没有人要和他作对。
回应他的是一片死寂的沉默。
沉默就意味着默认，默认就是确认。吕天逆心安理得地接受了这分确认，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地上哆嗦不止的部落首领，对奇奇道：“小王子，和我走吧。”
奇奇深吸了一口气，终于无法掩饰眼中怨毒的眼神，他盯着吕天逆，用匈奴语一字一句刻骨铭心道：“你杀了我的父王，我的老师，我的族人，毁了我的家园，我赫连奇奇此生此世，必定要杀你祭天灵。”
他这番话引起了不小的波动，匈奴人的眼中都涌出了泪水，为小王子的觉悟所感动。吕天逆眉毛轻挑，冷笑道：“当你的父王杀我老头时，你知道吗？当你的老师毒我同伴时，你知道吗？当你们一群白痴畜生肆无忌惮地侵略大周东境强奸虐杀妇孺时，你个****知道吗？”
“既然知道，就少废话，你杀我我杀你，世间仇恨永无止境，本就是天经地义之事，你杀了我重要的人于是我要杀你，这很正常，报仇就是报仇，何必说的那么高尚？”
看着因为他的话喘着粗气的奇奇，吕天逆冷笑一声补充道：“不过还是有点区别的，我想杀你随时都可以杀，你想杀我，呵呵，下辈子吧。”
他讽刺完毕，不管发抖的男孩，环顾四周冷冷道：“好了，跟我走，到此结束了。”
这时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某处传了过来。
“什么到此结束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