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景申年,乾国,冬末,大雪。
黑色斑迹的颜色转向黑绿,若隐若现似是搏动的脉络,深深地映在灰色的城墙上,忽大忽小的火苗直立地坚挺着,淡淡的黄色火焰驱散了一部分的黑暗,将一个个稳步站立的人的脸庞从隐暗处露出半张,今夜无风,大雪稍停。
孙强在这连绵的火点里静静地矗立着,稍稍地活动了一下脖颈与感受到填充物满满的膝盖,那里是家中妻子给特地缝制的护腿,心中一点暖流随着经络在整个身体传递,比起家乡要温暖太多了,抬头看看此时的天,离交接班,还剩几刻钟。
稍稍握紧手中的长戟,稳了稳心神,孙强稍稍靠近了点火把,远眺城墙之外,苍茫的银色覆盖住原野与山脉,起起伏伏,这是最后的一场大雪了,春,将来了。
一只孤鹰从山顶盘旋而过,淡淡的黑影在黑暗中而来,点头示意,孙强隐没于黑暗中,光影交接处,换了一张坚毅的脸。卸下黑色的铠甲,摸着手中厚实的伙伴,熟悉地将它收拾好,放在属于自己木牌的柜台,换班的几个人都下来了,简单地套上自己灰麻色的外衣,系上白色的腰束,摸了摸胸口,还剩几文钱,够买一条鲫鱼回去给老母煮一锅汤暖身子。
人老了,身体虚寒,普通人逃不过生老病死这一套,心里想着家中母亲。简单和一同换班的寒暄了几句,推开驻扎城墙下特设的木门,哈了一口气,踩着咯吱咯吱作响的厚厚的积雪,拐向稍远一点的集市。
离太阳升起还有一会儿时间,白色的雪将天色映照着亮堂,开早集的人还在摆弄自家的摊位,稍有点资本的推着自制的独轮车,将两条车腿放置在地上整辆车就充当了摊位卖些青菜,萝卜这些家里种的蔬菜,平常点的也就直接在地上放个麻布,就是自己的摊位。
“强儿,来,你的鱼,拿好啊。”
“谢了,发婶。”
“嗨,你小子,站岗冻寒了身子可是会坏事的,回去煮点汤好好暖暖。”
“恩,知道的婶,我先走了啊。”
“替你娘问好啊。”
“哈,会的。”
早晨的集市喧闹声还没起,这座城市却已经慢慢地苏醒。灰黑色的墙砖垒成的民宿里,一点点昏黄的光透过白色的窗纸,染上暖色的晕,一点点的声音从寂静里传出,悉悉索索。
孙强紧了紧领口的衣服,拎着草绳下晃动的鱼,心里倒是想着刚才看到的那位丫鬟打扮的女子,还是从未见过的新面孔呢,要不要调查一下,跺了跺脚,嘴角掀起笑容,思绪回到家里的妻子身上,孙强慢慢地走向城北的家。
这个世界很奇妙,每个人都活在自己的世界里,接受自己认可的,反驳自己无法相信的,影响力大的影响影响力小的,最后大家合拢在一起,制定属于这个小圈子的默契,可人总有烦恼,两条大马尾辫贴着淡青色的外衫,大大的眼睛雾蒙蒙的,苏小小现在是满肚子的委屈,满脑筋的烦恼。
早晨出来的急,口袋里只有几文钱,打算买回去的一条鱼,心里正想着要不要买呢,一个走神,那条唯一能买得起的鱼竟然被人拿走了,那人竟然还冲自己那么猥琐的笑,肯定是故意的,肯定是,苏小小抽了抽小巧的鼻子,第一次自己一个人出来买东西竟然这么不争气,心里又是一阵委屈,眼眶微红,狠狠地跺了跺脚,转身向集市的另一端走去,得回去拿钱才行啊。
苏小小看着这个陌生中显得新奇的城市,所有人都是普普通通的平凡人,简单地过着日子,小贩开始叫卖,一些店铺也开始打开屋门,开始准备一天的生意,杂役开始打扫门前积累的雪,早点铺的蒸笼冒出阵阵热气,浓渐渐薄然后消失在竹笼顶上不高的地方,微醺的第一束阳光穿过这条集市小巷出口的老槐,打在升腾的蒸气上。
苏小小,心里微微期待在这里的日子,应该会在这里住很久了,压住心里的心思,白色绸裤下的绿色棉靴已经走出小巷,转而进了一条仅供两人并行的胡同,敲了敲稍有点犯朽的木门,安静的在门口等待着,少爷该起了吧,小小出了个神,吱呀声中,门缝打开时,一位普通穿着,系着一个发髻的少年,带着有些无奈的表情,迎接眼前这位抿着嘴笑月牙眼的女孩
“赶快进来,大早上的一个人不拿钱就出去,去干嘛啊?”
“知道啦,这不是想让少爷多睡一会儿么。”
“别以为说好话就行。”
“嘿嘿”小小伸手接过被抛过来的钱袋,看着眼前的少年满脸嫌弃的样子,陪着笑脸。
“老黄呢?”
“还躺着呢。”
“哦,老黄真懒。”
“恩,老黄真懒。”
“我出去啦,很快回来,小小试着自己熬了粥,少爷和老黄要吃掉哦,走啦。”
“快去快回。”
看着轻盈出门的身影,少年捂了捂头,转身,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