穷过富过有尊严,
真傻装傻性格憨。
言谈不揭别人短,
真捧似捧做笑颜。
人们似乎已经忘记了方富贵发财的事,也不去想方国华就要开采的荒山,都各自收获自己的庄稼。今年秋天,方家庄干农活的人群里,最累的人也许是胡秀芝,快到五十的人,不知道啥叫富有。一下子有了钱,真有神魂颠倒的感觉,多年说了算的脾气,有点抬头,家里的事几次想按着自己的意图办,都被公公和儿子顶了回来。这时儿子不叫自己卖房基地的事又提到了嗓子眼,不要再想当家的事了,一旦儿子生气了,把我撵回去,就不好收场了。这个秋天特别卖力,儿子经常外出不在家,方继成在饲料厂干活不能误工,秋收的活,胡秀芝自己干。儿媳妇就要坐月子,更是不能伸手干活。婆婆公公有时帮忙干点,十多亩地,没费啥劲的就干完了。
方国华今年秋天干得更有劲,陈老板说了,一个月就回来,再有一个月,五十万就到手了。听说村里要卖学校,无论如何也不能叫他们卖,实在不行我就买下。附近能买学校的人也就是方富贵,只要他不买就好办。
冯玉清的饲料厂,因采用了方振的薄利多销办法,这两个月效果不错。先前的欠款已开始回笼。冯玉清对方振说:“现在咱们的形式很好,我想再用两个人,还是在你村里找。”方振说:“再来两个姓方的,不是都成了方家的天下了吗!”冯玉清说:“只要挣钱,谁的天下又有啥关系!”方振说:“大哥,今早来时我遇见了村长,村长说学校要卖,让我参与招标拍卖。”冯玉清说:“有几人想买?”方振说:“就方国华自己。他是为了过两天开矿使用。”冯玉清说:“先缓一缓,他的铁石矿开成开不成不一定,钢铁的价位已降到谷底,那方国华还蒙在鼓里。又买车又买学校的闹,等他醒悟过来,啥都晚了。前些天你还说要买车,没买就对了。等明年方国华开矿无望时,他就不买那学校了,咱们那时要买,花个低价。以后,你专门跑外,我在家领着这些人干活。”方振说:“陈老板走时可没说不来。”冯玉清说:“来与不来他自己说了不算,市场说了算,如果行情好,他哪能不来,就你这块地而言,他们两个每人能挣五百万。你想想,他们提前二十几天停工,如果没有特殊的情况可能吗?不过,这事就咱俩知道,不要告诉爷爷和外人。春节过后,那方国华就会知道是白张罗一场了。方国华这个人心术不正,叫他受点坎坷很少有人可怜。”方振说:“不说这些了,我现在就回家,找方富生、防富全两个爷爷,他俩和爷爷走得最近。明天就叫他们过来。”冯玉清说:“那你去吧!明天就叫他们来。”方振说:“知道了。”说完,上了摩托车。
天一天比一天的冷了,方国华的这一冬比一年都觉过得慢。天天到院外看,时不时地到方富贵家问问,左等不来,右等不来,打电话关机,真急死人,连春节也没过好。过了年,正月、二月,一晃就是三月。这当中有两个司机来把勾机和铲车开走了两台。到快种地的时候了,方国华来找方富贵。方富贵见方国华来,急忙泡茶。方国华说:“富贵,开矿的这两个人,你是咋认识的?现在能找到他们吗?”方富贵说:“那个张老板是三十年前我在水库干活的工友。我那时劳模的头衔,就是他写的一篇广播材料夸我,后来才被评上的。只知道他是王家铺公社南洼子大队的人,并没去过他家。三十年当中,并无来往,和他交往,也是在医院无意之中碰面。那个保定的陈老板是他做买卖的朋友,多年来在一起做买卖,从来不斤斤计较。原先我也不认识。只知道张全林和我说,这些年他南方北方的做买卖,那姓陈的是他一起做买卖的伙计。”方国华说:“我想明天请你帮我走一趟,姓陈的离得远,也没有准确的地址,咱们找那姓张的,看他咋说,现在电话打不通,一点也不知道这里边的事,真要他们不来,我的损失大了。买一台车花了十几万,又花钱送礼闹个批条,村里要卖学校,我又租了一年,给了村里两千元押金。不但是钱的事,这脸也没地方搁呀!咱爷俩先前咋样你就别记恨我,这回无论如何也得帮我。”方富贵说:“那好吧!明天我就和你去一趟。那张全林家的地址,也是他本人说的,如果他说的有假,我也没办法。”
一路上倒了两趟公交车,到了南洼子村。打听了四个人,才到了张全林家。张全林见这两个人来,惊讶的说:“你们爷俩咋找到这里?”方富贵说:“到这里来看看老朋友还不欢迎呀!”张全林说:“欢迎!欢迎!”这时儿媳妇端上茶来。张全林给每人满了一杯茶。方国华一边喝着茶一边说:“张老板,你的手机咋不开机呀?”张全林苦笑一下,叹了一口气说:“哎!说啥好听呀!为啥开采期没到结束的日子就停工了?如果再干,赔的更多。从五月份货款就迟钝了,当时没在意,以为是暂时的,到了八月份,全国的钢铁全降价,一看没办法了,这才停工。司机的工资就是方振和冯玉清的开了,其他的都没开。那几个司机找上我俩,没办法把那两台车作价给了司机。”方富贵说:“那你俩赔多少,不然我给拿点。”张全林说:“不用,要是钢铁不降价,我们两个人每人能闹五百万,这回将够本。如果一年两年之内钢铁的行情再涨起来,那钢铁厂欠的款很快就能回笼。钢铁厂欠我们的货款有六七百万,如暂时钢铁价格总是低迷,那些钱就成了墙上的烧饼,就得等了。不过,你别急,也许五年六年,也许七年八年,有可能还有机会。”方国华听到这里,心里凉了一半,晚饭也没吃,原来就有的高血压病,犯了。这一夜胡言乱语,第二天上午也不知道咋跟着方富贵回来的。
方富贵拖着七十岁的身体,从南洼子村把方国华弄回来。方国华就一头栽在炕上,病了。老伴见他病得厉害,就给儿子打电话,叫儿子回来。回来已是半个月了,病情有点好转。这半个月花了一千五百多元,有时天转地转,有时胡言谗语。今天觉得轻松点,对儿子说:“你走吧!我没事了!回来半个月了,该走了。”儿子说:“爸爸,病好了就比啥都强,钱花了就花了,没有了我们再挣。您以前盘算的事可能不行了,昨天我特意去城里探听一下,外贸的人说,钢铁的价又降了,比前些天还低,听说全国的铁石全滞销了,有可能七年八年都缓不过来。人世间底层的人过日子有时就是命运,我富贵哥命运好,差一点也不行。”方国华说:“那车咋办?”儿子说:“陪点钱卖了,学校的事跟村长说,叫他们卖吧!那两千元不给就不要了,如果您的身体没啥事,明天我就走了,以前这些不顺心的事,啥也别想了。就种哪几亩地就行了。说媳妇的事我自己办。”方国华看了儿子一眼,叹了一口气说:“哎!年轻时事事顺心,现在处处不如意呀!”
儿子走了,儿子怕爸爸想不开,再病倒了。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叫爸爸不要着急。能不着急吗?说不急,那是假话。人世间的事就是千变万化,十年前,不!就是五年前,也不对,三年前,我的身份,我的人格,在方家庄是数一数二的,那方富贵是倒数第一。三年前,方继成的岳父岳母双双闹病又去世,方继成没钱,方富贵为了给儿子筹钱,各处求借无果,借贷款无人担保,后来想把十几亩地指给银行,多亏了村主任李建给担保,才借了五千元的贷款。那时我还笑人家是铁板钉钉的穷鬼,后来他的孙子两回大难不死,他又乐极生悲的去了医院,我在大柳树底下耻笑他说,于秀丽是扫帚星,他家没好。没想到时隔二年半,人家方富贵成了第一富户,而我却成了老末。不但如此,将来还会是方家庄人的笑柄。想起方富贵,我就赞成这个人的度量。我虽然比他大一辈,年龄却比他小,在生产队时和分田单干后,我借着手中的权力,明里暗里的没少给他亏吃,不知是这个人不知道还是大度,竟然一点也看不出来。这让我想起名贤集中的一句话‘有权若不行方便,若进宝山空手归’也许我就是如此。按理说,方富贵现在富了,又人丁兴旺,祖孙四代,眼睛应该往高看,和别人言谈应该说大话,可这人却不是,也不知他是啥心理状态,以前在困难时期,他对别人并不是点头哈腰的说小话,和人借钱时,也没有低三下四的表情。说明情况和你借钱,你借就借,不借就拉倒,从不与人说小话。走路时遇见了人,能躲就绕着走,和别人说话从来不说没用的。可现在他变了,和别人说话全是点头哈腰的说小话,和别人相隔老远就打招呼,越是先前瞧不起他和给他亏吃的人他越是套近乎。哎!这不是傻吗?可你真说他傻,谁信!就拿正月时,他那重孙子满月时,本家的人和亲友一共十几桌,按理说,已是太爷了,你老老实实的坐下来喝酒吃饭就行了,各桌敬酒的事有儿子继成和孙子方振,啥话说不到家。可这个老头子不干,挨桌的敬酒,闹得有几个人都喝多了。后来我才知道,喝多的那几个人,啥是喝多了,是觉得以前有对不起富贵的地方,看到方富贵慷慨的样子心里别劲了,那几个人连饭也没吃就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