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有良言行为端,
歪理度日看眼前。
相互碰撞如冰铁,
难住方家好儿男。
辽西地区有一村庄,地名叫方家庄,这个村庄的人大多都姓方。这个家族有祖谱,是乾隆年间从山东来的,来的时候一共哥四个。用现在的话说,是四大支。在长支里有一个叫方富贵的老人,现在已近古稀。此人名字虽然叫方富贵,可实际过得都是穷日子,并不富裕,不富裕的原因就是老诚。从古来就有人说老实人是过不好日子的。
八十年代初期,分田单干。在农村生活过的人都知道,集体分东西时,老实人是得不到便宜的。所以方富贵分的地大部分都是次一点的地。如果在平原地区土地分到哪都是平地,可山区就不行,地的质量不好。年年少收粮,这可不是一年两年,也许很多年就这样了。分完地分树木,分完树木分荒山。
不管分啥,吃亏的总是吃亏。尤其是那荒山,全是碎石头,别人家分的荒地都能栽树,可他这里不用说栽树,连草都不长。本来按抓阄的顺序,方富贵不应该分到那里,可不知怎么的,那最破的一块石头地就是他的了。还好,分荒地的那几个人同情他,在面积上多给不少。因此,他的荒地面积比别人的都大。大有啥用,啥也不长。
方富贵一家三口,他和老伴,还有一个独生儿子。这老两口都是解放前生人,老伴和老头一样老城。这一家人分到土地后,努力的劳作,这十几亩地年年能收一万多斤粮食。在生产队的时候,每人一年三百二十五斤,三口人分的粮食也就一千多斤,现在一年能顶那时的十年。老伴乐了,可老头没有乐,方富贵对老伴和儿子说:“你们乐啥?咱们落后了,别人家已经往经济作物上发展了。种土豆、栽大葱、罩大棚,哪一样都比种粮食强。”
儿子方继成对爸爸说:“明年咱们的地种一半粮食,把一半的地种土豆。”第二年种了六亩土豆,到了秋天,果然比粮食多卖钱。种了二年,方富贵又不知足了,一边吃着晚饭一边说:“咱们又落后了。”
老伴说:“过得好好的,咋又落后了?”
方富贵说:“人家别人已经发展养殖业了。”老伴这回不高兴了,看了看老头已经满是皱纹的脸说:“别折腾了,想想当前吧!儿子赶年就二十四了,再娶不上媳妇,就打光棍了。”
方富贵说:“我已是十分努力了,其实就是咱们的生活节奏跟不上,别人家的小伙子都是出去打工领回来的媳妇。继成,要不明年你也出去打工吧!现在的姑娘都在外面,家里没有。”
方继成说:“我出去你们在家能行吗?”
方富贵瞪了儿子一眼说:“就是把这几亩地扔了荒也不打紧,娶媳妇才是正事。”
一家人正在谈论方继成的婚事,这时门帘一挑,进来一人,方继成一看是姑姑,就不加思索的说:“老姑,咋不头午来?”
姑姑说:“傻侄子,你以为我一会就走吧!反正是农闲,这次来住几天再走。”
侄子被姑姑这么一说,脸都红了。方继成的这个姑姑名叫方兰英,并不是方继成的亲姑姑。虽然不是亲姑姑,可方富贵平常办事实在,所以两家的关系相当好。
方富贵说:“兰英,你今天来好像有事?”
方兰英说:“有点事,我想给侄子当一个媒人。我们那里有一姓胡的人家,老两口三十七八岁才得一女儿,再无其他亲人,这个姑娘名字叫胡秀芝。要想招一个养老女婿。这事你们几口人如觉得行,马上就办,明天就叫继成去看看,两个人说说话。虽然是离你们远点,这五六十里地,来回也挺方便的。”
方富贵说:“行!在哪不是一家人!不用挂念我们,就这十几亩地,现在一点问题也没有,等干不动了,再去找他们。明天一早你娘俩一起坐车去。”
方继成说:“爸爸,我不去,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离开爸妈。我妈一年比一年岁数大了,旁边没个人哪行?”
方富贵说:“傻小子,你以为在爸爸跟前就是行孝吗?我问你,那念书念多的,在外边找了工作,近的几百里,远的离家一千里两千里,他们都是不孝吗?况且你姑说的地方才离这里五六十里。将来两个地方任你挑,不愿意在那里还可以回来。别胡思乱想,明天跟你姑去。”
方继成被爸爸说了一顿,没敢再回言,第二天跟姑姑去相了亲。
事情有时真的会超出人们的想象,平常觉得很难的事,被方兰英三言两语就办成了。连订婚带结婚前后不到一个月,方继成就去人家家里做了倒插门的姑爷,剩下方富贵老两口挣扎着过日子。
方继成的岳父名叫胡有信,岳母名叫李青莲。方继成去了一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时刻不忘临走时爸爸说的话‘先交心,后办事,先吃亏,好办事。’来这个村子一年多来,付出了不少的辛苦,给别人帮工不要钱,和别人人情来往不计较得失。这些事胡有信老两口看在眼里,气在心里,时不时的就敲敲锣边,傻子傻子的说上几句。
一年后胡秀芝生了一个儿子,这时方继成的人事交往有所显现,全村的人一家没落的都来下汤米,这对先前人缘不太好的一家人来说,是很好的见证。可见证归见证,却埋下了家庭矛盾的隐患。
到了满月,方继成不知这个村子的生活习惯,反倒按自己家的习惯。满月这天回请,也就是办满月酒,把所有下汤米的人都请来,大吃一顿。方继成没和岳父岳母商议,就买肉买米,请厨师,连亲属带邻居一共请了八桌。
这些人一边吃着一边喝着,还不忘一边夸奖着:“人家姓方的小子就是行,以后对这家人可要换一个看法了。”
“过日子就得这样,不能鼠目寸光,有的人只看手心,不反过来看看手背,那还能过好日子?”更有甚者,直接说:“姓方的,你比你岳父强,比你岳父有人缘……”
还没等这个人说完,另一个人上来捂住了这个人的嘴说:“小声点。”众人七嘴八舌,说得五彩缤纷,无止无休。
胡有信早已忍不住,快步从屋里走出来,照准了乱说的两个桌子,一掀一个翻。
众人一看胡有信生气了,高兴变成了扫兴,都一声不响地走了。岳父嘴里不干不净的说:“姓方的傻小子,你今天花多少钱?”
方继成压低声音说:“五百元钱。”
岳父说:“钱是哪来的?”
方继成说:“借的。”
岳父说:“你这是败家呀!人家拿几包挂面,你请人家一顿酒席。人家吃着、喝着、敲打着,你这是过日子吗?怪不得你家过得穷。”
方继成气愤地说:“穷富不管事,过日子不是一两天的事,关键得有一个好人缘。”
岳父骂着说:“小兔崽子,这一年来我早就想叫你滚!一直没说,你就是一个啥也不懂的混蛋,快快给我滚!”
方继成哪能忍受这个,愤愤地说了句:“走就走。”说完,对这个家不屑一顾地走了。
一边走着,一边回头望了望。似乎有一种难以割舍的东西在方继成的心里……是啥?是刚满月的儿子呀!刚走出四五里地的光景,后面有两个人骑自行车追来。
到了跟前,两人把方继成拉住说:“别走了,还是回去吧!你这样走着,走到家也到半夜了,你岳父已知道是他不对了。”
方继成看这两个人,一个是胡有信的妻弟李青山,也就是舅丈人;另一个是邻居王虎。
几个人坐下聊了一会,方继成说:“我不回去,回去以后,没法在一起生活。”
李青山说:“你是和秀芝组成的婚姻大事,不是和你岳父,你这样走了秀芝咋办?刚满月的孩子咋办?”
王虎说:“纵然是你岳父不对,可他能活几年?还是回去吧!”
方继成被说得没法,只得跟着二人回去了。从此,这家人有了隔阂。过了两个月,已到秋天了,有的人家开始秋收了。方继成看苞米还青,想再等几天。
这时村里有一个种粮大户名叫王强,他想:我家人手少,先动手雇人干几天,省的都开始干了找不到人。在去找人的路上他遇到了方继成,说:“继成,明天有时间帮我收一天苞米行不?”
方继成说:“行,反正我家的苞米晚几天没事。”
第二天早上,方继成没和家里人打招呼就去了王强家。雇人的人家中午招待一顿饭,晚上回家时王强说:“如果家里的活有躲闪,明天再给我干一天。”众人都满口答应。
原本干一下午活的人,回到家里的第一想法就是吃一口饭。方继成进屋一看,锅是凉的,看起来是没有做饭。
这时妻子用冷冷的话问道:“你今天去哪了,咋不说一声?”
方继成说:“我去给王强家收苞米,这点小事难道还用请示一下?”
这时岳父说话了:“自己的活不干,去给人家干,你还是过日子人吗?怪不得你家的日子赶不上别人家,原来是这个过法!”
方继成说:“我们家的日子比这里强。”
岳父更来了劲,说:“那你来我家干啥?你这个人就是一个混蛋,大忙的时节,自己的活不干,去给别人干,要不是秀芝拦着,下午就想去找你。”
方继成此时任凭岳父咋骂咋喊一声不言语。
邻居王虎听这边胡有信和方继成生气,去告诉哥哥王强,王强赶急来作解释说:“方继成给我去干活,我是给他工钱的,你不要和孩子生气。”
王强说这话是想给胡有信消消气,没成想胡有信的气更大了,对着王强大声说:“是钱的事吗?人家离家千八百里的人都为了收秋,不挣钱回来,那些人都是二百五?”王强一看这胡有信横理不说,对方继成使了个眼色,叫他不要再和这个不说理的人说话,就匆匆的离去了。
方继成晚饭没吃,不知岳父这几口人吃没吃,这时岳父还在叫骂。不由得在心底叹了一口气:哎!我不能再在这里了,回家!穷过、富过、回家过!想罢,站起身来,在睡熟的儿子脸上亲了一口,转身向门外走去。
没骑自行车,摸黑走到家已是凌晨一点。
爸爸见儿子这时回来,知道必定是生了气;妈妈见儿子走着回来,一定是饿了,给儿子做了一碗面条端上来。任凭爸爸妈妈说破了嘴,儿子一口也没吃。在炕上一趴就是一天。泪水湿透了枕头,指甲抠坏了苇席。爸爸说话不应,妈妈说话不语。到了晚上,勉强喝了点粥,又倒头便睡,闹得老两口束手无策。
第二天上午,媳妇骑自行车来了,方富贵想问问媳妇是咋回事,媳妇不说。
过了好一会,秀芝才气冲冲地和方富贵说道:“爸爸,继成要是能回去,您明天把他送回去!他要不回去,您准备五万元钱给我,我得拉扯您的孙子。究竟咋办,您们商量好了,给我话。”说完头也没回的走了。
她看都没看方继成一眼,根本不像是夫妻。方富贵实在忍不住了,和颜悦色地问儿子,方继成这才把胡家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一遍。爸爸听了后,半天没言语。
沉思良久,方富贵对儿子说:“你想咋办?”
方继成说:“我不想去了,那气没法生。”
爸爸说:“你那岳父现在六十多了,还活几年,老两口不在了,不就是你的天下了吗!”
方继成说:“爸爸,如那个胡秀芝和您一样说就好了,那婆娘也和她爸爸一样,啥事都横着说。”
爸爸说:“那就更要好好考虑了,你那媳妇性格不好,你不去了,儿子将来咋办?一来是我孙子没爹,再就是我孙子弄个后爹,这两种情况你想过吗?”这几句话把方继成说得哑口无言。
过了一会,方继成说:“爸爸,那您说咋办才对?”
方富贵说:“若依着我,为了我的孙子,也就是你的儿子,你要委曲求全,无论如何要把我的孙子拉扯成人!这是你唯一的一条路,也是你必须走的一条路。但是这条路走起来是难了点。现在是新社会,爸爸也不过分的强迫你,你什么时候想好了,爸送你回去。”
方继成说:“他家过日子,只看手心,不和别人交往,以后过穷了咋办?”
方富贵说:“爸爸还不到五十岁,你妈我俩又没病,以后如过穷了,爸爸会帮你拉扯我的孙子。”
方继成说:“那好吧!我的命是好是坏我就得认了。
第二天一早,方继成的姑姑来,一家人把方兰英迎到屋里。方兰英说:“哥,嫂子,我今天早晨才知道继成的事,就急急地坐车来了。我和胡家不是一个庄子,也不知那家人的根底,事情闹到这种地步我脸上也无光。你们想咋办?”
方富贵说:“让方继成回去。你来了就好,省的我自己送去怪不好瞧的。今天在这里住一天,明天一早咱哥俩送继成回去。”就这样方富贵把儿子送了回去。
从此,方继成就像变了一个人,由活泼的人变成了一个窝囊的人。有了困难回来拿钱方富贵也就全力帮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