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真定府后,城门上的大宋旗帜全部撤下。我很好奇,问唐续原因。唐续说:“只有在发生战事的时候,城中才会树立旗帜。”我问他为什么平时不把旗子打出来。唐续说:“那没有必要,谁都知道真定府是大宋疆土。”
王培松打算按照之前跟我说的那样,将三千人都交给我,可是我哪能接受呢。我对他说:“王都统,这可都是真定府百姓的子弟,绝对没有托付给我这个外乡人的理由。我愿意在这里帮助您,但是您要非说让我当这个都统,那可不行。”
最终,王培松还是同意了我的提议。而我万万没想到的是,就在我和王培松正在准备兵马集结训练事宜之时,城北飞马传报:“契丹大军压境!”
“这次是谁来了?”我很好奇,为什么这些人就不能消停一会儿呢?天天打来打去,有什么意思?还不如坐下来,喝杯茶,聊聊天,谈谈理想。
来不及调兵遣将,契丹大军前锋已经兵临城下。
王培松站在城楼上看着外面黑压压的契丹兵马,满面愁容,他听到我上楼,遂转身问我:“小子,就算现在飞马求援,等到大名府或者太原府援兵赶到,时间也不一定来得及啊,如果契丹现在就进攻,我们就会想蚂蚁一样被碾死;就算他们不进攻只围城,士兵加上百姓,城中之粮也只够半月;现今将近秋收,粮食都在城外,如果契丹人收割粮食,士气一定会大受打击。”
“都统大人勿忧,请借一千良马,一千骑士。”我说,“如果契丹兵马敢夺取我们百姓的粮食,那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其实老朽心里有句话,很是纠结,朝廷未必会关心咱们这边的事,弄好了还好,弄不好可就是那些昏官口中的‘坏人’了,”王培松根本听不进我说兵法,面色凝重地说,“虽说赵官家名义上将整个中原收归囊中,但这北方还是乱世迹象,你也看见了,三天两头有人打过来,尤其是今天,一天来了两拨!”
“大人,您多虑了,”我说,“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如果您能一直立于不败之地,那么您还是朝廷的忠臣,所以我会,我们都会帮您胜利的。同样的,也是在帮我们自己,为了活着。”
“好吧,你说的也对,”王培松说,“刚才你说什么来着,一千兵马?”
“正是。”
“何用?”
“如此如此,这般这般。”我附耳说完,王培松仰天大笑,说:“小子,你不是一般人呐,幸亏那天没有赶你走,万一城外是你城中是我,那我可就惨了。”
慢步踱下城楼的时候,王培松回头对我说:“真定府将士任你差遣。”然后他站在台阶上,对城中的兵士们大喊:“真定府子弟听令,山东兰陵人士辛涛愿用胸中才华保全我等,如今,请听其发号施令!”
“谨遵都统大人指令!”
也许这样的场面就是一呼百应吧,可见王培松在他的家乡的威望有多大,足见人心向背。
我只是淡淡一笑,深深作揖,目送他离去。我心里在想,您老人家这一句话就把我和真定府的命运紧紧地拴在一起了,以后啊恐怕我想游历四方也不行了。也许我命中注定要和这里有所牵绊吧。
看着城中眼巴巴等着我指令的兵士,满怀的郁结瞬时抛之脑后。我对他们大声说:“兄弟们,请养精蓄锐,静待指令。今日之战,必定是腥风血雨,但是城中的百姓和脚下的土地都不允许我们退缩,你们明白吗?”
“明白!”
“我不想死,你们也不想死。因为胜利之后就会迎来希望中的新生活。所以,我不打算死,也不会让你们死,明白吗?”
“明白!”
我想,下面又到了我大显身手的时候了,可是心情却不怎么好。我不喜欢这种站在风口浪尖上的感觉,要不然早就到梁山上去跟吴军师较量一番了。
遥想当年,李世民东荡西除,南征北战,于千刀万仞之中,矢石交攻之际,匹马纵横,扫除一十八邦反王,战服六十四路烟尘,开皇明万里江山。可是,这个世界跟我们所有人开起了玩笑,堂堂二百多年的辉煌大唐,竟然一夜之间灰飞烟灭。现如今,皇帝换成了赵官家,整个国家中心一派繁华景象,四周却又是满目疮痍。也许,皇帝们都被高粱河那场败仗吓破了胆,再也不敢站出来为百姓出头。
算了,咱管不了那么大的事。我这一坐下来我眼前就是曲利出清的“四方”马标,那就寻思啊,他这个旗子插在骑兵的盔甲后面,确实威风哈,尤其是打了胜仗之后敌人就会记住这样的标志,那么以后再拿出来就是一种震慑。那我也得弄个类似的东西,弄什么好呢?
不如就用“山”吧,小篆体的“山”字,无论是意义、形状还是读音,都一目了然。如果要给这支队伍起个名号,那就叫“山字营”吧。王培松表示此事可行,他说早晚有一天要让“山字营”的威名响彻天下。这么说吧,王培松是那种实干型的人,他马上命人赶制红底黑字圆圈绕山的马标,全部给他强化训练出来的一千骑兵佩戴上。
你知道吗,像真定府这种全民皆兵的城,想要赶制旗帜是很容易的,就在我等待游侠打探敌情的时候,旗帜已经赶制完毕,并且装备齐全。我和王培松站在城楼上,看着威风凛凛的兵士,那种感觉恍惚就是在梦里一般。不知道梁山众人看到这样的兵马,心中当作何感想。但是今天,最先看到这些勇士的人,是城外虎视眈眈的敌人。
游侠来报:“契丹国主御弟耶律得重,率四子及麾下宝密圣、天山勇,十万大军已在真定府外二十里,将城三面围住。”
看来这耶律得重深谙兵法,不然他也不会给我们留一个口子。这意思是让我们把城丢下,赶紧逃走。但是话说回来,现在把城拱手让人,不如之前就让曲利出清拿走。所以,万万没有弃城出逃的道理。
王培松按照那天我悄悄说的,已经于深夜时将城南一片旱竹砍伐,连夜送入城中。我叫人把城中的火药也集中到了一起。
“好,大家凑过来,”我拿起一把长枪,示意他们靠近,“这种兵器叫做火枪,大家看,咱们在长枪枪头下面捆上两个竹筒,竹筒里面装上火药,到时候,咱们先刺他一枪,再喷火烧他一下。叫他刺不死也吓死了,怎么样?”
“好!”
待我安排妥当之后,根据王培松的建议,一千骑兵,每人率两百,轮流出击。
我到城楼上观望,发现契丹军队临时没有大举进攻的意图,不过零星人马开始向城东良田那里移动,看样子,他们要收粮食。
那里距离太远了,骑兵突击的话,恐怕要被契丹的大队骑兵阻击。怎么办呢?如果派出疑兵的话,他能上钩吗?“让你看看老夫的本事!”说完,王培松哈哈大笑下楼而去。守城兵士将城门打开,王培松单人单骑飞奔出去。
“你们这些脑子被门夹了的蠢货,不在家里守着老婆孩子热炕头,跑到我们这里来撒野,小心回去之后洗头发的时候掉色。”王培松扯着他那乱七八糟的大嗓门,冲着契丹人大喊,“你们那些什么破将军,今年是八十了还是九十了?都胖成球了还能骑马?赶紧回去洗洗睡吧!”
我在城楼上已经听不下去了,这老王的嘴实在是太损了,不是一般的损。果然,契丹军营出现一阵骚动,一员骁将领二百人冲出。
他在王培松面前刹住马匹,厉声喝道:“契丹先锋宝密圣在此,倘若再敢胡言乱语,小心我手中刀不留情!”
“那我可不怕,要不咱练练?”王培松的眉毛一挑,挑衅地看着宝密圣。
“列阵!围圆!”随着宝密圣话声一落,他的二百亲兵在他身后围成半圆,成落日弓阵。
王培松大喝一声,策马上前,端起长枪冲袁野身上就攮,宝密圣仰身一躲,躲过了枪尖,等他直起身来的时候,正好迎上竹筒里喷出的火,胡子头发烧着,人也差点被吓掉了三魂七魄。
王培松得意地大笑,宝密圣震怒,抚灭火焰,抡起大刀来一个“力劈华山”。王培松举枪格挡,结果木质的枪身被劈成两半,刀尖擦过他的大腿,滑过他的胯下之马。
马儿刚吃饱的肚子划破,尚未消化的干草零落一地。王培松趴在地上惊魂未定,不知所措。
宝密圣顺势要刀劈王培松,城楼上一人一声不吭掷出一杆火枪。说时迟那时快,就在宝密圣刀往下落的时候,火枪刺中了他的坐骑,竹筒喷出的火焰笼罩了马匹。他这个先锋,马上就没有了先锋的样子,落荒而逃。城楼上严阵以待的兵士见状纷纷欢呼,我这才发现掷枪的人正是曾有一面之缘的龙成文。
“原来是你啊,”我很高兴能在这里见到“故人”,“你怎么来这里了?”
“当日匆匆一别,我们在小王都太尉府中侍奉,双亲安康无恙,”龙成文说,“小王都太尉决定为我兄弟二人谋个出路,于是让我来此处投军,让我兄弟在高太尉手下混个差事,也能方便照看老人。”
“原来是这样啊,”我说,“那你那一枪厉害,一会王都统回来该给你奖赏了。”
正说着话,王培松灰头土脸登上城楼,面对龙成文深深鞠躬。龙成文是个实在人,赶紧说:“都统客气了,这是我的本分。”
王培松对龙成文的回答大为赞赏。
“报王都统!”游侠来报,“契丹先锋亲兵被我军乱箭射杀十余人,剩者逃回。”
“尸体离我们的城近,快把尸体都拖入城中!”王培松俯身向城中的兵士下令。
“你要他们尸体干什么?”我大惊,问道,“你是打算引耶律得重打过来还是什么意思?”
“使其军心涣散,使其不听号令,使其盲目冲动,”王培松背对着我,看着城中,头也不回,说,“一举三得,有什么不好?”
“未免太狠毒了吧。”
“和你这火枪的计策相比,我根本都不算是狠毒,而且我觉得你是误会我了,你以为我要把他们枭首示众吗?你错了,”王培松说,“你是有脑子的人,而且现在还是在正道上,如果有一天你误入歧途,说不定就是国人的一场浩劫。”
说完,王培松走下城楼,对忙碌的兵士们说:“速去城外挖坑,准备将契丹士兵埋葬。”
兵士们答应着,各自行动。王培松转身望向城楼,喊道:“那个谁,快去帐中把我早就准备好的祭文拿来。”
王培松在城外“之乎者也”、“呜呼哀哉”了将近半个时辰,大体意思就是:“我的兄弟啊,虽然你我并不相识,但是我为你的行为感到光荣,虽然你们失败了,但是你也是我心中的勇士。我们还要继续抵抗你们的进攻,会有更多的人过去陪伴你们,但是一定要记住,保佑景城郡富强安康。”
王培松果然是老谋深算之人。虽然我不一定认同他的行为,但是我必须要佩服他,同时也庆幸,他不是我的敌人。
对面契丹兵营中出现一阵骚动,有垂头丧气坐地哀嚎者,有倚门望乡心思回归者,等等,总之,恐怕难有再战之力。
突然,营中亮出大旗,号角声声,鼓声隆隆,中军拥出一员精神抖擞的络腮胡子将军,正是耶律得重。
“对面的人听着,”耶律得重气势磅礴,“感谢你们让那些战死的士卒入土为安,但是契丹的士卒只能葬在契丹的土地,我现在要带他们回去,如果你们不乖乖交出来,那我就只有攻下真定府,让这里也变成契丹的土地!”
我听他这一席话,心说你说的这么好听,就跟你来这里不是攻城的一样。
“您老人家德高望重,在下素来久仰,”王培松在城下应答,“但是人死为大,既已入土,没有再起之理,真定府百姓会年年祭奠,如果耶律将军执意要拿下此城,但请来取!”
说完,王培松带人跑回到城中。刚过城楼,王培松仰头冲我大喊一声:“小子,动手吧,看你的火枪能玩出什么花来!”
我再回过头望向城外的时候,契丹前锋几乎抵达城下。龙成文早已跑到城门那里挡住进攻,守城兵士也已准备好火枪,伺机而动。
“你们什么情况?”我很诧异,心说这些士兵的素质不是一般的强,要是能有十万人,足以扫荡九州。
“王都统下令只需一次,兵士完全领会,即可自行准备妥善,等待下一个指令。”这是身边侍卫的回答,“虽说我参军不久,但是军中精神我已领会,也将融会贯通。”
真厉害!王大人厉害,真定府子弟也真厉害!这是我发自内心的、由衷的赞叹。
“诸位听令!待敌军距城五十步时,掷出火枪,一定要稳、准、狠!”
“是!”
“那个谁,带二百人,出西门,绕过梁军主力,攻入中军,目标正是耶律得重的首级,只冲击一次,无论成功与否,都要快速返回。”
“好嘞!”
“那个谁!”
“在呢。”
“速带二百人,出东门,切记一定要招摇过市,吸引契丹主力。”
“是。”
我就纳闷了,这个王培松总是在说“那个谁”、“那个谁”,要是我根本就不知道谁是谁,但是竟然就有人出来答应,而且还能贯彻王培松的指令,这还就出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