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阴沉下来。
浑身疼痛的朱寿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想动,嘴巴张张,命人将玉芯送回去。
玉芯站着不动,伸出手。
朱寿头疼的说道:“送你回去的人会给你银子。”
玉芯抱着自己的琴,屁颠屁颠的走出去。
由于是个大主顾,所以得了许多的钱。乐坊的李姐收了钱后,乐的嘴巴半天没合拢。
扣除了培养费,养育费,衣妆费,孝敬费等种种费用后,玉芯的手里还落得了一些银两。
即使交给她的是银票,返回来的却是几块银两。
乏累的玉芯,慢悠悠的出了乐坊,往租住在小巷里的屋子走去。
黑色的天幕,悬挂着无数颗点点繁星。
没了皎洁的月色,星星显得更加明亮。
行走在无人的街道上,陪伴着自己的,永远是那个跟自己相依为命的孤影。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玉芯的脑海里突然冒出了这句诗,虽然手里没有酒,此时的情景也倒是贴切真实。
苦笑一阵后,玉芯仰天思考,那个该死的,让自己跑到这里的臭丫头,现在是不是该把自己唤醒了?会不会发生什么意外,自己永远得留在这里了?
对了,说起来,那个死丫头跟采儿还真有点像。
玉芯正想着,身后出现一个长影,慢步跟着她,她走一步,他便走一步,她放缓了速度,他便放缓了速度,两人一前一后,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似乎时间就此漫无止境的无限延长。
这个人跟在玉芯身后已有些时日,玉芯并不是没有发觉,只不过那时候,晚上回家有采儿和巧娘作伴,所以也不怕什么。
现在,身后又有人跟着自己,而且还是自己一个人走夜路的情况下,不管怎么样,都有种背后出凉风的感觉。
玉芯觉察到身后之人后,心里不由一紧,有些害怕的加快脚步往前走。
当玉芯仍沉湎于思索身后的跟踪者是谁时,为什么总是跟着自己时,耳旁唰唰风过,抬起头,疑惑间,赫然看到,眼前冷不丁的跳跃出一排蒙面持刀杀手,迎面而立,气场冰冷,来而不善。
面对这些带有血腥气味的蒙面人,以及他们手里握有泛着阵阵寒光的刀刃,玉芯不管后面之人是谁,下意识的撒腿往后跑。
那些人动如脱兔,快如疾风,目光冰冷,气势凶狠的追上来。一直跟在玉芯身后的人见状,立即一个纵身跳跃,落在那些人的面前,阻挡住他们追赶的去路。
两方一对眼,瞬间交手,铮铮铛铛声,刀光剑影间,那人和蒙面人在寂静的街道上,以一对多,展开厮杀,打得纠缠不清。
玉芯听到后面传来的动静,飞快地躲在拐角处,屏住呼吸,心惊胆战的探出脑袋,观察那群各个出手凌厉之人。
黑色的蒙面人影里,时不时闪现出白色身影。
那人手持折扇,气势静雅,风度翩翩,跟那些拿刀的人对抗时,面色从容,沉着冷静。动作如流水般轻盈,身体如燕雀般灵活,穿梭在刀光闪烁的黑影里,只见一个一个黑影被打得落花流水。
玉芯暗暗叹道:好一个功夫了得之人,想不到,这天底下真有武林高手!
蒙面杀手被打跑后,那人又恢复如往日那种温文尔雅,绝尘脱俗的气质,仿若他根本没有出手伤人,与人在大街上打架一般。
玉芯蹭的一下跑出来,拍手赞道:“好厉害!那么多人都打不过你!义士,你真是个英雄!”
那人闻言,浅笑转身。
玉芯一看清那人的长相,浑身一愣,良久方才回过神,“是你?”
那人微微一笑,问道:“怎么这么晚才回去?那些人看起来都是冲你来的。”
声音依旧那么温文尔雅,像是一阵和煦的春风,暖暖的钻入人的耳朵里。
玉芯看着他,不禁有些春心荡漾。
一个长的这么俊雅的人,说着这么温柔的话,而且还是个王爷,功夫又好,还用那么深情的眼神看着自己,哪个女人会不对他动心?不过..
想一想他曾经可是抛弃过痴情于他的玉芯,人都快伤心的死掉了,这种人,长的再怎么超凡脱俗,俊雅飘逸,那也是一个不靠谱的,有污点的人!他能抛弃一次,绝对还能抛弃第二次,玉芯是我的前世,好歹也要活得有骨气点!
玉芯如此想着,立即打断对他产生的好感,问道:“刚刚一直跟在我后面的,是你?”
宁王浅笑着点头。
玉芯挠了挠脑袋,说道:“王爷,我和你之间的事,我真的不记得了,所以,你不用再找我道歉了。”
宁王笑着向玉芯走近。
玉芯有些害怕的往后退。
宁王走到玉芯的面前,停住脚步,“我知道你不记得了,所以,我不是来跟你道歉的。”
玉芯问道:“那你是来干什么的?”
宁王缓缓说道:“我是来让你重新认识我的。”
玉芯瞅了瞅周围,警惕道:“重新认识你的事,以后再说,今天晚上,谢谢你的救命之恩,我先告辞了。”
说着,便欲转身往回跑。
那人一把拉住她,“你家里的事,我都知道了。”
玉芯回望着他。
宁王继续说道:“那些害死你爹娘的人,我是不会放过的。”
玉芯推开他的手,跟他保持距离。
“我爹娘的事,我自己会处理。我不想跟你有太多的关联,所以,你把以前和玉芯的事都忘了吧。”
说着,快速转身离去。
宁王站在原地,看着她的背影,良久,良久,直到她消失的无影踪后,方才收回目光,捂着在打斗时,不小心被刀割伤的胳膊,背影黯淡的离开。
玉芯一把推开房门,却见采儿捂着肚子,一脸惨白的躺在床上。
巧娘小心翼翼的从厨房端来一碗药,玉芯问道:“巧娘,采儿这是怎么了?”
巧娘吹着烫烫的汤药,坐在采儿的身旁,说道:“她害人不成,反倒把自己给害到了。”
玉芯连忙扶起采儿,问道:“她害谁了?”
巧娘说道:“你问她。”
采儿一脸苦相,说道:“我今天扫地的时候,那个红音故意吃着瓜子,在我面前晃,扫干净的地方,又被她吐了一地的瓜子皮,我一气之下去外面买了泻药,放进她的碗里。”
玉芯问道:“然后呢?”
巧娘替她说道:“然后,人家机灵没喝,让她自己给喝了。”
玉芯叹道:“有一句话怎么说的来着,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长点教训吧。”
巧娘一边给采儿喂药,一边问道:“今天出去怎么样?主顾有没有为难你?”
玉芯将今儿得到的钱拿出来,说道:“一切都还顺利,得到不少的钱呢,够我们吃几顿好的了。”
采儿开心道:“那我们明天可以吃烧鸡吗?整天从烧鸡店走过,馋的我肚子里的蛔虫都快钻出来了。”
玉芯笑着将银子放在枕头底下,说道:“等你肚子好了,我们立马去吃上一顿。”
采儿一听,精神大为一振,抢过巧娘手里的汤药,一口饮尽。
时间如驹,晃然一过。
炎炎夏季离去,转瞬迎来凉爽的秋日。
司礼监刘大人,为给八十老母祝寿,特地大摆筵席,宴请四方名士。同时,还请各地戏班,乐坊前来助兴。
刘大人,皇上身边的大红人,虽是一名公公,但手里掌着的权利可不小,人称“立皇帝”。
所以乐坊坊主李姐,自接到去刘府表演的请帖后,立即亲自着手准备节目。
无论是唱曲,奏乐,还是跳舞,李姐均要一一过问,精心编排,而且选入参加此次宴席表演的人,各项要求颇为严格。
因为采儿的弹琴水平丝毫没有进步,所以当即就落选。
红音奏乐不行,但身姿婀娜,选入跳舞的队中。
巧娘弹琴不错,曲也唱得更好,便被调入唱曲中。
当李姐走到玉芯的面前时,有些踟蹰的朝她上下打量了一眼。
玉芯冲着李姐嘻嘻的笑,说道:“李姐,要不然我也不去了吧,我和采儿留守在这,负责打扫庭院。”
李姐沉吟片刻,说道:“最近听师父说,你的琴技大有长进,就奏乐吧。”
玉芯瞅了一眼沮丧着脸的采儿,知道这种达官贵人摆席祝寿的热闹,她若是去不成,会伤心半个月,便替她向李姐求情道:“李姐,我们都去了的话,只留下采儿一人在这儿也不好,不如让她也跟着去,帮着拿拿东西,准备一下衣服什么的也可以呀。”
巧娘也求情道:“是啊,李姐,到时候那么多人,我们自己肯定也会乱成一团麻,带着采儿一起去,她能帮您整理后台啊?”
李姐想了想,点点头,说道:“嗯,到时候正是缺人手的时候,采儿就负责后台吧。”
采儿一听,脸上的表情瞬间明亮起来,开心道:“谢谢李姐,谢谢李姐,到时候我一定会尽全力,做好后台的活儿的。”
红音瞥了她一眼,说道:“去那么大的府上,自个可别只顾着贪玩,走丢了。要是不小心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可别说是我们乐坊的人。”
采儿瞪了她一眼,不乐道:“放心,我要是做了什么丢人现眼的事,第一个就先拉你做垫背。”
李姐拍拍手,说道:“从现在开始,大家都要尽全力练习,争取借着这次机会,将我们乐坊的名声打出去。”
“是。”
众人应声纷纷散去,各自开始练习自己负责的部分。
经过十天充分准备后,前去刘府庆寿的日子终于到来。
乐坊的人,各个怀着无比忐忑,激动地心情,坐着五辆大马车前往刘府。
这里面最激动的人,当属坊主李姐。
穿一身红色紫花锦袍,头插一朵大粉花,涂一脸浓浓的脂粉腮红,描着黑黑的眉,点着红红的小樱嘴,一副神气十足,不易近人的模样,端坐在第一辆装饰着彩旗红绸的马车里。
其余的乐女见了,捂着嘴,偷偷直笑。
采儿笑说道:“这模样,要是让那刘府八十岁的老太太看了的话,估计眼珠子都要被吓出来。”
巧娘也忍不住抿嘴一笑:“李姐就是这样的人,什么都喜欢弄得招摇,唯恐别人一下子记不住她似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