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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狼峰骨隙(下)

唐毅抖擞抖擞精神,从草丛中又摸出一根“棒子”摆出备战的姿态,脑子里却琢磨着这怪兽的举动,以决定是该继续战斗还是伺机而逃。只见这怪兽目露凶戾精光,如黑夜幽火;塌鼻软耳,一口生在脸外的獠牙比《西游记》中的猪刚鬣还要丑陋。若论身形此兽在野兽中并不算高大,身长不过两尺,与寻常家里的黄狗差不多,加之毛色灰黑而杂乱,不细看或许会当成寻常狼犬;其背部的柔软弯曲,又有猫、虎的特质。只是无论这怪兽分割开来像哪种野兽,这怪兽明显不是前面可以想到的野兽中的任何一种。因为任何一种动物,都不可能长出那样长——足足有四五米长的尾巴!粗硬短毛不均匀地分布在那长尾上,把那长尾装饰得如同一根因长期抽打而处处开裂的长鞭。长尾不停晃动,预示着怪兽随时准备发起下一轮攻击。一看到那长长的尾巴,唐毅刚被抽了一鞭的屁股就格外疼痛起来。

“新来的,你到底在哪?难不成已经被这怪兽给吞了不成?”唐毅心里默默念着。

怪兽并没有再甩出长尾,而是用他那猫虎一样的肉垫前足压过杂草,缓缓走来,在距离唐毅不足一米的地方蹲下。这可不是个友好的态势,唐毅向后退着,刚挪了两步,已经碰到了山崖壁。

这就叫做避无可避。“没想到我唐毅一世英名,没毁在郑飞的手上,却毁在了这里。”唐毅没来得及叹息,怪兽已经一跃而起,猛扑过来,尖利獠牙又是直冲他的咽喉。唐毅用尽全身力气大吼一声:“小同志快逃!”,伸出尚有缚鸡之力的双手,殊死一搏。

双手扑了个空。眨眼间那怪兽不见了。

“嗷唔~”唐毅循声望去,那怪兽被人拽着尾巴拎到了半空中,发出痛苦的惨叫。拎着怪兽尾巴的不是别人,就是那“新来的”。

好家伙,这怪兽看身形没有百斤也有好几十斤,竟然被这“新来的”随意甩来甩去,“新来的”的来历真是跟这怪兽一般莫名。只见那“新来的”一个发力,怪兽被重重的拍在石壁上,震得山谷里轰轰作响、碎石纷纷。若是一般野兽,这么重的一击,即便不足以震裂脑壳,也应使其无法站立。可没过两秒钟的功夫,透过重重野草,唐毅看到那怪兽竟然又站了起来,站起的瞬间就是一跃,直直冲向“新来的”。“新来的”后仰一缩,刚好躲在跃起的怪兽身下,在怪兽的肚皮上狠狠地踢上了一脚……唐毅为“新来的”捏着汗,不知自己该做点什么。一方面“新来的”武力惊人,自己过去不免帮了倒忙或是被误伤,另一方面如果自己就此离开又实在放心不下,只好继续观战,想着能不能再适当的时候补上一击。他又在地上摸了两根棍子,随时准备扔出去。此当口还有些挑选的时间,他把棍子举起来看看,不免讶异。“已经在这谷里捡了第三根棍子了,怎么还是白的?”仔细一瞧,这棍子两头并不是参差的木屑切口,而是圆滚滚的形状。“哎呀妈呀,这哪里是什么棍子,明明是白骨!”他一面关注着“新来的”与怪兽的战况,一面拨开草丛查看地面。累累的,都是白骨啊。有的是腿,有的是手,还有的是头。这些白骨显然也有些年月了,一些野草已经从骷髅的眼窝中长了出来,在渐渐黯淡的余晖下显得格外狰狞可怖。

“小心!”伴着这一声喊叫,怪兽又已经冲到唐毅面前。原来那怪兽已经饿极,见叶定一那边难以攻克,就甩了个虚尾,跑到唐毅这里能吃到一口算一口。而唐毅恰好被那重重白骨震慑,被扑了个猝不及防。叶定一急急飞步来救,已然来不及。千钧一发之际,唐毅抓起那骷髅狠狠地砸在怪兽的下巴上。这一砸,虽然对怪兽构不成多大的伤害,但也给自己争取了救命的时间。就在这一刹那,叶定一已经追上,斜扑怪兽,与那怪兽贴身扭打在地。唐毅惊魂一定,再看时,叶定一已被怪兽压在身下,一动不动了。

“小同志!”唐毅试探着呼唤。

没有回应。

过了几秒钟。

“小同志!”唐毅发出第二声呼唤。

等待是那样的漫长。

十几秒过去了。

半分钟过去了。

还是没有回应。

“小同志!”唐毅的眼眶红红,恨不得拼了性命将那怪兽碎尸万段。他内心涌起一股愧疚,他觉得好对不起“新来的”。若不是因为自己的追赶,“新来的”绝不会藏到这个缝隙遭遇怪兽,更何况若不是为了救自己,以“新来的”那么好的身手也不会死掉。

“小同志!我来替你报仇!啊!啊!啊!啊!”他长大了嘴巴流着眼泪挥舞着骨棒冲向怪兽。

惨白的骨棒如雨点般砸在怪兽的脊梁,但这些,都不能疏解“新来的”逝去的悲哀。

泪洒,千行。

“都说了我不姓同,你这人怎么这么倔啊!”这声音,从怪兽的肚子里传来。唐毅不知是惊是喜,站立不动。不多会,怪兽的躯体拱了两下,又拱了两下,越拱越高,越拱越高,最后大拱一记仰面翻倒在地,露出身下被湿漉漉、黏糊糊的蓝色液体包裹的一团。那一团啊,真叫一个恶心,若不是唐毅先知道“新来的”在那里,真认不出那是一个人。再看那怪兽,喉口处已被一根雪白的锋利物事刺透——是一根骨剑。蓝色液体顺着骨剑汩汩涌出,就像一大堆的钢笔水从工厂的排水管倾倒而出。

唐毅眨眨眼,用沾满脏泥巴的袖口擦掉眼泪笑了起来:“小同志,你没死啊!”

叶定一没有起身,继续坐在地上,缓缓抹开脸上的蓝色兽血。他看着唐毅,心内不禁感慨。父亲曾提醒自己人世险恶,陆咏梅和宋卫国让他对父亲的话深信不疑,可这个唐毅的出现,似乎在颠转着自己所认知的世界。他怎么也想不到这个第一次见面的小伙子竟然会为了自己连命都不要。

“放心,我死不了。”叶定一回答着,眸子微微颤抖,话里有话,因为母亲剑刺自己时那萦绕耳边的预言。突然,他释然一般嘿嘿一笑:“哎,都说了我不姓同了,没完没了啊!记住,我姓叶,我叫叶定一啊!”

“定一,定一……叶同志,你真是好本事!宣传出去,你就是人民的英雄!”说着,唐毅伸出右手。叶定一不通现代礼节,只当唐毅是要拉自己起身,伸手就是使劲一拽。唐毅那边不过是想握个手,根本没用劲,一下子就被拽倒在地。

“哈哈哈哈,”缓过神来的唐毅爽朗地笑着,庆幸着自己又一次的大难不死。“叶同志,你真是跟别人不一样。”

“哈哈哈哈!”虽然不太懂唐毅的所指,但叶定一也笑了。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畅快的笑了。

两人嘻哈打闹,全然忘了刚刚过去的危险。“嗷呜~”,一声凄惨的吼叫让热闹的两人登时安静下来。

抬眼望去,那怪兽又站了起来。因为用力,那伤口中的蓝色血液或喷射着、或顺着刺透脖子上的骨剑汩汩流淌。“怎么可能……”叶定一低声叫了句。

见到连叶定一都如此惊讶,唐毅的心里也敲起了鼓。“叶同志,那骨剑,你身上还有吗?”他问。

“时间有限,我只磨了那一根,本来应该足够了。”

“本来……应该……”唐毅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他本来想说:“也许本来咱俩就应该死在这里。”但话到嘴边,还是决定给革命队友打打气,不助长敌人之威风:“本来……应该……也是够本事了。这么短的时间内能把骨头磨到那么尖……”

怪兽一步一步地接近,兽血喷洒,把原本绿色的草丛和地面都染成了蓝色。真不知道,这样身形并不算大的一只怪兽,已经留了这么多血怎么还能站得起、走得动。怪兽来到二人面前,慢慢张开那长满獠牙的大口。叶定一摆好架势准备再战,唐毅也把两根骨头棒子攥了更紧。

令二人都没想到的是,那怪兽只是轻轻地发出一声“嗷呜~”。这叫声与之前全然不同,不带任何威慑,柔柔的,诺诺的,倒像是乞求。

缓缓地,怪兽四膝皆软,跪在二人面前。淡蓝色的晶莹泪珠从那曾经射出凶戾精光的双眼中滚落。“嗷呜~”伴着这乞求的声音,它望向两人的后方。

“嗷呜~”像是一声诉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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