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兮小怪自艾自怜的当下,一名白衣人从山洞里走了出来。
“公子。”那白衣人走到兮小怪面前,垂手唤道。此人声音腔圆调正,声音略显低沉,语气温和恭谦,令人听之如沐春风。
这陌生的声音一起,兮小怪下意识地抬头望去,待看清来人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惊叫一声,远远地躲了开去。
“公子,在下五方,是五方鼎的器灵,公子不必惧怕,在下绝无害公子之意。”白衣人急叫道,但这小怪物一溜烟儿已不见了踪影,白衣人见状不由得苦笑起来。虽然他被那怨灵取代万年,却还存着一缕意识,对于先前发生的事也有一些印象,自是明白兮小怪此番行动的缘由。
下意识地逃跑之时,兮小怪也听到了白衣人的话语,却不敢相信他,那家伙,可是差点把他生生吞进肚子里,如今想来,也只觉得头皮发麻。
跑了好一会儿,兮小怪才发觉,那白衣人压根就没追来。想起他先前说过的话,兮小怪有了一丝犹豫——难道,那个人真不是先前要吞噬他的那位?
兮小怪索性不再逃逸,停在一片开阔的草上,静候那人的到来,可左右等了半晌,也没见他追来。
仔细想了一下,兮小回决定回到山洞前看看到底什么情况。
回到山洞前,兮小怪远远地躲在一棵大树后探头探脑地观望了半天,发现空旷的草地上除了那只无比显眼的丹鼎之外,半个人影也没有。
虽然没见到人有些意外,不过这一情况却令兮小怪松了口气——那煞星般的家伙,能不碰见便是极好的,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再见到他,小爷我真受够了,这一天,似乎把一辈子的惊吓都用完了。
心神一放松,兮小怪便发现那先前收进来时破破烂烂的丹鼎变得很不一样了,首先最大的变化,是那足有人头大的破损处已经修复如初,鼎身原本斑斑的锈迹也已消失无踪,显露出古朴而庄重的墨绿底色,九九八十一个圆形浮凸如同嵌在其上的八十一颗绿色明珠,鼎身缠绕着黑色饕餮吞天图。
焕然一新的丹鼎周身萦绕着七色光晕,鼎身不时有金色流过掠过,仔细一看,在这金色流光之中,似乎隐藏着一些文字。
兮小怪并不愚笨,自然明白那些金色流光中隐藏的文字必然是一场人人想要寻找的造化。先前青龙帮花费了无数人力物力将这丹鼎弄回,将之当成重宝大费周章地保护着,不外是想得到隐藏其中的造化,奈何始终不得法,如今反倒是便宜了兮小怪。
兮小怪站在丹鼎前,仔细辨认上面的文字,却发现上面的文字竟然全是上古文字,兮小怪连猜带蒙才勉强辨认出最耀眼的四个大字的含义。
“五——方——丹——道——”兮小怪逐字读出口,“五方丹道?”兮小怪皱皱眉,不明白这五方丹道是什么东西。
“五方丹道是上古时期五方真人创立的丹道一途。”兮小怪身旁一个温和的声音说道。
这个冷不丁出现的声音又是将兮小怪吓了一跳,僵硬地转过头,那白衣人几乎同时转过脸来,温和一笑,眼睛里有着令人安心的恬淡。
直到此刻,兮小怪才敢确定眼前这人并不是先前想要吞噬自己的那个家伙。一个人的言语可以骗人,可眼睛却不容易骗人,习惯于撒谎的人,往往目光闪烁不定,不敢直视他人眼底。
兮小怪松了口气,对那白衣人露出善意的笑容。
“你叫五方?”兮小怪问道。
“回公子,在下正是五方鼎的器灵——五方。五方是我家主人的道号,他老人家当初历尽千辛万苦造出这尊鼎,欣喜之余以自己的道号命名之,这尊鼎伴随主上千年始生出灵智,而后主上以心头血促其化形,这便是今日公子所见之五方。今日公子将我唤醒,按理说应当是五方的现任主子,但主上曾留下传承,只有得到传承,间接得到主上的认可,五方方可追随公子,辅佐公子。”白衣人答道,
“如果我得不到传承呢?”兮小怪反问。
“如果无法得到传承,那说明公子和这五方鼎无缘,届时五方便会重新陷入沉睡,直到下一个有缘人到来,将我唤醒。”白衣人淡淡地道。
“那要怎么做才能得到你家主上的传承?”兮小怪问道。
“要想得到我家主上的传承并不容易,说不得要闭关一两个月,公子现在的处境似乎并不适合闭关,不如等公子了却眼前之事,寻得一个安静的场所再作打算吧。”五方说道。
“也好!”兮小怪想了想道,忽然像想起了什么似的惊叫起来:“啊——糟了,现在外面什么时辰了?”
“快午时了。”
“午时?”兮小怪急了,这个时候七长老应该差人来请他了。
“五方前辈,我现在有急事要出去,可是现在这个空间却封锁了,我记得是将你唤醒之后才出的忿,你知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当然知道,”五方笑着说,“浩瀚明珠在修复五方鼎的时候,主上留下的气息便自动封锁了空间,以免受到外界打扰。”
“原来是这样!”兮小怪恍然大悟,“那你能解除封锁吗?”
“当然!”五方大手一挥,一股无形的力量向周围扩散开去,虽然看不见,但兮小怪能感觉到有一股力量如春阳融雪般消失在了虚空中,下一刻,乌云兽的声音如一团乱麻般一下子涌进兮小怪的头脑中。
那家伙,似乎在发现和兮小怪失去联系的刹那便慌了神,一次次地试图和他取得链接,却没想到五方道人留下的气息虽然暂时封锁了空间,却将乌云兽的意念暂时截留了下来,待空间解除封锁的刹那,这些乱糟糟的意念便一股脑儿涌进了兮小怪的脑子,差点没把他的脑子冲爆。
意念勉强一动,兮小怪的神魂退出了空间,意识回归本体,兮小怪觉得脑袋如有千万枚钢针在搅动,疼得他闷哼一声,痛苦地抱着头呻吟起来。
“醒了醒了,谢天谢地,俺这条小命可算是保住了哇——”一个粗大的嗓门在离兮小怪很近的地方狂喜地吼叫起来,好不容易才睁开眼,眼前犹自漫天星星闪呀闪,脑袋中仿佛有千万头猛兽践踏而过的兮小怪,被这一嗓子一吼,直接眼前一黑,双目一闭,脑袋处于短路状态了。
“咋回事?刚才不是醒过来了吗,咋又晕过去了呢?”
站在兮小怪床前的一个状硕大汉不解地挠挠头,百思不得其解。
“张大壮——”坐在床边的一个长着灰白色山羊胡子的干瘦老头儿气得胡子直发抖,双目简直要冒出火来,“给老子滚出去——”
“钟大夫,到底怎么回事?这小兄弟怎么又晕过去了?”站在干瘦老头儿身旁的一名身穿文士衫的中年人问道。
“问你身边这头蠢驴。”钟大夫气呼呼地说,“这小兄弟似乎是脑袋受到了无形攻击,老夫费了半天功夫,好不容易将他救醒,结果这蠢货嚎这么一嗓子,八成把人吼成精神错乱了,看样子,情况很不妙啊!”
“这这这……不关我的事啊,我……我哪知道这小子这么脆弱,喊一嗓子就能喊崩了。这不是我的错啊,我……这……七长老先前说过,救不活这小子就拿我填命,我看着这小子醒过来了,一时高兴就……”那壮硕大汉脸上苦出汁来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闯了大祸的张大壮扯着头发蹲了下去,双目失神,口中呢呢喃喃:“完了完了,这回死定了,七长老一定会把我剥皮拆骨的,怎么办?俺死了没关系,可怜俺那苦命的亲娘,以后就没人养了啊,还有俺那刚过门的媳妇儿,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我可怜的娘啊……我可怜的媳妇儿啊……呜呜……”
那身形如大山般壮硕的汉子竟然就这么蹲在地上呜呜地哭了起来,鼻涕泪水横流,那哀怨凄惨的模样,简直和受了欺负的小媳妇有得比,只是那粗大的嗓门,再怎么压制也如同狼嚎一般难听,却是怎么也没法和小媳妇那纵使百般幽怨也宛转动人的哭声相比。
“行了——”中年文士皱紧了眉头,厌烦地望着张大壮,“有没有点出息?大男人一个,学娘们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武统领,我都快要死了,你还不许我嚎一下啊?”张大壮抬起“梨花带泪”的脸,带着浓重的鼻音说道,“我今天出门就该翻翻黄历,早知道给七长老传个信也要搭上小命,说什么老子也要窝在家里搂着小媳妇睡大觉去。”
“武统领,您是七长老跟前的红人,求求您,帮我在七长老面前说几句好话,饶了我这条狗命吧,我不想死啊!只要我这次不死,以后小的做牛做马报答您……”为了活命,张大壮跪了下去,抱着武统领的大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哀求,整张脸都贴在了武统领的大腿上摩挲。
被一个大男人强行抱着大腿,那张粗犷而满是鼻涕眼泪的脸还无意识地在他大腿上摩挲,武统领恶心得不行,恼怒地一脚将这货踹开,恨恨地道:“张大壮,你找死不成?这小兄弟还没死,你聒噪个什么劲?再闹老子先送你去见阎王爷!”
若不是这张大壮跟随了他多年,还救过他一命,武统领恨不得一脚踹死这丢人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