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处——
狭长的山谷,两旁怪石嶙峋,野草丛生,中间是洪水冲刷出来的一条康庄大道,各色卵石遍布其上。
兮小怪如履平地般走在卵石滩涂之上,身边跟着一只两个巴掌大的黑色卷毛小奶狗,胖嘟嘟,圆滚滚,灵秀的小脸上,一双清澈的大眼睛如一汪秋水般,楚楚动人。
那小狗有些笨拙地左闪右挪,避开那些对它来说相对巨大的卵石。
“喂,看你走得那么辛苦,我抱着你如何?”兮小怪心情愉快地望着那只小奶狗说道。
“不要!”小奶狗说道,声音如同三岁的稚童,脆生生的,听着非常悦耳。
听着这像是撒娇一样的声音,兮小怪的心情更加愉悦了,他干脆停下脚步,双手环在胸前,笑眯眯地望着那只笨笨的小奶狗,揶揄地说道:“哟,这不是咱们强悍到逆天的雷泽乌云兽吗?这小脸,小肚子,小胳膊小腿儿的,看起来好可爱呀,还有这声音,软软糯糯的,真好听,来,再叫一声来听听。”
“哼——”望着兮小怪如恶魔般的笑脸,小奶狗生气地别过脸去,可是它生气的样子看起来也可爱之极,兮小怪忍不住弯下腰伸出手去捏了捏它的小脸。
“别动手动脚的,讨厌!”依旧是软糯的声音,有着撒娇的意味。
听着这声音,小奶狗懊恼地耷拉下双耳,伸出小爪子拍了自己的嘴巴两下以示惩罚。
“没用的,你现在啊,就安心给小爷我做宠物吧!”兮小怪单手提起了那只小东西,一把扔在了肩膀上,然后站起来迈开脚步往前走。
见兮小怪没再奚落它,小奶狗认命地伏在他的肩膀上不再言语,相比起自己跌跌撞撞地在布满卵石的滩涂上行走,安分地趴在兮小怪的肩膀上可轻松舒适多了。
轻轻叹了口气,小奶狗的心情很是沮丧,没想到它竟然弱小到连一片卵石滩涂也佂服不了。
这小奶狗就是乌云兽。当兮小怪成功将那个小型世界收进空间之后,咱们强悍的乌云兽悲催了,它竟然在那一瞬间缩小成了一只两个巴掌般大的小奶狗。
袖珍版的乌云兽实力也跟着缩水了,原来它打个喷嚏就能将兮小怪吹飞,如今打个喷嚏只能将他的头发吹起几根。原来它一根指头就能将兮小怪弹个葫芦滚,现在兮小怪动动手指头就能让它摔个屁股墩。
当兮小怪傻傻地回过神来之后,简直想要仰天大笑三声,紧接着就喜欢上了欺负这只傻呆萌的乌云兽的感觉。这种被欺负反过来欺负人,啊,不,欺负兽的感觉,感觉真是倍儿棒的。
本来,那个小世界被收进兮小怪的随身空间后,乌云兽是可以随意进出的,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那个小世界和兮小怪的随身空间融合在一起的时候,空间里的浩瀚明珠和青霜苍穹剑都发了疯,向外扩散着吓死人不偿命的超强威摄,乌云兽一进去就会被弹出来。
呜呜……那是它生活了上千年的家啊,就这么被浩瀚明珠和青霜苍穹剑这两个强盗给霸占了,在外面,又被兮小怪这个小怪物欺负,呜呜……乌云兽想想都要哭。
乌云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那么强悍的守护神兽竟然沦为一个弱小人类的宠物,它想骂天……
兮小怪一边走一边和乌云兽斗嘴,心情非常舒畅,不过,伏在他肩膀上的某兽心情不那么舒畅就是了。
斗嘴打屁间,一人一兽已经走到了谷口,外面是一片荒原,穿过荒原,再翻过两座山,应该就能看见望江了,顺着望江的流向走上半天,就会到达人口密集的阿思达三角洲。兮小怪准备到达那里之后好好休整两日,购置几身衣物以及一些生活用品,然后再继续北上。
穿行在荒野间,初秋的风带来清爽的气息,天,格外清,除了东一丝西一缕如纱如绢的流云,只剩下如水洗过的大片大片的碧蓝,太阳安静地悬在头顶上,撒下温热的光线,并不毒辣。
荒野才走到一半,乌云兽便伏在兮小怪的肩膀上睡着了。听着它轻微的鼾声,兮小怪觉得心里一阵温暖。
苍凉的天地间,踽踽独行客,孑然一身,如飘萍般无所依附,可是,肩上多了一只体温融融,以绝对信任的姿态安然酣睡的小东西,心便不会觉得孤独。
兮小怪想起了自己无从寻获的身世,想起了怪物岛十八个怪物师傅,想起这一年多来认识的好友,一时间思绪联翩。
不知道那十八个总爱口是心非的老怪物会不会想念他?想着他们一天到晚凶巴巴地叫他“臭小子”“小混蛋”“小怪物”,好像跟他有不共戴天之仇的样子,可是却把一切好东西都毫不吝啬地硬塞给他,在他生病受伤的时候寸步不离、衣不解带地照顾着,在他不开心的时候无言地陪伴着……这些怪老头其实都蛮温情的,却非要装出一副清高冷漠的样子。兮小怪想起来就要发笑。
还有那些认识不久的好友——
聂上人如今如何了?聂无人和聂天人应该成亲了吧,说不定都生下小胖娃娃了。还有卜天堂和那少年客途,他们一定以为自己死了吧。还有一年多来从未出现,不知所踪的山魈潘安,如今何在?还有陪伴了他好些日子的小白、为了守护家人化身僵尸的凌风,如今在地下可安好?
兮小怪走得很慢,如漫步云端的仙人,单手轻扶肩上的黑色小奶狗,长高了不少的身躯颀长挺拔,乌黑的发丝简单地束在脑后。
清风迎面,发丝轻扬,衣袂飘飘,目光迷离的少年,有几分飘逸出尘的风骨。
从炎日当空到夕阳西下,从星子浮现到弦月西斜,从夜雾迷离到晨曦破晓,兮小怪一直走着,脚步从容,姿态昂扬,仿佛这天地,是他一个人的天地。
此时的兮小怪,陷入一种微妙的意境中,他的眼睛,完全没有焦距,他的心,却格外清明,这天与地,无论是宏大的还是微小的事物,都一一呈现在他的心中,对,是心中,而不是眼中,他的眼中茫茫一片,可是他能看清脚下每一片草叶在他的踩踏中弯下腰又随即昂起头的倨傲姿态,能看见十丈开外一只昆虫扑棱着透明翅膀自娱自乐的模样,能看清星空下夜虫飞行的轨迹,能看见暗夜中植物吸饱露水急速膨胀的叶子的纹路,能看清空气中气流的分化,能看清地底下暗流的走向,能看清阳光中汇集在一起的七种颜色,能看清大地无时无刻不在蒸腾的水雾……
兮小怪并没有意识到,他现在进入了一种观微的境界。观微,预示着一个人的精神力上升到了一个超然物外的境界,这个境界,可以进行精神力探测,这是一种完全超越人体五感的境界。
通常来说,人们对世界的感知主要来自于眼睛和耳朵,望,是最直观的方法,通过眼睛这一心灵的窗口,可以将我们所要知道的一切信息传达至脑海,然后大脑会自动作出分析,明确地提取出我们所需要的信息。而耳朵,也扮演了一个至关重要的角色,它可以将一些眼睛看不到的信息作为补充一同传达至人的脑海,使人对周围的情况了解得更加彻底。
然而无论是眼睛还是耳朵都存在着局限性,目力会有所不及,耳力也同样如此,而精神力不同,即使目不能视,耳不能详,它依旧能感知周围的事物。而精神力进入到观微层次,更是能将周围的一切细细分解开来传达至人的脑海深处,所以,兮小怪才会在切断身体五感的同时反而对周围的情况了解得更加彻底。
如果对敌,处于观微状态下的兮小怪完全有藐视所有同等级武者的能力,因为,只要对方出招,就会被精确地分解开来,哪怕是最细微的破绽也会一展无遗地呈现在他的面前。正所谓知已知彼,百战百胜,如果对方的招数完全在你的掌握之中,岂能有不胜之道理?
如果身处埋伏,拥有观微之能的人便拥有了未卜先知的能力。因为,观微之力能探测到周围所有动静,哪怕敌人埋伏在你身后的土层之下,你也能“看”得到,如此一来,一切隐于暗处的阴谋都变成了极其可笑的闹剧,甚至,你还能出其不意地反将对方一军。
兮小怪并不清楚其中的玄妙,只是觉得,这个世界忽然变得很不一样,他只是想知道,这个世界到底还会有什么样的惊喜等待着他。于是他不停地走着,盲目而有序地走着,就这样走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他才激灵灵醒转过来。
兮小怪是被一阵轰隆作响的咆哮声惊醒的,回过神来,只见一条波涛滚滚的,奔流不复返的大江横在眼前,浑浊的江水将危险掩盖于底下,激流激起的浪花,却洁白如雪花,干净,无暇,在阳光下欢快地跳跃。
这就是望江,一条流经三国的大江。
兮小怪沿着江岸往下游走去,一路上,兮小怪皆沉默不语,若有所思。
乌云兽其实早就已经醒来,但它毕竟和普通的兽类不同,看兮小怪若有所思的样子,它便明白他必有所感悟,为了不打扰到他,它依旧安分地趴在他的肩上,一动也不动,甚至连呼吸都刻意放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