兮小怪苦笑起来,没想到,他的小命竟然就要这样交待了。想到自己还没来得及揭晓的身世,想到自己还没好好看清的江山,想到怪物岛上盼着他回去的老怪物们,想到聂上人,想到小白……兮小怪觉得不甘。可是这又能如何,他现在只是一只浑身无法动弹的待宰羔羊,眼睁睁地望着慕苏魂抬起一支脚,脸上带着快意的笑,轻轻地将他踢落悬崖。
耳边是呼呼的风声,兮小怪睁大了眼——这世界,他还没有看够哇!
刺目的阳光在头顶上一闪而逝,眼前有如被蒙上了一块朦胧的白布,满眼尽是茫茫的白、无边的白、温柔的白、细致的白……
兮小怪感觉自己在无边的黑暗中飘飘荡荡,无所依附,周围是冷冷,身体是冷冷的,四肢是冷冷的,头脑是冷冷的,甚至连心脏也是冷冷的,总之,所有的一切都是冷冷的,那一股深入骨髓的冷,令兮小怪浑身颤抖起来。
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怎会那么冷?难道,是阴曹地府吗?可是,那里不是有牛头马面吗?不是有阎王判官吗?为什么他什么也看不见?噢,他看不见是应该的,他的眼睛根本没法睁开,无论他如何努力,眼皮都有如千斤重,怎么也抬不起来。
冷,除了冷,还是冷……兮小怪的意识又在飘远……
再次恢复意识,先前那种彻骨的寒意已经没有了,身上有了温暖的感觉,可是却感觉到了疼痛,浑身上下都在疼痛。
这是怎么回事?死了的人还会感觉到疼痛?难道,我还没死成?
这么一想,兮小怪顿时欣喜起来,试图动起自己的身体来,可是当他用尽了力气,却也只勉强动了动手指头,而且还因此牵动了身上的痛觉神经,痛得他不自觉地呻吟起来。
他的这一呻吟,似乎惊动了什么,旁边传来了一些轻微的声响,随即,一股甘凉的液体从他的唇边流入,流进他如着了火般干燥的喉咙里。他贪婪地吞咽着,直到喉咙不再感觉干痒。
又过了片刻,他试图睁开眼睛,沉重的眼皮在微微颤抖了几下之后,终于如愿地张开了一条缝,透过那条眼缝,他看见了一条模糊的身影。
为了看清那条身影,兮小怪用力撑开了眼皮,然后轻轻眨了几下眼,视线这才慢慢清晰起来。
“醒了?”一个温和低沉的声音从兮小怪头顶传来。兮小怪定了定睛,看见一位三十出头,面容英俊的男子微笑着看着他。
“是你……救了我?”兮小怪艰难地说道,声音有如鸭公般难听。
那名男子点了点头,柔声道:“先别说话,你已经昏迷了五天了,先喝点野荞麦粥恢复体力再说。”
男子说完,用木制的汤匙小心翼翼地舀了一口粥喂入兮小怪口中。那粥细腻稠滑,显然是为了照顾他这个病人而将野荞麦仔细地舂去了皮,再精心熬制而成。
这是一个温柔而善解人意的男人。兮小怪直觉。
喂兮小怪喝完一小碗粥,那男子满意地笑了起来,说:“再休息一下,等体内的粥消化完,你估计就能起来了。说来也怪,以你身上的伤,本来是必死无疑的,可是五天过去,你五脏六腑内的伤竟然神奇般愈合了,现在,就只剩下些皮肉筋骨之类的外伤,虽然会令人感觉到疼痛,却并无大碍。”
为他掖了掖被角,男子站了起来,道:“好了,你好好休息,我去外面看看药熬好了没。”
男子走出去后,兮小怪打量起周围的的环境来。
这是一间简陋的木屋,却显然是花了不少心思建造的,用作墙体的木板,每一片都是同等大小,一块块木板之间紧密衔接,连一丝缝隙也没有。屋顶也是用木板盖成,同样紧致密实。屋子左右两侧各有一扇窗户,每一扇窗户上都半垂下一卷细竹帘。
屋子里的摆设也很简单,除了兮小怪身下的一张木床,只有左边靠窗户放置着的一个长条形双层木架、屋子中央放置着一张方形木桌以及数张圆木凳子。木架子上放置着一些奇形怪状的瓶瓶罐罐,方形桌子上放着一套粗陶制的茶壶茶杯。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间木屋以及里面的摆设,看起来都有些古意盎然,木头的纹理也都呈现出一种饱经风霜的灰褐色,看来颇有一些年头了。
打量完整间屋子,兮小怪开始试着运转内功。可喜的是,他周身的经脉都颇为通畅,运调起来并没有感觉到多少阻碍,几个周天下来,他感觉到肢体已经灵活起来,试着抬了抬手,又抬了抬腿,接着又翻了翻身,虽然这些动作不时地牵扯到体表的伤口,疼得他呲牙咧嘴,但他很开心——这才是真正活过来的感觉啊。
慢慢地,兮小怪支撑着身体坐了起来,然后又慢慢地下了床,光着脚踩在了木制的地板上,扶着床沿如脚踩棉花般虚浮地走了几步。然后,他就彻底放开了手,摇摇晃晃地向屋子中央的走去。不过,看样子他还是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走了几步之后,他再也无法维持身形,踉跄了一下便笨拙地倒了下去,碰翻了一张凳子。
在外面忙乎的男子听闻动静,走进来一看,却莞尔地看见兮小怪坐在地上,像个纯真的孩子一样抚着后脑勺傻笑。
“你看你,逞强了吧。”男子一脸莫可奈何地将兮小怪扶起来,坐到桌旁的凳子上。
“这感觉真奇妙,我好像回到了刚刚学走路的时候,呵呵……”兮小怪接过男子递过的一杯茶水,笑着说。
“你跟我认识的人都不太一样,你好像在任何困窘的状态中都能找到自得其乐的办法。”男子说道。
“为什么不呢?反正哭也要过,笑也要过,为何不让自己快乐一点呢?”兮小怪一脸乐呵呵地道。
“你真是个小怪物。”男子笑道。
“你还真说对了,我师父们都叫我小怪物,而我的名字就叫做兮小怪。”兮小怪乐道。
“哧——”男子笑了起来,“还真是颇特别的名字!”
“那是自然,我宁可做个特立独行的小怪物,也不要做那种虚伪又做作的正人君子。”兮小怪眉飞色舞道。
“不错,你这句话挻对我胃口的,我喜欢!”男子笑道。
“别别,你欣赏就好,千万别喜欢我,我还要留待漂亮的小妞儿来喜欢。”兮小怪不正经地笑道。
“臭小子,就会贫嘴!”男子却也不生气,反而呵呵笑了起来。
“好了,言归正传,我有一件事想问你。”男子脸色一正,似乎他所问之事是天下间最严肃的事。
“好,你问吧?”兮小怪道。
“我问你,你脖子上挂着的玉佩哪儿来的?”男子问。
“你是问这个呀?”兮小怪从脖子上摘下玉佩,放在手心里,“这是我一个朋友的爷爷送的,当然了,他也是我的朋友,那老爷子可是个挻有趣的人。”
“这么说,你认识聂家的人?”男子惊喜地说。
“那是自然啊,这玉佩就是聂先行聂老爷子送给我的。”兮小怪道。
“这么说,你也认识聂炎、聂烈?”
“认识啊。”
“也认识聂天人、聂上人?”
“我都认识啊。”
“那他们大家……都还好吗?”
“都还好,就是前些时间聂老爷子和聂二爷被人下了毒,不过被我治好了。就是聂天人大姐有些不好,她的爱人失踪了,她一天到晚天南海北地找他……咦?”兮小怪忽然反应过来,“你是谁?为什么你对聂家这么清楚?”
“你先告诉我,聂天人的爱人是谁,我就告诉你我是谁。”那男子稍稍掩饰一下激动的情绪,语调平静地说道。
“我听聂上人说,聂天人的爱人叫聂无人,他是聂烈的养子。可是他在五年前失踪了,这五年,聂天人没有一天停止过寻找他,她说,她已经一辈子认定了聂无人,非君不嫁,只要一天没找到他,她就会一直找下去,直到天荒地老。”兮小怪道。
“天儿她,真是这么说的?”男子激动地道。
“这个,我是听聂上人说的,不过,我却见过她奋不顾身地寻找聂无人的样子,确实是挻可怜的……”
“天儿……”男子听了兮小怪的话,英俊的脸上淌下了两行泪水,“这傻丫头,怎么这么傻呢?”
“咦?你……”兮小怪目光一闪,恍然大悟地说:“我明白了,你就是聂无人,对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