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两人在月牙泉边又吃了一顿丰盛的烤野鸡大餐,然后将三只水囊灌满后,精神抖擞地收拾行装离去。兮小怪换上了一袭浅褐色的的细麻布长袍,破旧的粗麻布包袱斜挂在肩上,而聂上人仍是一贯的黑袍,腰间挂着两只鼓鼓囊囊的囊袋,不用说,这贷又是嘴馋了,用宽大的苎麻叶包了两只烤鸡,说是万一路上找不到吃的,好歹不用饿肚子。
两人凭着模糊的印象找寻来路,却发现转来转去怎么也找不着熟悉的景象。
“直是邪了门了,我们进来的那条河床哪儿去了?难不成长了腿跑了不成?”转了半天之后,聂上人抹了一把汗水说道。
“是有些奇怪!”兮小怪沉吟道,然后望了望旁边的一根插天石柱,忽地一声长啸,身子猛地一旋,随即拔地而地,倏忽之间,矫健的身影已经稳稳地落到了石柱顶上,片刻之后,又自轻盈地落回地上。
聂上人迎上去问道:“怎么样?”
兮小怪摇摇头,道:“完全看不清楚,周围像是罩着一层迷雾,如果我猜得没错,这里应该隐藏着一个非常精妙的阵法。”
“你懂得阵法?”聂上人问。
“懂得一点,但不精。”兮小怪回答。
“这个阵法你能破吗?”聂上人又问。
“不能!”兮小怪说,“这种阵法,应该是天然形成的,除非有排山倒海之力,否则很难将之破解。”
“那怎么办?难不成我们要一辈子困在这里?”聂上人哭丧着脸说道。
“那倒未必,这一类的天然阵法虽然难以破解,但是必定会存在一些薄弱的地方,只要找出这些地方,出去应该不是难事。”兮小怪道。
“那还等什么,赶紧地,我已经开始受不了这鬼地方了。”聂上人嚷嚷道。
“别吵,让我想想,”兮小怪说完低着头沉思起来,一会儿之后,又抚着腮在原地转起圈圈来,口中念念念有词,然后蹲下身来,皱着眉用小石子在地上画了一些奇怪的图形,在旁边又写上一些奇怪的符号,眼睛在那些图形和符号之间来回游移,同时指下如飞,不停地依着那些特异的符号计算着什么,不多一会儿,地上已经被画满了鬼划符一般的符号,可是兮小怪还在时而冥思苦想,时而运笔如飞。
聂上人又是一阵咋舌,他终于明白为什么他问兮小怪是否懂得阵法时,兮小怪只是有些无奈地回答——懂得一点,但不精。只是懂得一点,就要如此大费脑筋,若是全部精通,那这个人的头脑,啧啧,真是强大到没话说。
兮小怪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思路里,一直不停地写写画画,聂上人好心地提醒他休息一下,喝点水吃点东西,却被他一记杀机凛然的眼神,以及一声骇人心神的“滚蛋”吓得屁滚尿流,自此开始屁也不敢再放一个。
聂上人坐在远离兮小怪的一块大石头上,无聊得直打哈欠,这期间,他已经干掉了一只最肥的烤鸡,喝掉了整整一水囊的水。除了不时抬起眼皮看一眼犹自像个疯子一般疯狂运算着的兮小怪,聂上人的兴趣只剩下研究脚下一行蚂蚁的走向。
直到临近傍晚,兮小怪才扔下手中的石子,长长吁了口气,欣喜地说了声“成了”,缓缓地站直身子,活动一下已经完全僵硬的关节。
“喂,偷儿,我已经找到这阵法的薄弱之处了。”兮小怪朝聂上人挥手叫道,却见对方哼了一声,转过脸去,鼻孔朝天,一副“我很不高兴,别来烦我”的模样。
“哎,我说偷儿,谁招着你了还是惹着你了?摆着那张臭脸给谁看呢?”兮小怪走到聂上人的身前,将蹲在大石上的聂上人一把推下去,鹊巢鸠占地盘踞在上面,居高临下地说道。
冷不丁被推一把,聂上人一个屁股墩跌坐到地上去,痛得呲牙咧齿。
“他娘的,你动手之前能不能提个醒?只会暗算人算什么君子?”聂上捂着屁股跳着脚怒道,“哎哟,我的屁股喂……”
“我几时说过我是君子啦?我是坚决秉着‘宁做真小人莫做伪君子’这句至理名言做事的。所谓的君子,如果不是把吃亏当作占便宜的傻蛋,就是表面中正善良,大义凛然,暗地里却一肚子坏水的无耻之徒。”
“聪明如我,怎么会做那种人家把你内裤都抢走了,却还在那里大义凛然地说——阿弥佗佛,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哎,不对不对,那是和尚,应该这么说——人非圣贤,孰能无过,知错能改,善莫大焉……”
“善良如我,怎么会是那种将人家家产夺走,将人家老婆抢走之后还能大义凛然地大喊——‘我是为你好,放心,你的财产我帮你花了,你的老婆我帮你睡了,你不必感谢我,因为我是个正人君子’这样的人呢?”
“所以——”兮小怪在一番长篇大论的《论伪君子说》之后,郑重地说,“我是一个实实在在的真小人,心中坦荡,以德报德,以怨报怨,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人敬我一尺,我敬人一丈,谁要害我摔进泥潭里,我就不介意将他推进万丈深渊。”
聂上人听得兮小怪连珠炮似的一番话,一时间竟也愣了,他还从没听过有人如此评价那些所谓的“正人君子”,虽然言语有些粗俗,却是一针见血,虽然初听满口胡言乱语,一股子歪门邪理,但细细品味下来,却又尽都不无道理。
“你小子真是怪!满嘴歪门邪理,怪言怪语,怪人怪论,难怪会取名‘小怪’,你就活生生一个小怪物,这名字,取得可真是绝了。可老子偏偏就喜欢你这一股子怪气、邪气,这真是……太他娘的对老子的胃口了!哈哈……”聂上人忘记屁股上的疼痛,双手抓着兮小怪的双肩激动地摇晃,直将他摇得晕头转向。
“慢点慢点……我要吐了……”兮小怪双手一挡,挣脱了聂上人的魔爪,有些哀怨盯着他说:“你说你这人,激动就激动呗,怎么还毛手毛脚的?真受不了你。”
“你小子又不是娘们,还怕我毛手毛脚不成?”聂上人一巴掌拍向兮小怪的后脑勺,却被他脑袋一缩躲了过去。
“好了,废话少说,天快黑了,你到底有没有把握让我们离开这鬼地方?”聂上人正色道。
“废话,小爷我不出手则已,一旦出手,哪有不成功的理由。”兮小怪跳下石块,双手一拍,“跟我来。”
兮小怪领着聂上人左弯右拐,来到一堵巨大的石墙前。石墙前的空地上,杂乱无章的乱石这儿一团,那儿一堆。乱石的缝隙里长着许多随风摇曳的野草,石墙的底部四处攀爬着一些细长的藤蔓。
“小怪物,出路就在这里?”聂上人四下打量,发现前面除了一堵高达数十丈的石墙,什么也没有,不由“哦”了一声,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自以为聪明是说道:“我明白了,只要翻过这堵墙就能出去了。”
兮小怪回了一个“你是白痴”的眼神,嘴角一抽,轻蔑地说:“我保证你翻不过这堵石墙。”
“笑话,不是我吹牛,就凭这破石墙,我轻轻一跳也就过去了。”聂上人道。
“你可以试试。”兮小怪一副看扁他的模样。
“试就试。”聂上人挽起袖子,大摇大摆地走到石墙前,双手叉腰,仰起头大概目测了一下距离,然后“嘿”的一声,双足顿地,凌空一翻,人如灵猴一闪,身影已经到了十几丈的高度,眼看着冲势已竭,只见他脚尖在石墙上一点,身形再次往上拔高,只几个呼吸之间,他的身影已经到了石墙的顶上。正当他想要一鼓作气翻过那堵石墙的时候,身体却在虚空中凝滞了一下,然后在他还来不及思想的同时,身体莫名其妙地被一股气劲弹了出去。
聂上人诧异之下,竟忘了轻身提气,刹那间手舞足蹈、哇哇大叫着往下垂直掉落,幸好他的反应还算灵敏,在落地之前猛地朝地面击出一掌,借那反弹之力缓解了冲势,然后身体一扭,总算安全无恙地落地。
“他娘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聂上人拍拍呯呯直跳的胸膛,以一种看待怪物的眼神望着那堵石墙。
“都说了你过不去的,现在信了吧?”兮小怪斜眼睨着聂上人道,“如果阵法这么好破,它也不叫阵法了。你小子就老实的、乖乖的跟着我走吧,不然,你就是撞破头也出不去的。”
“好,我就姑且信你一次,不过你得告诉我,出路到底在哪儿?”聂上人道。
“就在那里。”兮小怪随手往石墙脚下一指,道。
“小怪物,你玩我啊?那里什么也没有,难道你让我们撞墙不成?”聂上人哇哇叫道。
“对,就是撞墙。”兮小怪认真地回答。
“我说小怪物,你脑筋没发烧吧?那是石墙,你是不是想试试你的脑袋硬还是石头硬,如果是的话请恕我不奉陪。”聂上人愤愤地道。
“爱来不来,哼,竟敢怀疑小爷我的智商,小爷我不伺候您了。”兮小怪白了聂上人一眼,扯了扯肩上的包袱,脚下一掠,跳上前面的一堆乱石,复又往左边一堆跳去,然后再往左、往右、再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