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呢,这人哪,一旦做了亏心事,心里便会免不了发怵,虽然感觉到那少年并没有恶意,他却没有勇气停下来问那少年到底要做什么,毕竟,先前是他起了贪心,要偷人家的宝贝。所以呢,他唯有跑跑跑,跑得不见影儿,跑到天涯海角,让那家伙怎么也找不着。
不过,这一次,他注定要失望了,因为他无论什么时候回头,那少年的身影总是不疾不缓地跟在离他数十米远的地方,像是一条怎么也甩不掉的尾巴。他跑快一点,少年就跟着加速,他跑慢一点,少年就放慢速度。总之,无论他如何变化,那少年都是一副风轻云淡的模样。两人之间,一追一逐,像极了一场猫抓老鼠的游戏,只是,后面那只花猫明明有遗力,却故意放水,将前面那只老鼠玩于股掌之间,大有不将它玩残誓不罢休的意味。
一片又一片山林在眼前掠过、一条又一条溪流在身旁淌过、一块又一块农田在脚下飞过、一个又一个山头被抛到了身后,一座又一座村庄被扔到了脑后,在两人一追一逃之间,黑夜已经慢慢消散了。
月亮西沉,旭日东升,两人竟然跑到了离红云镇一百多里之外的原野之上去了。
那是一个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地方。太阳在远山露出通红的脸庞,连绵起伏的草坡全被染成了金色,远远地,传来了牧民悠长的吆喝,羊群像在金色原野上飘动的云朵,随着策马扬鞭的男子缓缓飘向青草怒长的山谷。
到了这里,两人身上的衣服都是湿了又干,干了又湿,这大半夜拼尽全力地跑下来,两人都几乎虚脱了。如果说一开始兮小怪还能仗着略高一筹的轻功身法把握大局,那么现在,在对方明显比他出众的耐力面前,他那点些微的优势也早已败下阵来,到最后,他甚至要榨干身体的的潜能才能勉强不被对方落下,想要超越,已经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呼吸越来越急促,脸上的潮红也越来越深,体力和内功几乎被完全抽空,两人的手脚甚至已经开始出现颤抖的现象,可是两人谁都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他娘的,你小子……呼呼……这么拼命追着我干嘛?老子……呼呼……不是……呼呼……还没得手吗?犯得着将老子……赶得像只……呼呼……丧家犬一样吗?”黑衣少年边跑边喘,不时回过头来对兮小怪说。他现在的样子,完全没有了先前轻盈潇洒的模样,像条垂死的狗一样,张着嘴吐着舌头,只凭着身体的本能歪歪扭扭的往前撞去。
兮小怪现在的样子,比起黑衣少年来还要稍微逊一点,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但他咬着牙坚持着,他已经被黑衣少年激起了好胜心,抱着宁死也不放弃的决心,顽固地跟在黑衣青后身后不远处。
“小子……我们停下来……呼呼……休息一下如何?”
“……”
“他娘的……你倒是……出个声啊……”
“……”
“去你的,你小子……呼呼……到底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怪物?他娘的,老子……呼呼……偏不信邪,老子不把你甩到……十万八千里去,老子……就不叫聂上人……”
黑衣少年一咬牙,脚下发力,一下子加快了速度,不多一会儿,便拉大了彼此之间的距离。埋头又跑了约半柱香的时间,黑衣少年估摸着已经将兮小怪远远地抛下了,不由有些自得地转头望向来路,却没想到,身后的兮小怪虽然跟他的距离又拉远了些,却也仅止于此。
黑衣少年一咋舌,赶紧回过头去再次狂奔,不过这一次,他再也没办法继续拉大彼此之间的距离。
在两人以堪比蜗牛的速度又跑出数里路后,黑衣少年终于坚持不住了,脚下一软,五体投地地倒在了柔软的草地上,而将残余的心神全部投注在黑衣少年身上的兮小怪,在黑衣少年顿足的同时,心神一松,几乎是和黑衣少年一同倒了下去。
黑衣少年勉强将身体翻过来,成“大”字形躺在地上,两眼翻白,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而兮小怪直接就是连手指头也动不了了,猛一趴下,好死不死地刚好有两根枯草长了眼睛似的捅进他的鼻孔里,痛得他闷哼一声,抽搐着微微侧过脸去,下一刻,便感觉鼻血喷涌而出。
一前一后两条人影摔死狗一般或躺或趴在地上,毫无声息,现在的两人,别说说话,就是呼吸重一点胸口都在抽痛。
休息了一会儿之后,黑衣少年首先缓过神来,他第一件事就是盘坐起来,运转独门内功心法,恢复体力。数个周天下来之后,虽然体力只恢复了三成不到,但身体总算不再凝滞僵硬,四肢如裹。想到后边还有一个不知是敌是友的人物存在,虽然他在运功的同时分出了一分注意力,确定后边那人到现在都还没能爬起来,但也不敢大意,万一有人趁他入定的时候想要暗算他,那是千容万易的。
撤去内功,悠悠呼出一口浊气,黑衣少年这才看到兮小怪慢慢地爬起来,艰难地盘起双腿,旁若无人地调起内息来。
“哇塞,那小子怎么回事?不会是忿了气吧?”黑衣少年一眼望见兮小怪脸上狼藉的血迹,很是吃了一惊,本想趁他动不了的时候一走了之,嘿嘿,顺手将那装着绝世珍宝的包袱掏走也是可以滴……
不过,他最终没有那么做,不知是基于一种什么心态,他甚至暗暗提起心神,默默地为他护起法来。
一柱香的时间过后,兮小怪收功,睁开熠熠生辉的双眸,见黑衣少年正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不由得露出了一个会心的微笑。
“喂,偷儿,咱俩还没分出胜负,继续比拼如何?”兮小怪露出一口白牙说道,声音竟是无比的自信与霸道。黑衣少年愣愣地望着他,觉得那口白牙嵌在那张满是血迹的脸上,竟显得狰狞无比,像是一头猛兽呲着利齿朝他发出示威的低吼,一时间,他竟觉得在气势上输了兮小怪一筹。这种现象还是首次在一向自负的他身上出现。
“怎么?不敢吗?”兮小怪见他发愣,一挑眉,以一种藐视的姿态望着他道。
“去你的,你小子说的什么浑话,比就比,待会儿输了你小子可别哭鼻子。”黑衣少年呸了一口口水,然后恶狠狠地说。
“这可是你说的,待会儿哭鼻子的还不定是谁呢。”兮小怪道。
“废话少说,要比就比个公平的,待会儿我喊”一二三“咱们同时起步,如果你追上了我就算你赢,而如果我在现有的基础上再拉开两百米的距离,就算我赢,如何?”黑衣少年道
“那可不行,这样可不公平。”兮小怪道。
“怎么个不公平法?”黑衣少年瞪道。
“自然是不公平的,你我之间的距离实打实也就六七十米,我追上你,也就比你快了六七十米,你而却要在现有的基础上拉开两百米的距离才算赢,傻子都看得出来是我占了便宜,这样子还比个屁,我兮小怪最不齿的就是占这种没营养的便宜了。”
“那你说要待如何?”
“很简单,我追上你,我赢,你我的距离再拉开七十米,你赢,否则,不如不比。”兮小怪一副“小看我你死定了”的神情,仿佛他已经稳拔头筹。
“好。”黑衣少年甚是憋闷地说,“他娘的,我若是赢不了你小子,我聂上人的名字就倒过来,叫人上聂。”
“原来你叫做聂上人啊,果然是好名字,不过,很快就会叫做人上聂了,嗯,人上聂……”兮小怪忽然摸着下巴,笑得有些猥琐,“人上聂……人上捏?人上?捏?捏哪儿呢?人身上哪儿最好捏呢?”兮小怪眼睛在聂上人的胸前和后臀上下扫射,仿佛在他面前的是一个前突后翘的绝色美人儿。
“恶……”聂上人呕吐一声,咒骂道:“臭小子,你确定你还未成年吗?亏你还顶着一张骗死人不偿命的娃娃脸,思想却那么龌龊、恶俗、下流、猥琐、无耻、卑鄙……”聂上人将所有能想到的贬义词都用到了兮小怪的身上,仿佛他是个十恶不赦、罪大恶极的歹徒。
“咋了?这是咋地了?你那么激动干嘛?思想龌龊、恶俗、下流、猥琐、无耻、卑鄙的人是你吧?嘿嘿,你刚才是不是想到什么了?不过无论你想到什么,都不要告诉我,免得污染了我纯洁的心灵。”兮小怪脸色一正,倏忽又一变,露出一个纯真得能激发天下所有女人母性温柔的笑容,而且在这纯真的笑容里又溶入了一些令人怜爱的憨厚,连眼神也是纯净得令人不敢直视,仿佛在向天下下诏告:“我是纯洁无暇、冰清玉洁、刚冒出芽尖儿的小草般纯净的青少年,请别用你们那肮脏的心灵来将我污染”
望着兮小怪纯真到有些神圣的笑容,聂上人也是呆了好一会儿,心中不由感觉到了一种亲切的情绪,竟然产生了一股将他拥入怀中好好疼爱的冲动。当他反应过来之后,禁不住浑身颤抖了一下,后背心冷汗直流,心中暗道:“这小子,忒邪门了,竟然能在不知不觉中迷惑人的心智。现在,我能在短时间清醒过来,固然与我所修练的功法有关系,却也是因为这小子功力尚浅,没能将蛊惑之法真正地使出水平来。但是,只要假以时日,待到他神功大成之日,怕是武道至圣也要免不了着了他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