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背后大约三四十米的林子里,走出了一个人,黑色布衫,黝黑的皮肤。
我放下剑,站起身,对他道:“张盛,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
这个问题,想必在他心里憋了很久。
“我知道你心里有很多疑惑,从三年前开始,你就很想问,对吧?现在魅儿不在,有什么问题,我回答你。”我凝视着他。
他沉思片刻,道:“你们是谁?”
我浅笑,“江湖人!可是我们并没有骗你们,我们的父母,的确不在身边了。”
“那你们来这里..”
我淡淡道:“只想过安静的日子。”
他眼睛里有着一闪而过的不信任,却什么都没有说。
“你不信?如果我们要对桃源的人做什么,也不用这么等三年。”我收起剑,又道:“如此隐藏武功与身份,实属无奈。我们真的不想再涉足江湖了!”
他有些苦笑,“我相信。只是,觉得很讽刺,认识你们这么久了,却好像根本不了解你们。”
我转过脸,看向缓缓淌过的清泉,“不是好像,你不会了解我们。在桃源的这些日子,我过得连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你又何谈了解呢!”
他沉默不语。
漓魅与婵婵回来后,我隐隐感到有些异常。
“你有事情瞒着我!”我认真的看着漓魅。
然而从她的眼睛里,我看不出任何波澜。
“你出去遇见谁了?”我直接问道。
她深深一叹,“是你想出去吧,是你想知道外面的情况吧。别骗自己了,这三年来,你将自己完全封闭于此,可是你的心,在这里吗?”
我偏过头。
良久,她淡淡道:“三年,真的可以改变很多。都变了,可是对于什么都不在乎的人来说,也可以算是什么都没有变。”
变?我苦笑,我当然知道会变,这个世上,什么都会变,时时刻刻都会变!
“如果你认为我没有知道的必要,当然也可以不说的。”虽然,我的确还是有一点想了解一些外面的世界。
她半晌没有答话,我本以为她不会说什么了,准备离去时,听她轻声道:“天下易主,夏谨虞登基。”
轻得仿佛是在极力克制着什么,可是,那不是她心里的那个他,一直的心愿吗?这空白的三年,竟洗得人什么都不清楚了。而其中的缘由与过程我也不想再问什么,古往今来,这些事情的真相,向来都只有当事人才知道。
谨皓,这到底是你的意愿,还是你的失败?
可是,这怎么会是你的意愿,你那样热衷于权力。
夏谨皓,这个名字和那些交织在一起的往事,让我蓦然发觉,那些之于我,竟已只是一个渐渐模糊了的影像。即使重新记起,我的心,依然静如死水。
人的记忆,或许是承受不了太多的东西,即便没有什么新的来补充,那些日渐泛黄过往,也会随着时间而褪色。到底有什么能经受住时间的考验,一如当初呢?
不知是过了多久,屋外的她,又道:“如果没有必要,我们都不要出去了吧,外面已不是当初那样,放得下放不下的事,都过去了。你,我,都一样。”
都过去了,她曾经的夏谨虞,无论做过什么,都达到了自己的愿望,她的确是能够放下了。‘你,我,都一样。’我有什么放得下与放不下的呢?闭上眼睛思索,竟是什么也没有。只是偶尔会想起,阿宸应当与夏谨虞一样,有了自己想要的东西,御剑山庄的庄主,而焱风阁主只有沈月蓉一个女儿,不出意外的话,以他的能力,是当定了这个武林领袖地位的阁主之位。
而刘枷沐,我希望你能过好,要比我过得好。人有时候,不一定只能往前追逐,偶尔回头看看,也许会有另一种风景。
时光荏苒,又是半年青春的逝去。
初春的阳光透过层层树林,星星点点洒下,映在人的脸上,恍恍惚惚的想要睡去。
迷糊中,一个叽叽喳喳的声音又响起,“何姐姐,你带我出去好不好,别睡了。”
我猛的惊醒,缓了缓神,“我说婵婵,你什么时候能安静点。一个女孩子,这么闹腾着小心以后嫁不出去。”
“我干吗要嫁出去,像姐姐这样不是很好吗?”她扬起小脸,毫不示弱的看着我。
我顿了顿,扯开了话题,“婵婵要到哪里去,姐姐带你去吧。”
她嘟着脸,瞪大眼睛,“我说了你一定带我去吗?”
我点头,“是,除了去延郸。”
她马上哭丧着脸,“何姐姐,我们就去延郸,我突然间好想好想那里的龙须面,可是这里没有。我知道姐姐不喜欢出去,可是魅儿姐姐去帮安大娘采沽枝了,阿爹也不让我出去。”
我没有应答,只是静静看着她还能扯出多少理由。
她被我看得闭上了嘴,可怜兮兮的,“姐姐就带我出去一下,吃完了我马上回来,绝对不会你和别人说话的。”
她说完话,立刻闭了嘴,仿佛是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我本是没有在意,可她这反常的安静,却让我有些疑虑。“是谁跟你说了什么吗?是魅儿?”我试探的问道。
她的嘴闭得紧紧的,只是摇头,好似一张开就有什么话要脱口而出。
我沉下脸,“婵婵忘了我说给你的故事?说谎话会鼻子会怎么样?”
“会变长。”她悻悻答道,“是魅儿姐姐不让我提的,你可千万别告诉她。”
我点点头,示意她说下去。
“上次她带我去延郸的时候,她在我吃龙须面的时候,跟一个不认识的人说了几句话,我也不知道她说了什么,反正她就不让我以后缠着你带我出来了。说什么是,不能让你和别人说话,让我提都不要提这件事。其他的我都不知道了。”
漓魅,你知道的,真的只是天下易主这一件事么?为什么不让我和别人说话,你还是有事瞒着我吗?
我看着婵婵红仆仆的脸蛋,噘着嘴,再无刚才的气势。
“我带你出去。”我说道。
毕竟,我还有一颗尘世的心,无法完完全全的断了一切念头。这么久的避世,我还是想知道,外面到底还有什么我不能知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