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十来个瑶族人,不理会酒楼内众人诧异又畏惧的目光,径自走到楼角处,挑了两张偏僻的紧挨着的桌子坐了下来。
众瑶人坐下后,纷纷解下身上的硬弓箭囊,搁在身边触手可及的椅子上,五尺长刀则始终带着腰间,片刻不离身。为首的那个高大瑶族汉子捋了捋满面的须髯,嗓音洪亮地向掌柜呼道:“掌柜的,烤两只全羊上来!再来十坛上等的女儿红!”
宁杨满是诧异,这高大的瑶族汉子这次说的却不是瑶语,而是汉话,声调舒缓,咬字清晰。
酒楼掌柜见他们个个异族打扮,随身携带着朝廷明令禁止的长刀硬弓,心中已叫苦连天,想让伙计将他们拒之门外,又忌惮这些亡命之徒暴起伤人。正迟疑间,听得瑶族汉子的呼唤,忙强作镇静道:“好勒,客官稍等,马上做好。”
当下酒楼掌柜忙叫众人加紧忙活,这一趟不盼赚他们的钱,只希望他们赶快离开,不要给酒楼招来祸害。不一会儿功夫,两只浓香四溢的烤全羊已分抬上桌面,桌上也堆满了装满上等女儿红的酒坛。
但见那烤羊全身金黄油亮,焦黄发脆,清香的羊肉味扑鼻,那高大瑶族汉子扯下一条羊腿,露出内部绵软鲜嫩的羊肉,一边大嚼,一边赞道:“掌柜,你这烤全羊味道不错,咬着酥脆,嚼着糯软,少了些膻气,多了一股甜香,颇为适口,别具一格。”
酒楼掌柜站在柜台后,赔笑道:“那是自然,这可是上好的两岁阿勒泰羯羊,宰杀剥皮,去头、蹄、内脏,烤羊之前,已用蛋黄、盐水、姜黄、胡椒粉、上白面粉、安息茴香等调成糊涂遍全身,烤羊之时,不同的火候,又涂抹鸡鸭猪牛等不同油脂,羊腹之内,还填有杨梅、桂圆、杏子、桃干等十二味果脯,这才制得这珍馐佳肴。”
高大瑶族汉子一边嚼一边说道:“你们倒有这么多讲究。烤全羊原是是西北少数民族膳食的一种传统风味肉制品,本是达官贵人等上层人士在逢年过节、庆祝寿辰、喜事来临时用来招待尊贵的客人的珍馐佳肴,不想你们汉人的厨师如此手巧,花如此多的功法,做出别有门道的烤羊,却是与西北少数民族的不同。”
酒楼掌柜听得夸奖,满是得色,正要回话,这时一个机灵的伙计向他耳边咕哝道:“掌柜的,这些异族人都是亡命之徒,造反的恶贼,不要和他们多说,官府事后说不定会把我们当同党呢!”
那酒楼掌柜顿时面无血色,缩了缩脑袋,噤若寒蝉,心底里连珠价叫起苦来。
高大瑶族汉子耳朵动了动,瞧了酒楼掌柜和那机灵的伙计一眼,嘿笑不语。他手一伸,拎过来一坛女儿红,一掌拍开泥封,以手托酒,大嘴长吸,这一下就吸了坛中一大半美酒。此时诱人的馥郁芳香四溢,满楼皆闻,旁边的瑶人也是如此,一手托酒,一手吃肉,吃得豪迈,喝得尽兴,不多时,十坛美酒已经告罄,两只烤全羊也吃了九成。
宁杨瞧在眼里,暗暗咂舌,心中只是想道:“这伙瑶人的肚量当真大,照他们这种吃法,不要说烤全羊,我只怕一头烤全牛也不够他们吃了。”
这时间,忽听门外传来踢踏踢踏的脚步声,又有十来个人走了进来。宁杨抬眼瞧去,却见新来的十来个人皆是道士打扮,束发盘髻,戴一顶扁平的南华巾,顶髻用木簪别住。
后面十来个人皆身穿青兰色道袍,只有前面那又高又瘦的中年道士却身穿一袭紫色道袍,在众道士中鹤立鸡群,特别显眼。他面容清癯,三绺黑须随风飘曳,背上挂了把七尺长剑,见宁杨瞧来,含笑地点了点头。
宁杨见他长袖飘飘,仙风道骨,对自己又态度和蔼,彬彬有礼,笑起来一团和气,心中不由的对这个紫衣道士大生好感。刚要问水如烟此人是谁,却听她低声自言自语道:“怎么搞的,这次连天师道的人也来了,莫非……那神仙洞府里出来的神物是真的,不然何以吸引多方势力的人过来。”说罢蛾眉微蹙,美目中流露出迷惑之色。
这时酒楼的掌柜亲自走了上来,恭敬地引着那那紫衣道士并一干道士到酒楼正中的一张八仙桌坐定,众伙计也围拢过来,擦桌的擦桌,倒茶的倒茶,热情得不得了。
水如烟瞧在眼里,冷哼道:“这掌柜和伙计瞧得他们是道士,就热脸相迎,厚此薄彼,忒是讨厌。”她声如银铃,说是埋怨,更像撒娇,极是好听。
宁杨扬眉一笑,安慰她道:“这也怪不得他们。当今圣上修禅参道,一心求神,各地文武百官投其所好,也纷纷尊道,这酒楼的掌柜伙计瞧得这身份尊崇的道士来到自家酒楼,哪还会敢怠慢,你若是不忿,也可把你圣水宫宫主的身份亮出来,我只怕他们招待我们比招待那些道士还会热情百倍呢。”
水如烟听得心中欢喜,白了她一眼,娇声道:“就你说得好听,你不是也知道人家的身份了么,也不见你对人家有多热情,还喜欢没事调侃人家哩。”
宁杨哼了一声,道:“也不知道是谁没事就喜欢调侃别人……”
他们二人说话间,刚才还吆三喝四,大声喧哗的瑶族汉子却安静了下来,望着天师道众道士脸色铁青。其中几个人更是作势便要起身拿起弓箭,只是看着为首的高大瑶族汉子摆了摆手,这才纷纷落座下来。
正在这时,楼外忽然传来咚咚咚的巨大响声,接着地皮震颤,好像有一个洪荒巨兽,正一步步往酒楼走了过来。不一阵,便见一个壮硕的身形出现在门口,却是一身材魁梧的和尚,生得身形高壮,满面红光,脸上的五官都比旁人大上一号,手中提着一根乌黑的哨棒,可说是哨棒,不如说是树干更为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