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伟对刘小娅妈妈不敢造次,他忙恭敬地问:“怎么?阿姨?小娅白天没有上班吗?”
刘小娅妈妈着急道:“上班了,下班时我去接她,她却在软件园另一个门溜走了,这一连三晚上都没回家。”
夏伟道:“前天在我这儿,昨天没在,我现在在外面,不知道在不在我家,我打个电话问问我妈吧,一会儿给您回电话。”
躺在被窝里辗转反侧的夏母见是儿子来电话时如惊雀而起,她告诉儿子刘小娅没来,一晚上压根就没来过。夜深了,她让儿子赶快回家,不要在外面喝大酒吹大牛,快过年了,外面乱。
夏伟很快将信息反馈给了刘小娅妈妈,然后就打电话给刘小娅,她的手机关机。
刘继业和老婆都陷入了无边的痛楚之中,老婆埋怨刘继业不该将火发在女儿身上,刘继业则埋怨老婆太惯女儿,不仅于此,他们痛苦还有形势的紧迫和对未来生活的不安全感,所以一切都好象没有了鲜活的意义。好在刘小娅这两天每天都上班,安全是无虞的。刘继业让老婆明天再到软件园去找找女儿,下班前就去,直接在办公室门口堵,这次不要让她再溜走了。
“听夏伟的口气,还是挺关心小娅的。”刘小娅妈妈说。
“别提他,听听电视上他的律师怎么说?”刘继业指了指前面的电视。电视上《网络的底线》系列节目正在播放对夏伟律师的采访。
方律师:“在法庭公开开庭审理之前,我们不方便透露什么,一切留待开庭以后说。”
余阳阳:“向法院提交证据调查申请,是不是就意味着真实发贴人另有其人?”
方律师:“我们确实向法院提交了调查申请,这是事实,我在此也只是陈述了这个事实本身,不对结果做任何的臆断。”
余阳阳:“嗯,法庭之外,我们探讨的更多的是网络伦理问题。下面我们回顾一下,在我们国家,近几年几个有影响力的网络侵权案件,秦火火……”
刚播到这里,刘继业就不耐烦地把电视机强势关掉。“不出我所料。”他愤然道。
“怎么了?”刘小娅妈妈问。
“问你闺女去吧。”刘继业把遥控器向沙发上一抛,身子向后一倾,无力地说道。
“你的意思是……网上那些贴子都是……小娅……发的?”
“我早就猜出来了,她现在知道闯大祸了,横竖是不敢见我们,你以为我不了解她的心理啊?”
“法院已经开始调查了。”刘继业继续说。
“那……那……你赶快找找法院的人啊,季院长你不是挺熟悉吗。”小娅妈妈紧张不安地道。
“现在是什么形势?我也是泥菩萨过河,自身不保,哪里还敢出头,”刘继业目光呆滞,语气无力,用手往后抄了抄头发,继续说道,“现在有些人想找我的事儿,正苦于时机不到,一旦公众知道是小娅干的,我一下子就搬到前台成了靶子了,我爸是李刚事件还不是活生生的例子。”
“那也不能听任不管啊。”小娅妈妈道。
刘继业没有思路,心中热燥,坐不住了,从沙发上蹭地站起来,在客厅里焦灼地来回踱步,手使劲地对搓着。
“明天一定把小娅叫回来,别让她在外面瞎得瑟。”
“嗯。”小娅妈妈道。
屋里是死寂一样的沉默,那些往日里鲜活的绿植也无精打采地耷拉着脑袋,像是集体在呜咽。四周装饰豪华的一切,从前是用来抬高自己的身份的,现今一个一个都成了他罪恶之身的死证,所以看起来尤加狰狞。最近刘继业尽管瘦了许多,但他浑圆的肉身还是像碾子一样,每行一圏都是那么沉重,他想把现实碾压在脚下,然后粉粹,了然无痕。但是他冥冥之中,他自感他已经没有了先前的能量了,阻却这种能量的,是一个大手笔,举重若轻,玩他于股掌之中,使他的人生第一次有了坐不住吃不下睡不好的无力。天亦有道,也许这么多年任意枉为的他,最终就要栽到这个人手里。此时此刻,他加倍思念前妻,怀念过去简朴有序的生活,前妻曾经不舍得吃白面,专留给他吃;他思念儿子,如若儿子在眼前多好,不求别的,一个高高大大的儿子在眼前,最起码可以实现两个男人间真正意义上亲密的沟通,他的痛苦会舒解。
“我今生会栽在谁手里?这个大手笔是谁?”刘继业暗想。突然,一个人跳入了他的脑海,对,是于小红,就是那个不起眼的、来自农村、他正眼都不愿瞧的于小红。
想到于小红,刘继业眼前有了灵光,他一拍脑袋,对老婆说:“我们未来的局面非常不可控,唯一能帮我们挽回局面的,就是那个于小红,趁着法院还没调查清楚,我们去找找她,想尽一切办法让她撤诉,她不是要精神损失10万块吗?我们给她30万,哦,不,50万也行,只要她同意。
“明天你到软件园偷偷地约她出来谈谈。”刘继业嘱咐老婆。
“嗯。”
分居两室的两人自此一夜无话。
夏伟回到家后,他父母见他喝得不少,也就没再提及纸条之事,更不敢提到于小红家造访之事,只是让儿子早点休息。夏伟哪里能睡得着,不知怎么了,他的心很不安,七上八下的,可不知道不安在哪里。他在被窝里刷新着手机屏,他看到了一介耕夫罕见地更新了朋友圈。图片是流水图,配字是:水到绝处是风景,人到绝处是重生。
夏伟遂与一介耕夫私聊,他把自己最近的困惑无助统统道于对方听。一介耕夫没有正面回复,只是说,他正在统筹人生----自己的人生和别人的人生。
“编剧就是大手笔,可以让别人落地为丐,也可以让别人南面称王。”夏伟故作调侃。
“是现实的人生。”一介耕夫回复,并配有一个自鸣得意的笑脸。
夏伟这时候突然觉得一介耕夫很诡异,遂警觉地问道:“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要知道你是谁。”一介耕夫道。
“作为编剧,你有什么作品让我欣赏一下?”夏伟方才意识到他是第一次问这个问题。
“人人都是编剧,人生就是自己的作品。”文字之后,一介耕夫还配发了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表情。
这话让夏伟突感惶恐,自己的隐私完全暴露给了这个神秘人,而到今天,他才知道他的编剧身份是假的,那他一定是自己身边熟悉的人,他知道的太多了。
“你太无耻。”夏伟道。
“我一直在帮你,但是你不上道,”一介耕夫道,“更何况,我从来没有想过找你,都是你总是在出其不意的时候来找我,确切地说,是你在打扰我。”
夏伟再也不想多言,哆嗦着手,把对方拉入了黑名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