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的夜晚升起了一轮皎洁的明月,却也在茫茫的光雾中变得模糊不堪。
李默拿起外套准备驱车回家时,副驾驶座上的手机响了起来,屏幕上亮起的名字是莫奇。犹豫了半响,李默还是接起了电话。
“李默,你终于肯接我电话了。”
“只是现在方便而已。”
“听说你要结婚了。”
“然后呢?”
“我会祝福你。”
“谢谢。”
“Hi,李默。”莫奇顿了顿,郑重地说,“其实,我联系不上蓝,但是总觉得这件事需要有人知道,不只是我。况且她告诉我,我想也是希望蓝能知道这个消息。”
“什么事,不要给我绕圈子。”李默将手机换到右耳边说,“范悦吗?她出什么事了吗?”
“No!No!是好消息,对蓝来说应该也算是个好消息。范悦有了一个小baby,虽然手术期间发生了点意外,但最终一切都平安无事。我想范悦告诉我的意思应该是想和蓝分享她的喜悦,你知道的,范悦把他一直视作亲人。总之,这件事总不能只有我一个人知道。”
“喏,知道了。我会看着办的。”
李默刚要挂断,电话里又立马传来莫奇迫切的声音:“等等,我还有话说,告诉蓝,我在巴尔的摩随时欢迎他。”
“会的。”话毕,旋即挂了电话。
几日下来,蓝竟变得异常憔悴消瘦,脸上渗出了短短的胡须,但下颌线的弧度依旧帅气逼人。返回都江堰客栈的路上,他想起了父亲说过的话。父亲说的对,以现在的自己,依旧无法应付眼前发生的一切。是的,尽管再过两年自己要迎来三十岁的年纪,尽管见足了身边朋友的各种遭遇......尽管经历过很多事情,他不知道将来是否可以,至少现在依旧应付不来。否则也不会弃车入谷。
他承认自己狭隘贪婪,甚至卑劣肮脏。以这种强硬偏激的方式才能剖开自己的内心,才能让自己坦诚地面对发生的一切,他明白这样只会令自己变得更加卑劣。但是他还是那么做了,没有原因。当所有的回忆与思绪纠缠在一起,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兜兜转转,追追寻寻,依旧孤身一人;感觉曾经坚持的每一个信念都变得毫无用武之地,每一句箴言都变成了谬论,它们不再具有永恒的意义;感觉整个人空落落,无求无欲,对周围的人和事物,甚至自己不再抱有一丁点儿期许,一种无望的虚空感将自己的内心撕咬拉扯,直至成碎屑片末。万物皆空,己亦皆虚,即使有所归依却不再有所希冀。那一瞬间,他真的很想那么做——弃车入谷。想摧毁一切的冲动,连同自己和爱的人的遭遇,连同污浊腐臭的记忆一起摧毁。他不后悔,反而为自己反应迟钝的爆发而欣喜,若恰在当时,一切一定一发不可收拾。
最终,他依旧无法确切地归结自己的内心。但是他可以确信他回来了,Gal走了。无论如何他都要做一个告别——我寻找着你,也找到了自己。
几天后的傍晚,当蓝背着行囊出现在都江堰客栈时,李默和景子早就在前一天晚上到达了客栈。
李默站在客栈前看着走向自己的蓝,一个孤寂落寞的身影,一张颓废、满是胡渣的脸庞,原本梳理得精致有型的头发已然蓬乱一通。顿时,李默双眸泪光闪烁,心里像是被乱针刺扎一般猛烈疼痛,她心疼眼前的男人。
李默上前紧紧搂住蓝,晶莹的泪水滴落在他的肩膀上。
“婚礼上不能没有你,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你不在,我该多凄惨。”李默搂得更紧了,“回北京吧,大家都很想你。”
蓝将下巴抵在她的发间,点了点头说:“嗯,林夕还好吗?”
“嗯,她很想你。”
景子走了过来,从蓝身上接过背囊,露出温暖的笑容说:“如果你不参加婚礼,李默是不会和我结这个婚的。”
“他不在,谁牵着我走红地毯?”李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赶紧擦拭掉双颊的泪水。
“好了,进去吧。”景子说。
第二天一早,客栈只留年轻的姑娘一人看店,乔子开车载着三人开往双流机场。乔子将他们送进机场贵宾休息室,等候服务人员办理登记手续,一切安顿就绪,便挥手告别离去。
当乔子准备驱车驶离停车场时,手机却响了起来,打来电话的是沈助理。他迅速接起电话,但沈助理的话却令他赫然怔在那里,脸色变得铁青。
电话那头又传来沈助理的声音:“稳住他的情绪,我马上要上飞机了,两个个小时候之后到。”
等乔子回过神来,沈助理已经挂断了电话。他迅速推开车门朝贵宾室跑去。
然而,当他急速跑到贵宾室门口时,却听到一阵撕心裂肺的哭声。乔子慢慢走进去,只见蓝整个身体剧烈地颤抖着,整个脸庞埋进双手里,额头和脖颈涨得通红,迸出了根根青筋。景子蹲下身去捡起地上的手机,而李默也已哭得泣不成声。
此刻窗外,飞往北京的飞机笨拙地通过滑行道,发出轰隆隆的声音,像是一头笨重的鸵鸟飞向空中,只怕随时都会落下。
电话那头,罗思尧抖颤着声音说,“……在房间里的浴缸里发现了林夕......水是冰的。虽然警察勘察到挣扎的痕迹,但是门窗都是从房间里封死的......浴室里只有一通凌乱的空酒瓶,所以警察认为是自杀……”
……
“我已无法承受任何重量,哪怕一纸之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