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上空的冷气流已经飘走,迎来了万物复苏的季节。
周末天气甚好,天空万里无云。蓝换上了轻薄的衣服,载着林夕穿过银杏树遮蔽下的青石小路,来到禺质多素食餐厅。
餐厅别墅小院里的花花草草扶疏。正直午餐时间,餐厅的上下两层都已客人满盈。但整个餐厅依旧安宁恬静,弥漫着十足的佛情禅意。服侍生与客人柔声细语搭话,只有渺渺的佛乐悄无声息地沁人心灵,惠于灵魂,梵诵生命原本该有的最真实的意愿。
依然是上次的服侍生迎了上来,引领他们上了二楼。
“在吗?”蓝边走边问。
“佛堂里呢。”
“你先去忙吧,不用招呼我们。”
服侍生欠了欠身子,旋即离去。
林夕紧跟在蓝身后,蹑手蹑脚上了三楼。一踏入三楼,淡淡的檀香弥漫在暗黄色的灯光里,一缕缕缭绕进鼻息,沁入心脾,不由得令人肃然起敬。有时候只需闻一缕佛香,灵魂便会不自觉地屈服于佛前。
三楼是一条与楼梯呈垂直方向的走廊,两端各有一间房间。嗅着佛香,两人驻足在右端的房间。房门上挂了一根足有五指粗、两尺长的五彩金刚绳,顶端的金刚结层层入扣,排列紧致细密,下端的彩穗整齐垂吊。
蓝叩敲了两下房门,房间里传来李默的声音:“门开着呢。”
林夕随着蓝进入房间,迎面扑来浓郁的檀木香气,庄严肃静的佛乐徐徐入耳。眼前的一切以一股强烈的感染力笼罩着她,令内心生出无尽的敬畏与虔诚。
只见一间空间不大的佛堂映入眼前,金色镶黑边的佛龛坐北朝南,一人多高,分上中下三层。一、二层安置了金色的佛像和橘色的蜡烛,最大的一尊佛像位居顶层中间,最底层则是各种贡品以及还在燃香的香炉。一条雪白的哈达从佛龛上方倾泻而下。佛龛两侧的墙壁上挂着用彩缎装裱的卷轴画,一抹禅意,几许静谧。
暗黄的水晶吊灯下,李默双掌微合于胸前,面朝佛像呈瑜伽式的双盘腿坐于黄色的拜垫上。李默见房门被推开便起身站起。
“你好!”林夕少有地先开口说话,然后又低下头,“我是林夕。”
李默回过身来露出亲切的微笑,抓住她的手腕说:“蓝跟我说了。这里香薰得厉害,走,先离开这。”
林夕依旧站在原地,嘴巴张开又合上,犹豫了好半响说道:“我可以……”
“当然可以。”
林夕小心翼翼地引燃手里的香,又谨慎地插到香炉里,生怕自己一不小心生出什么差错。她膝跪在拜垫之上,微闭起眼睛,惶恐错乱的内心瞬时变得安宁平静。拜跪于佛前,她才意识到自己的内心多么渴望在佛前完成一次灵魂的屈服和救赎的过程。
走廊另一侧的房间里,林夕紧挨着蓝坐入松软的米色沙发里。
“喝什么?”李默温柔地问道。
“午餐还没吃,”蓝将头扭向林夕问,“水?”
林夕抿起嘴点了点头。
“等会儿,等客人散了一起吧。”李默说。
“喏。”
蓝说罢露出温暖的笑容望向林夕,林夕则微撵着身子靠向蓝。
对于眼前的两人,李默没有任何的怨恨之心。她早已明白,与林夕无关,与Gal无关,也无关乎蓝身边出现的任何一个女人,仅仅是自己对蓝而言。如果非要尝试在他的生命里成为恋人的角色,然而过去几年的经验告诉自己,已无法再向他靠近一步。如果是这样,她宁愿成为蓝身边一个亲近的人,时而像现在一样,他能轻松自在毫无尴尬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像朋友又像亲人。
李默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继续说:“这几年,一个人过得一定很辛苦吧。”
林夕摇了摇头说:“有Gal在,还好。”
“Gal,她是怎么出现的?”
“08年,蓝去医院看我的那天,我们分手后,我跑出来去寻找父母,你知道的,当时所谓的家早就变成了一片碎石瓦砾。那个时候,Gal第一次出现,因为我实在接受不了父母已经离开的事实。升入大学一年级的时候,有一天发现了背上的纹身,我完全想不起来自己有纹过身,它是什么时候在的,又为什么在,我完全无法回忆起来。但是钱包里确确实实有一张纹身工作室的收据,卡里的钱也没了。后来,朋友就帮我介绍了一个心理医生,最后才确诊我罹患了DID。”林夕说。她的双唇一张一合,小心翼翼地滑出每一个字。
“以前也有这种失忆的情况吗?”李默一边问,一边将两杯水端到林夕和蓝面前。
“嗯,以前也经历过。往往在一个地方莫名其妙地睡去,睁开眼却处在另外一个陌生的地方,时间已经距离上一次有意识的时候很久了。丢失的时间里,自己做过什么,却完全不记得。”说到这里,林夕已经哽咽了声音,停顿了一会儿继续说,“明明我的身体还在这个世上,但是我却毫不知情。她游荡到世上的哪个角落,会不会有危险,我无法掌控。那种明明存在却毫无感知的体验,真的很恐怖。”
这时,林夕红肿了眼眶,一颗颗委屈的眼泪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滑落下来。蓝伸手拂上她的背,轻拍了几下安慰她。
临走时,李默把一束铜质的风铃送给林夕。林夕将它挂在了租住的客厅门后。每次开门关门,总是能听到它发出“叮铃铃”的声响,像是音乐,抚平她的情绪,也像是钟声,警醒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