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
一道闪电划开天幕,刚传来滚滚雷声,就下了场绿豆大的急雨。
大乾王朝,燕都郡,燕候府。
高宅大院内,一片灯火通明,一个绿葛布衣的男子正在回廊里疾步前行,七拐八拐,走到了中院大门外停了下来。整理了下衣衫,擦了擦脸上的雨珠,使劲吸了口气,轻轻地扣了扣大门。
“进来。”一个不紧不慢的声音从屋中传来,声音不大,却充满威严。
男子慢慢呼出一口气,进门后身小心翼翼的关上房门,双手叠在腹间,弯腰低头走到一张黄梨书案前。
下人模样的男子不敢抬头,恭恭敬敬对桌前男人道:“老爷。”
桌子左边放了一盏紫檀木灯托,顶上竟然是一颗龙眼大的夜明珠,把屋子照的如同白昼。最右边摞了几层书,一位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正坐在桌前,虎目薄唇,手持一本《神通八赏》,面带不悦,似乎不喜有人打扰,没有抬头看向这位忠心耿耿的管家,淡淡道:“说吧,什么事。”
“小少爷醒了。”管家面带犹豫之色,咬牙道:“不过小少爷的脑袋好像坏了,一直说胡话。”
“什么”男子扔下手中的书,站起身来,怒气冲冲道:“混账!你再说一遍。”
管家深知眼前家主的手段,姜家姜鼎天,燕都郡谁人不知?姜鼎天军伍出身,是神武大将军夏侯亲兵,跟着神武大将军夏侯南征北战多年,战功彪炳,直达天听。天下初定,当今陛下下诏,封燕侯。其辖下燕都郡共计八县四十八镇,故称之为“姜家姜瘦虎,虎啸半边天。”不仅如此,姜鼎天还是一位金髓境界的武道宗师,刀山血海中打磨一手枪技,自名“姜家枪”威震大乾。姜鼎天不像其他军伍出来的糙爷们,动不动打打杀杀,见到漂亮娘们就抢回家,反而有几分儒将的味道,自从夫人十年前去世,一直没有续弦。
俗话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姜鼎天膝下两字,差别可是海了去。
大儿子姜鸿业,没有辱没老爹的名头,从小嗜好习武,年纪轻轻已经是淬骨境界的小宗师,开元八年武比二十二岁夺得探花,深受天子青睐,招入御林军,前途无量。
小儿子姜小千,年方十八岁,打小顽劣不堪,长大之后更是变本加厉,鲜衣怒马,为祸乡里,极为好色,是燕都郡首屈一指的大纨绔。听说在京城都能听到这小子的‘光荣事迹’。就在今天上午,一堆入城的兄妹,男年纪轻轻。一身蓝衣,瘦小瘦小抱着一口大刀,显得十分滑稽,女的相貌平平,穿着一身黄衣,脸色蜡黄,怎奈有一双充满了灵气水眸。姜小千就是被那双眼睛勾住了魂,不知好歹的带着七八位恶仆上去调戏,七八位侯府精心调教的汉子竟然不是那少年一合之敌,姜小千被一刀拍到脑袋上,晕过去了。
管家头低得更深,额头渗满了细细麻麻的汗珠,顺着鼻尖滴落下来。不敢隐瞒咬着牙道;“小少爷脑袋好像坏了,刚起床就开始自言自说,还没穿衣服就发了疯的往外面跑,然后开始大喊大叫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更是不让下人丫鬟靠近半分。”
姜鼎天脸色阴沉,一巴掌拍到黄梨书案上,只看油火摇曳,听不到任何声响,双眼挂着怒火,道:“带我去这个孽子的房间。”
两人刚出门,屋子里就传来哗啦哗啦的落书声,一向以坚固著称的黄梨木化为齑粉,地上一片狼藉。
燕侯府出了名的曲径深幽,占地上百顷,分前中后三院,前院是燕候姜鼎天待客之所,中院则是姜家人居住的地方,后院就纯属是乘凉看景的地方,十步一亭,百步一园,院落之间廊道相接,都是著名工匠设计建成。后院本有一口热泉,四季泉水常温,又这口热泉为基础挖出一个小湖,称作四春湖,湖中心植入西域赤莲,常年盛开不败,一座长桥横跨四春湖,左头连着院门,右头连着姜小千的寝居,桥心还建有一个两层的凉亭,还规定除了两个贴身伺候的美婢,所有下人不许越过凉亭到他的寝居。
姜小千自知自知一直不受父亲喜爱,就在四春湖边动土盖了一个两层宅楼,起名叫作:春回楼。平时吃穿用度皆在一楼,二楼开了个落地大窗,窗边就是一张三米齐宽的紫檀大木床,时不时带着郡城内有名的花魁,清伶到此承欢。做着那风花雪月事,看院内百花争艳景,湖中热气蒸腾,极尽享乐。
姜鼎天在前,管家弯腰陪在后面,过了十几个廊亭,到了后院,看到十几个丫鬟仆役在湖心亭急的焦头烂额
,七嘴八舌,身后的管家轻轻咳了一声,众人回神看到燕都侯,纷纷跪下请安大气不敢出。平时见小少爷最多也就是被打打耳光,侯爷生气起来可是要人命的。前段时间有个下人碎口说了些不该说的话,就被侯爷拖出去打了五十军棍,等拉出来的时候,已经成了一片烂肉了。
姜鼎天没有看向趴在地上的仆人丫鬟,烛光晦暗看不清神色,冲着一个绿衣女子道:“绿盈,你是少爷的贴身丫鬟。说,到底怎么回事。”
被称作绿盈的丫鬟低着头,颤颤答道:“少爷刚刚醒过来,就一直叫什么‘倒烟’,还有什么‘长空’,奴婢跟上去想伺候少爷穿上衣物,就被少爷一把推开,不仅不认识奴婢,还说奴婢要害少爷,只穿内衣就冒着雨跑了出去。奴婢等人冒死拦了下来,现在少爷关在宅子里,不让我们进去。侯爷,奴婢四岁就来侯府,万万不敢有那大逆不道的念头啊!侯爷您一定要明鉴啊!”说罢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珠。
姜鼎天自然不会相信眼下的的丫头会害自己的儿子,开口道:“好了,本侯知道,你跟小千自幼一起长大,也算青梅竹马,照顾的也算得当,本侯也有意让小千收你做个侍妾。你的心思本侯明白,都起来吧。”
绿盈按耐住脸上的欣喜,泫然若泣道:“候爷您神功通玄,一定能治好少爷。”
姜鼎天走到门前,推门进入屋,面无表情对身后人道:“今天的事情,只有你们几个人知道,如果外面传来什么疯言疯语。别怪本侯不念旧情。”
哼!强抢民女不成,还被人打了,这个孽子,我姜某人这辈子挣得的脸都让你给丢尽了。
大雨磅礴,天空划过一道闪电,照在姜鼎天脸上显得阴森恐怖。
推开房门进去,姜鼎天看见自己的儿子只穿着贴身白衣坐在紫檀木桌旁,正在对着镜子抓耳挠腮,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脑袋。发现有人进来,头也没回不耐烦道:“不是说了吗?都不要进来,听不懂人话咋滴。赶紧给我滚出去!”
其实姜鼎天开始在路上的时候就有点狐疑,按理说大夫检查过,并没有什么大碍。难道是这小子装的,听到姜小千条理分明的说话后,更是觉得一定是这小子想要找回面子,又打不过那个少年,想要调手下兵卒围剿那个大刀蓝衣少年,想到自己不肯同意,装疯来骗自己。
侯府豢养的仆人自己是知道的,尤其是跟着这小子的几个,最低的也是铜肤境界。那蓝衣少年不过十七八岁,能够一招制敌,估摸最低淬骨境了,论天赋赶得上自己那个在京的大儿子了,也算少年俊杰,指不定是哪个大家族游历而来的公子现在朝中形式不明,不宜多生事端。何况这是自己不争气的儿子挑衅在先,姜鼎天也懒得管,只要不死,随他去吧,就当让这个小子吃吃苦头。
姜鼎天想到了这小子的娘亲,那个温婉如水的女子,自己投身军伍那年,姜小千才一岁多,姜鸿业也就八岁,姜鼎天跟随大将军南征北战,以悍不畏死出名,为的就是让自己家人以后锦衣玉食。手下不退营共计八百众,追随大将军覆灭南唐,剿灭西楚,奠定大乾万世之基业为。那时候姜鼎天刚被封侯,意气风发,回到家中,却看到夫人红颜将逝,床榻下是早已经长大成人的鸿业,还有一个已经八岁的小千在痛苦流涕。
两个儿子守孝三年,大儿子没有跟自己说一句话,三年之后动身去了京城。二儿子也从不跟自己亲近,跑到后院自己盖了个宅子。出于对自己儿子的愧疚,这些年姜小千做的荒唐事,姜鼎天也一忍再忍,顶多出言呵斥几句,姜小千便吓得大气不敢出,没事就躲着自己。自己大约好久没来到这个后院了吧。
拍了拍姜小千肩膀,难得漏出一个慈祥的笑容来道:“小千,爹来看你了!”
姜小千伏在桌案上,后背起伏不定,没有出声。
姜鼎天看状以为这个小子又被吓到了,俯身拍拍了拍姜小千的肩膀,出言安慰道:“放心吧,爹不是来追究你的,知错就改就好了。”
姜小千猛然转身,手里拿着那把铜镜,一把拍向从过来的姜鼎天脸上,一头长发蓬蓬松松,满脸怒容道:“砸死你丫的,他娘的,敢占老子的便宜。”
姜鼎天只感觉有样东西砸向自己,一圈红色的罡气从姜鼎天身上迸射而出,姜小千好像受到一股巨力,身体笔直的射到墙角的木床上,后脑勺砸在了床角,双手无力的搭了下来,又晕了过去。
武夫外家淬体达到极致,才可以引真气入体,过五藏,**窍,在经过孕养,成护体罡气,至于孕养所需要的时间,因人而异。可以在对敌时候起到护体作用,也是入门内家,勘定神通的一个基础。对敌时无需自主调动,罡气从穴窍自动迸发。看姜鼎天这个阵势,已然是摸到了神通的边缘,假以时日寻得一枚神通种子,大乾又要多了一名神通强者。
姜鼎天看着晕倒了的儿子,走到跟前,确认了鼻息,才放心的将儿子扶到床上。姜鼎天走到窗口,看着窗外的大雨磅礴,拿起一个小巧的金色哨子吹了一声,不消片刻,从窗外飘过来一位瘦小却显得精悍的黑衣男子,恭恭敬敬的站在姜鼎天身后,浑身没有挂一点雨水,姜鼎天没有回头,淡淡道:“通知北营,把今天打伤少爷的蓝衣男子给我抓过来,要活的。”黑衣人弓腰后退,慢慢消失夜色中。
姜鼎天看着躺床上的姜小千,替他拉了拉被褥子,转身离开。
“小孩子闹闹也就算了,既然下了那么重的手,我倒要看看是哪位过江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