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抱着镜,一步一步地走进雪林,这是一片白色的树林,树干是灰白色的,树叶是雪白色,随风轻轻摆动摇曳,偶尔折射出星星点点仿佛琉璃的七彩光芒,点亮了雪山中的黑夜。
原来,这是一片琉璃树林,长期生活在雪山,和周围的环境融为一体。
树叶沙沙作响,仿佛在低声絮语,周围安静地能听到心跳声。雪听见镜的心跳,声音微弱而缓慢,就像随时要消失一般。
他走进雪林的深处,一眼认出传说中的琉璃树母——一棵巨大的古树,并不高,却粗壮得仿佛一座小山,孤独地站在一片空地正中,树干洁白,有些地方已经变得剔透,化成白玉,树叶透明如冰晶,折射着七彩的光芒。
在树冠的正中心,粗壮的树枝上结了一颗果实,这颗果实如桃子一般大小,浑圆透明,光彩夺目,就像是一颗钻石般悬挂在枝头。
“就是它。”白夜护着秀凤,跟在后面走了过来,说:“这就是琉璃树母用千年孕育出的果实。”
“白雪!”白兰的声音在远处想起,她的身后跟着白凌风和几个刚刚醒来的族人,突然,狂风骤起,周围的琉璃树全部动了起来,枝条变幻延长,树叶变得透明,闪耀着七彩的光芒,一棵树连着一棵树,枝条纠缠在一起,竟然形成了光的屏障,似乎并不想让他们过来。
白兰和白凌风明白这是琉璃树母的意思,不再向前。
白雪和镜,白夜和秀凤,四个人站在琉璃树母的树冠下,抬头看着那颗耀目的果实。
“这样美的画面,镜你快看一看。”
镜依旧紧闭着双目,气息越来越微弱。
“我去把它摘下来。”白夜说着轻轻跃到树干上,指尖刚刚触碰到那颗果实,眼前就突然一片漆黑,他一瞬间失去了视觉和触觉,只听见秀凤在呼唤他。
“你要这颗果实干什么?”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在白夜的耳中回响起来,他尝试着回答她,竟然真的发出了声音:“我要救人。”
“你要救谁,我要救那个快死了的女人,林镜。”
“救她?你知道吃了这个果子就可以成仙,为什么不让你自己的女人吃呢?这样你就可以一直和她在一起了。”
“不,镜快死了,要先救她。”
“就是说,如果她还健康,你就会把这个果实给你自己的女人了?”
白夜一瞬间愣住了,他不知是琉璃树母,还是自己的心魔在说话,她说的对,如果给秀凤,她成仙,就可以和自己一直在一起了,但是……
“你不要再说了,我要救林镜,就算她不是兄长的女人,我也会选择救她,这是她应得的!”
声音悦耳地笑了,她说:“把我的心拿走吧。”
“你会死么?”
“不,我是树,心脏没了还会再长出来,只是我会失去绝大部分法力,直到再等一千年。”
一瞬间,白夜恢复了所有知觉,原来他已经被琉璃树母的树枝缠住了四肢,僵在刚才的姿势,一只尖锐的树枝就在他的眼前,近在咫尺,难道刚才他说错了答案,这根树枝就会刺下来?
他伸手触碰钻石般的果实,原来,这是琉璃树的心?他没有时间再多想,轻轻把果实摘了下来,回到他们面前。白雪把镜小心翼翼地放在地下,接过了白夜手中的果实。
冰冷光滑,摸起来不软不硬犹如脆桃,和普通的果子一样重。他把果实震碎,掰开镜的嘴,一块一块地喂给她,果实一入口就像琼脂一样融化了,很快雪就把果实都喂给了镜。
他静静地看着眼前的爱人,如奇迹一般,镜脸上渐渐恢复了红润,她胸前的伤口也一点点愈合,没有留下伤疤,其实就连她背后捆仙锁造成的伤痕,也逐渐愈合。她的面容这样平静,如桃花一般明艳,呼吸变得均匀沉稳,心跳也恢复了正常。
雪轻轻抚摸着她温暖的脸颊,可她却仍不肯睁开双眼。
那个声音再次出现在白夜的耳中:“你既然已经选择了救她,你和你的女人注定不能长相厮守。”
白夜看着面前古朴如玉的琉璃树母,在心中回答:“等她辞世,我会随她一同去。”
“那时她已经是个老妇,你这少年的模样,能陪她几年?如果你肯把你的内丹给我,我就把你变成人。”
“我怎么相信你?”
“我可是天上的神树,再说,你不是已经相信了么?”
白夜看了看焦急的雪,又看了看身边的秀凤,秀凤也万分焦急地看着镜,她虽然恨她对不起仲文,但她此刻真的担心她,她也许不希望再失去任何人了……
自己一直是个无关紧要的人,白凌风也从未想过让他执掌雪境,他总觉得活着是为了取悦长辈,继承衣钵,但他现在已经不在乎了。
他现在也已经不在乎自己的一身法力,看着眼前世事变迁,一个人能否幸福,和他的力量并没什么关系。他更羡慕那些普通人,经历生老病死,爱恨情仇,一生也活得有滋有味。
白夜吐出了一颗水晶般的冰魄,这是他的内丹。白雪察觉,惊讶地看着他,只见他举起了内丹,内丹缓缓升空,琉璃树母的枝干上飘落下一片晶莹的树叶,如蝴蝶一般托住了内丹,飞到了镜的面前,包裹着内丹,像一片光,化入镜的身体中。
白夜淡然地笑了笑,果然琉璃树母要他的内丹是为了救镜。
雪一面焦虑镜没有醒来,一面愧疚地问白夜:“没了内丹,你怎么办?”
“这是和琉璃树母的交易。”
“什么?”
一阵白光包裹着白夜,仿佛有一阵烟雾被从白夜的身体中吸走。白光消失,白夜感到前所未有的沉重,他的身体不再轻盈,无法再从手中轻易变幻出冰雪。
“现在,我也是个普通人了。”
白雪惊讶地看着他,秀凤也吃惊地望着白夜,看着他的白发一点点变成了黑色,他的眼睛也一点点变成了墨色。
“从现在起,我和你一起享受着生老病死,和你一起走完这一生。”
“白夜……”秀凤哭着扑进了他的怀中,这一天太过漫长,她现在只想在他怀中睡去。
白夜微笑着,已经完全是一个人类男子的模样,只是黑发黑瞳的他依旧英俊。
“对了,白雪,琉璃树母对我说,刚刚的果实保住了镜的肉体,我的内丹护住了镜的法力,也护住了镜腹中的胎儿,但想要她醒来,你还要再等一个使者。”
“等谁?”
“她没有告诉我,祝你好运。”
白夜冲着雪摆了摆手,拉起秀凤的手,四周树枝交缠的屏障散开,白兰和白凌风讶异地看着这一切,白夜冲他们点点头,和秀凤一步一步地走出雪林。
雪林中的树叶依旧沙沙作响,镜就仿佛睡着一般,红衣似火的她,是这纯白的天地中唯一的珍宝。雪把她再次抱在怀中,跳跃到琉璃树母的树干上,倚靠树枝坐下来。
镜身上毕方留下的红光逐渐褪去,她的皮肤温暖,雪依旧变出一件洁白的羽织,盖在她身上。
白夜说等一个使者,他就在这里等,无论是谁,只要能救醒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愿意。
白凌风想要说什么,被白兰阻止了。白凌风何尝没有察觉,白雪已经不再是普通的妖,他体内散发出的力量,和当年的雪凤凰有些相似,是远古神力,现在的雪已经可以成为神。而镜的皮肉骨相,她的血液,她的气息,也和当年的雪凤凰神似——雪凤凰虽自称为妖,但白凌风知道,他是贬下凡间的神仙。
当白雪出生的时候,白凌风就知道天生异象,白凉和愔愔要遭受浩劫,这个孩子一生都会伴随着灾祸,但没想到,这一切都是冥冥中注定的,他们竟然来到了这里,这样就随他们去吧……
白凌风神色苍凉,长叹了一声,转身离开了雪林。
白兰也不忍心打扰,领着族人转身离开。
雪的眼中只有镜,他不敢眨眼,生怕错过了她醒来,就这样抱着她,等了七天七夜,镜的肚子甚至已经高高隆起,这孩子实在来得不是时候。
过了七天七夜,清晨的第一缕阳光洒向琉璃树母,穿过树叶,照耀着镜的脸庞。
一个身影从阳光中走出来,原来是一个身披仙袂的仙女,她面容如玉,周身围绕着祥瑞之气,双手捧着一只琉璃杯,轻轻的飘落在琉璃树母前。
雪的眼中燃起了希望,他急着问:“你是谁?”
“我叫苏摩,是来救她的。”
“那就快点救吧!”雪抱着镜从树上跳下来,落在仙女面前。
“喝了这杯甘露,她就会作为完整的神仙醒来,和你一样,与天地齐寿……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你说,我都会答应你。”
“喝下这杯甘露后,她腹中的胎儿就会诞生,我会把胎儿带回天宫抚养,从此以后你们再也没有过这个孩子,我也不会再来打扰。”
“好。”
苏摩有些吃惊,没想到雪没有半点犹豫,果然,这个女人是对他最重要的。
镜喝下了甘露,只觉得口中有一丝甘甜。
她仿佛做了好久的噩梦,梦见自己已经死亡,陷入无尽的虚无和黑暗中,没有声音,没有意识,比地狱还要可怕。
这一丝甘甜,让她想起了瑶池,她曾经喝过一杯天宫的甘露,保她魂魄不散,她与瑶池中的植物作伴,度过片刻的安宁。
“镜!”
这个声音为何这样熟悉,让她魂牵梦绕,不想再沉迷在黑暗之中,她猛地睁开双眼,终于看到了雪,他熟悉的面容和轮廓,此时竟然显得有些憔悴,红宝石般的瞳仁终于一点点恢复神采。
镜对他轻轻笑了,她想过千言万语,想要抱住他大哭一场,却只是笑着淡淡地说:“我回来了。”
突然一阵剧痛从腹中传来,镜不禁惨叫起来。苏摩支开了雪,一人帮镜接生。
雪心急如焚,直到胎儿诞生。
这是一个白净的女婴,身上没有一丝污垢,出生时头上就有微卷的黑发,她不哭,很快就睁开了眼睛,是一双红宝石般的眼瞳,大眼睛打量着这个新世界。
雪惊奇地看着她,这就是他们的孩子,她继承了镜的黑发和雪的红色眼瞳,是他们爱的结晶,但她注定与他们无缘。
苏摩用羽衣包裹着女婴,递到镜的怀中,说:“你们给她起个名字吧,然后我就要带她回天宫了,这是约定。”
镜苦涩地笑了,知道这个孩子不是凡人也不是妖,自己留不住。
雪抱住虚弱的镜,两人凝视着对方的眼睛,直到镜开口说:“终于看到晴天了,就叫她白梦晴。”
“好,就叫她梦晴。”
苏摩抱着梦晴离开,眼中透着忧郁,不知回到天宫,是什么在等待这个孩子,不如先去找地藏菩萨求援?也许可以护这个孩子周全……
镜被雪扶着站起来,一眼注意到琉璃树母,熟悉的白色树干,冰晶一般的树叶。她摇摇晃晃地走到树旁,伸手轻轻抚摸树干,喃喃地说:“原来是你,你怎么也来人间了?”
只有树叶的沙沙声回应着她,她笑了,疲惫地倒在雪的怀中……
西域雪境,人迹罕至的雪山中隐藏着一片宫殿,里面住着白鸟一族,白鸟一族被奉为掌管天气的神明,这位新神,却是一位喜欢穿着孔雀蓝纱的美丽女子,她每每拿起手中染血的玄冰剑,总能想起故人,会心一笑。
世事变迁,人类掌握了科技、知识,世间已经难觅妖神,偶尔有非人的大恶之事,也很快就被平息,消除踪迹。
小雨已经成功考上理想的A大,她慵懒地走在图书馆的小径,只觉得眼角飘过一抹火红,再去寻找,却不见踪影。
也许是眼花了吧,不过刚才那个背影好像林镜,可是她明明已经失踪一年了。她的凭空消失,至今都让小雨心中难受,但没有证据说她已经遇害,没准儿她在哪里过着幸福的生活呢?小雨一直强迫自己这样想,便又面带微笑,轻松地向寝室走去。
岔路,一个红衣女子走出学校,她有着象牙色的皮肤,穿着红色的连衣裙,踩着黑色的细高跟鞋,漆黑的长发垂到腰际,面容却是古典的美人,脖颈上挂着一块墨绿的古玉。她袅娜地走向路边停着的玛莎拉蒂,坐进了副驾驶。
驾驶座上的男人穿着浅亚麻的西服,咧开的白衬衫领口露出白净却坚实的身躯,他一头银白如雪的柔顺短发,眼瞳竟然像两颗剔透的红宝石,精致的面容甚至比女子还要美丽。
“白雪,我们走吧。”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