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仲文面无表情地静卧,心中沉吟,却突然听到外面一阵骚动,似乎是伯文打猎归来。他不回他的“虎苑”,跑到这里来做什么?
正在这时,门“哐!”的一声被撞开了,仲文从床上坐起来,看着门口。他向来温柔的面庞,竟然狠狠地皱起了眉头。
贾伯文此时正一身打猎的装束站在门口,而且他怀中抱着一个人——那人白衣白发,脸被一块貂皮披肩遮住部分,却依稀能分辨出是个大美人,并且是个男人!这个男人肩头的伤口贯穿了身体,鲜血染红了白衣,触目惊心。
贾仲文叫了句:“大哥。”
“仲文,我知道你现在心情不好,但想请你帮我个忙。”
“请说。”仲文平复了自己脸上的表情,心中却起了波澜。白衣人一看便知是妖,而且形貌和白鸟妖王十分相似,莫不是同他有什么关系?如此他也该知道镜的消息!
“这是我半路救回来的人,我知道你那里有活命的神药,快帮我救救他……另外,虎苑中有你的嫂子在,她肯定不同意我收留这个人,我想把他留在清苑救治,不知你可方便?”
“好说,我这清苑,如今空房还是很多的。”
仲文说这话,听起来不免有一些酸涩。
既然白衣人有可能和镜有关系,那么留下他又有何妨?贾伯文的结发妻子余氏,善妒又十分机警,处处防着自己,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怎么会容许自己的丈夫养着一个比自己还要美貌的“小白脸”?
“那就先谢谢你了!请务必为我保密。”
“我不会与别人说的。”
“以后你若需要为兄帮忙,尽管开口,义不容辞。”
“你先随我来,把他安置在客房里。”
“我会抽空来看他的,就先请你代为照顾了……”
入夜,清苑一角,一间僻静的客房中,白夜熟睡在床上。
他的眉头紧皱,仿佛梦到什么十分可怕的东西,他终于猛地坐起来,肩膀仿佛撕裂般疼痛。
他万分的庆幸,若是伤口在往下挪一寸,连神仙也救不了自己了。他低头看到肩上已经缠绕了白色的绷带,能感受到伤口已经开始愈合了。周围如此陌生,烛光映照之下能看出是个装饰考究的房间,究竟是谁救了他呢?
“你醒了。”
“谁?”白夜警觉起来,循着声音望去,一个人从房间的阴影中走出,他一身藏青色的精棉长衫,头发用玉簪束起,却是个英俊清秀的少年,面容十分温和。
“我是给你治伤的人。”
“你救我有什么目的?”
“你是我兄长从山里救回来的,他拜托我给你治伤。你对救命恩人的态度实在不敢恭维!”
“这是什么地方?”
“在我告诉你之前,你先回答我几个问题。”
“什么?”
“你与白鸟妖王是什么关系?”
“哈哈,我就说,人类怎会如此好心,来救一个不相干的妖!”
“你不必担心,我只是想知道你与白鸟妖王有什么关系,又怎么会受了这么重的伤。”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不要忘了,我可以救你,也可以害你。我的兄长救你是因为猎奇,而我救你,只是因为我知道你与白鸟妖王有关,可以回答我的疑问。”
“我若不告诉你呢?”
“我与白鸟妖王非敌非友,只想知道他现在的情况。你告诉我,我不会去做什么,也不会再为难你。”
“既然非敌非友,你好奇什么?”
“你告诉我,有利无害,不会伤害到任何人。不告诉我,受伤的是你。”仲文说到此时,他脸上依旧温和地笑着。他表情如三月暖春,而心里是数九寒冬。
“哈哈,果然还是在威胁我,你到底是谁?”
“你还是不肯告诉我,那么我们来交换答案,我回答你我是谁,你也回答我的问题。”
“好,你先说!”
“我就是当朝宰相家的二公子贾仲文。这个居所,正是宰相府内我居住的别苑。”
“你就是皇帝赐婚与‘文淑公主’成婚的贾仲文?!”
“正是在下。怎么,你听说过我?”
白夜自然知道他,他们成亲的消息,是他亲口告诉白雪的!真是冤家路窄,没想到自己竟然落到了他手中……
“我知道你,昨日是你的大婚之日,皇家婚礼轰动京城,我怎会不知?”
“既然这样,该你回答我的问题了。”
“我是白鸟妖王的兄弟,只是被野兽暗算才受伤了。你满意了吗?”
“野兽?你几百年的道行,是什么野兽伤得了你呢?”
“告诉你也无妨,反正凶手出世,天下即将大乱,早晚会世人皆知,我是被‘兆火鸟毕方’所伤。”
“毕方!”贾仲文饱读诗书,不乏奇闻异志,这“毕方”是相当有名的上古凶兽,传说它曾经在汉代现身,为祸一方,又被高人所封印。若毕方真的出现,在这之前一点风声都没有,难道封印突然解除了?
“你可见我伤口血肉模糊,有烧灼的痕迹?正是毕方的邪火灼伤!”
“如果你所言是真的,你是如何招惹到它的?”
“招惹它的是我的兄长,它似乎是不敌他们,埋伏在路上,把我错当成了他,又或者只是单纯杀戮而已。”
“你说的‘他们’,可还有一个少女……”
“看来你不是一无所知,没错,那个女人已经回到了他身边,真是惊天动地的重逢……”白夜说着冷笑一下,仲文的心中一阵忐忑,不知她会卷入如此风波,为什么自己没有阻止她离开自己……
“你们遭遇了毕方,她有没有受牵连?”但愿她没有受伤。
“说起来,这个女人真是了不起,这毕方的封印,就是她解除的。你可知道跟毕方一起封印的,还有一只上古凶兽‘梼杌’?那女人身上不知有什么力量,虽然不是她所愿,但她解开了梼杌和毕方的封印。梼杌不如毕方狡猾,被你所说的白鸟妖王所杀,而毕方却趁乱逃走了。”
“她现在还好吗?”镜不断地超出他的估计,她究竟还有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她真的与上古凶兽为敌吗?
“你还在担心她?她不是一般的女人,功力绝对不在我之下,又和他在一起,怎伤得了一丝一毫?”
“那梼杌真是白鸟妖王所杀?”
“正是。经此一役,他的力量已经不是普通的妖,胜过千年道行。你们再有想打他主意的,还是放弃为妙。”
“今晚你先安静养伤,以后也许还有其他问题要问你,请你务必回答我。”
“哼,我还有别的选择吗?”白夜冷哼着,但其实他已经撑不住了,他身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想赶紧躺下休息。
“你被我所救也是缘分,我只希望你不要恩将仇报。”
仲文离开的时候,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还好她没有事……
暮霭山一片阒寂,浩劫之后终于恢复了暂时的宁静。夜晚的琉璃树依旧散发着妖娆美丽的光芒,周围的猎物却少了许多。
山居之内,琉璃树七彩迷幻的光透过窗缝,照入屋中,仿佛流动着的纱幔。
白雪修长微凉的手指在镜温暖的背上游移着,轻轻抚摸着那些捆仙锁造成的疤痕,如今这些伤口终于不再开绽,逐渐平整起来,伤口里面生出了新肉,镜时常忍受着奇痒。
“你的伤是怎么愈合的?”
“宰相府里有特殊的药膏,我用了之后逐渐恢复了。”
“是他给你的,他怎知你背上有伤?”
“你忘了,当日我被捆仙锁伤到时,他也在场……”
“原来是那个人,等等,该不会是他给你上的药?!”
“当然不是!府里有丫鬟。”镜看着雪紧张又神经兮兮的样子,不禁笑了起来。
“哼,只怕他想亲自给你上药。”雪从身后抱住镜,还在耿耿于怀。
“他不是那种人。”
“可他是男人,他怎么想的我全都知道,你不用维护他。”雪拥抱得太紧,勒得镜透不过气来。
“也许你说的对,不过他没有碰我,说起来他也算是个人间的朋友……”
“你还是在说他……”雪用亲吻堵住了镜的嘴。
这个女人如此固执,她的想法是不会为他改变的,他该为她选择了自己而庆幸。
“雪……”她推开了欲火焚身的他,面色突然十分凝重。
“怎么了?”
“你记得我跟你说过的故事,腹地中的上古凶兽该有两只。一只已经被你杀死了,另一只‘毕方’却不见了。”
“你该不会是要去寻找它吧!”
“你应该发现了,你突然增长的力量,就是前世神鸟的力量。神鸟的力量是为了收服那些凶兽才存留到现在的,我们前世没有做完的事,现在我们应该把它做完……”
“你和那个红衣一样关心天下苍生,可是天下苍生可否关心你呢?”
“我只是想对自己引起的事情负责……”
“不要讲理由,你要去,我就同你一起去。你为了天下苍生,我为了你,就足够了。既然你喜欢负责,你就先对我负责吧!”
雪抓住了镜的双手,把她压在身下,发丝垂落缠绕在一起,光滑的皮肤若隐若现更惹得他怜爱,他已不知道还能用什么更切骨的方法拥有她。
这对缠绵的爱人,谁都没有发现腹地之中的动静。
姜宁回早已除去了地底墓葬的封土,一层石砖砌成的地面展露在他的面前。他轻轻扣了扣石砖,每一块儿都是空心的。这下面恐怕藏了机括,要不破坏地打开墓地,似乎是要费一些工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