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袅袅的村落,一户普通的农家门口,一个包着头巾的年轻男人焦急地走来走去。
院子打扫得一尘不染,男人的双手却丝毫没有干过粗活的痕迹。他年轻俊朗,但耳鬓没有被头巾盖住的发丝却是银白色的。他的瞳仁也不似中原人,是仿佛湖水的碧蓝色。
他焦急的等待,抬头却看见天空中飘下了洁白的雪花,他伸出手去触碰那无垢的冰晶。
“哇”的一声,清脆的婴儿啼哭声从屋内传出,男人听到,笑逐颜开,大叫着“我当爹了!我当爹了!……”冲进了门里。
床榻上他虚弱而美丽的妻子正抱着刚刚出生的婴儿,微笑看着男人说:“是个男孩儿。”
“比较像你呢,白凉。”接生的女子对男人说。
接生的女子不是村里的接生婆,却是一个十分美丽的年轻女子,她身上穿的是孔雀蓝的纱裙,妖冶动人。她的瞳仁是天空的湛蓝色,发丝竟然也银白如雪。
男人抱起襁褓中的儿子,果然,婴儿细软的发丝和眉毛也都是银白色,哭得眯成两条缝的双眼微微张开看了看他,竟然是一对如火的瞳仁。
“这场雪是今冬下的第一场雪,今后孩子就叫做雪吧。”男人对妻子温柔地说道,妻子静静地点了点头。
“这是从他口中掉落的玉,你拿好了。”蓝衣女子向男人手中递去一块圆形的玉。
“谢谢你了,白兰。”男人接过那块玉,掌心大小,颜色墨绿如藻,周围雕了镂空的花纹,不似天然之物,透着沁骨的寒气。
“不要谢我,我只是好奇你和人类女子到底能生出什么样的孩子。我不得不提醒你几件事,其一,我们的白鸟家族时代都是白发碧眼,没有人的眼睛是红色的;其二,这孩子刚出来的时候背后有白色的羽毛,可一眨眼就不见了,看来他的妖身也如我们一样是白鸟,但刚出生就能变化成人形,将来必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你一定要好好把他养大……还有这块玉寒气逼人,不似当朝之物,怎么会到了婴儿的口中?此事大有蹊跷。”她顿了顿,又对孩子的母亲说道:“愔愔,你多保重,白凉一定会好好照顾你们母子。孩子很漂亮,很健康,你放心。你好好休息吧,我是偷跑出来的,这就得回去了。”
“谢谢你,白兰。”
“谢什么,我们可是好姐妹呢!而且我可是孩子的亲姑姑。”
十年之后。
“愔愔,对不起,让你们母子受累了。”朴素的小屋之中,白凉紧紧地抱着身负重伤的妻子,自己也已经遍体鳞伤。
“凉,能和你死在一起,我也就知足了。”
门外响起了吵杂的声音,屋外已横列无数恶人的尸身,这时又有十几个道行高深的道士和武者将小屋团团围住,然后破门而入。
“孽障,你们的孽种呢?”
“你们找不到他的,他已经不在这里了。”白凉在地上用自己的血描绘着图案,脸上露出一丝苦涩的笑容——都怪自己当年没有好好和严厉的父亲练功……
“就算是个妖孽,也不过是个十岁的妖童,说,你们把他藏到哪去了?!”
“什么正义凛然的道士法师、江湖人士,不过是为了那块玉罢了,哈哈,你们放心,孩子早就被送走了。”
“可恶!一定还没有走远,快追!”
白凉握住了苏愔愔的手,她看着他,凄美地笑了,点了点头,白凉凝视着他的妻子,也微笑起来,完成了他描绘血印的最后一笔。
只听“轰——”的一声巨响,火焰窜天而起,似无数巨大的火蛇从地底涌出,包裹缠绕着整个院落,原本宁和的小屋化为了灰烬。屋中传出道士的惨叫和哀号,房外看守的人吓得落荒而逃,白凉紧紧地抱着苏愔愔,两人的身影逐渐消散在火中……
暮霭林中,一个十岁模样的俊俏少年瘫倒在地上。他瘦小柔弱的身躯上,竟然布满了触目惊心的剑伤!但是那些剑伤正在自己愈合,唯独破烂的衣物狼狈不堪。少年不是人类,他的头发是如雪的银白色,眼睛是燃烧的火红色,尽是愤怒和杀意。方才有道士要劫他,他将玉远远掷入林间,他们急着去抢夺,自己猜趁机脱身。
一只洁白而散发着冷冷蓝光的巨鸟从天而降,落地化身为一个身着蓝色纱裙的妖娆女子。她走近少年,将无力的他抱在了怀中。
她从房屋那边过来,早已看见那一地灰烬和地上残留的血印,哽咽地说:“对不起,我来晚了……雪,从今天起你就和我在一起,有我白兰在一天,就没人动得了你!你还记得那些凶手的样子吗?”
“化成灰我都认得。”少年咬牙启齿地说,稚嫩的声音透出了切骨的恨意。
“好,他们就是杀你父母的仇人,从今天起你跟着我勤奋练功,那些妖道能活得很,百年之后你成年之际,我就让你去报仇!”
一百年弹指即逝。
清风观的正殿,血流成河,只有两个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的老道跪在他的脚下。
他站在血泊之中,一身白衣没有沾染一丝血腥,洁净冰冷得令人恐惧。
他身姿修长,美若九天仙子,银发垂落腰际,眼瞳如红宝石一般炫目,简直令人无法相信他竟然是一个男人。
“少侠请饶命,我们师兄弟到底和少侠有何冤仇?”
“少侠?我也有一百一十岁了,你们难道忘了我吗?抬头看看我的脸!”
两个老道颤颤悠悠地抬起头来,仿佛见了鬼一般惊呼:“一百年前!你没有死!”
“一百年前,暮霭林中被你们夺去宝玉,身中无数剑伤的少年竟然没有死?哈哈哈!你们不要忘了,我是你们说的妖孽,那点小伤,怎么伤得了我?现在的我,已是暮霭山的妖王!”
“我和师弟当年一念之差,只因痴迷得道成仙而犯下了杀戮的罪孽,有幸你活了下来,现在你杀了我们,我们也绝无怨言。”一个道士开口说道。
“你们是杀人的凶手,落在我的手中,自然毫无怨言!当年你们从我这儿拿走的东西呢?”
“在这儿,你拿去吧……”那个自称是师兄的老道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墨绿色的寒玉,玉被系在了一条红色细绳上。妖王隔空把玉抓到了手里,百年不见,这块玉依旧如常,但是它的寒气反倒更重了,整块玉都泛着幽幽的寒光。
“临死之前你们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死在你手里,我们犯的罪也算是遭到了报应,但有一事相告,百年间,为了那块玉我们也遭到了无数的追杀,结了无数的怨仇,人人都想借助这块玉一步升仙,可得到之后才发现玉中玄妙——这玉不是助人修仙的宝物,而是古书中记载的上古神物——‘盘古玉’!”
“‘盘古玉’,你们在和我编故事么?”
“我们用烛照镜卜,已寻得了一点端倪。这块玉中记载了从盘古开天辟地以来不为人知的神话传说,它在盘古开天地之后不久便诞生于世,是上古的神物,遗留着盘古的神力,这神力根本不是我等凡胎肉体能吸收利用的,我和师弟一点点地解读通过占卜得出来的画像,却逐渐发现了和这块玉本身有关的故事。”
“哦?说来听听。”
“远古的文字和图像晦涩难懂,我们只解读出了一小部分。说在人界和神界交界之处有一片混沌的太虚之境,是盘古开天辟地之时留下的。在海天之间有一个浮在半空的小岛,叫做盘古岛,由盘古心口的血肉化成。盘古岛上空无一物,但时光流逝,岛上凝结了天与海的灵气而诞生了一只神鸟,传说中那只鸟形似凤而周身似白雪,目赤如火。三尾长过身,两翼张开长七丈。仰天长鸣则雷鸣电闪,摇翼则雨雪纷飞,摆尾则狂风海啸。神鸟又将盘古岛上的灵气集结而孕育出了一块美玉,这块玉凝集了盘古遗留的力量精华,是上古的神物,也就是你手中的那块玉,可惜今人已没有谁能够利用其中的力量……”
“荒谬,那这块玉又怎会和我一同诞生?”
“我们只是猜想,你的祖先或前世定是和盘古玉有极大关系的人,也许是神鸟的血脉。假以时日,贫道和师弟定能将盘古玉中后续的故事解读出来……”
白雪扬起嘴角,冷冷地一笑,说:“你们想让我饶你们不死,并再把盘古玉留在你们手中?为了活命,真是厚颜无耻!”
“你若杀了我们,我们也不会有一丝怨言,只希望你能继续找人解读出盘古玉的秘密,我们也愿意在你面前自戕来赎罪!”说罢一个道士拔出宝剑,猛地割向自己的喉咙。
白雪轻弹指尖,一枚冰刺飞出,将道士手中的剑震出好远。
“记住,你们的命在我手中。以后你们就在这暮霭林脚下的清风观中替我解开这玉中之谜,若是敢逃走,我会立刻取你们的狗命!”
“我和师弟定当万死不辞!”
白雪不甘心,他的父母竟然因为一块玉被害了,他想知道这块玉中究竟有什么乾坤!
他转身离去,消失了踪影,只剩两个老道瘫倒在地上。
镜感受不到自己的身体,她仿佛化为云烟,飘荡在天地之间,看着眼前的一切。她的心中有万千的感情涌进,白雪、红衣、镜。
原来他们的牵绊,源自上古的太虚之境。原来,她是他身上的一根羽毛,曾经如影随形地陪伴着他,却又自作主张地离开他。她想要修成仙身和他永远在一起,却因为没有告诉他而毁了两人的未来,最后又固执地一人跳入轮回之中,从此千年不得相见……
镜惊觉,千年之后的自己和红衣竟然如此相似!她为了雪的好,一言不发地离开看他,却给他带来了比威胁更深刻的痛苦。
她还从未和雪互诉衷肠,没有说过婉转的情话,甚至没有告诉过他自己爱他,肯为他舍弃一切……
那个与自己容貌性格都如此相像的女子,果真是自己的前世!
镜的心如刀绞,原来自己所做如同红衣数千年前一样,只是在让单纯的白雪受伤而已!
红衣的死,只让她自己逃离了良心的折磨,却使得白雪痛不欲生,最终也选择了遁入轮回。
死,原来是最懦弱的逃避。
绝对不要再次让他纯洁无暇的白衣沾染尘埃,绝对不要再让他冰晶般的内心再受一点伤,绝对不要再次一人逃走,让他独自面对一切……
她要与他一起,面对天灾和人祸,面对想要伤害他们的人,面对源自上古的孽障罪业,面对一切的阻碍和困扰……
她现在就要告诉雪,告诉他自己爱着他,告诉他自己要永远陪在他的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