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镜在床上辗转反侧。
自己不会摄心之术,不能直接让皇上收回成命,这婚事本就来的蹊跷,皇上不知道自己就是姜红衣,贾儒也不喜欢自己,要是没有其他人在耳边吹风,不会突然赐婚,除了皇后没人有这么大的本事,看来织锦早就知道她是谁,知道她是白雪的女人,她想要戏弄自己,所以才蛊惑皇上!
如果姜宁回在这里,她还可以与他谈谈条件,事情也许会好办一些。
镜终于坐了起来,她白天偷偷藏了一套夜行衣,以备不时之需。这会儿她就穿上了夜幕般黑蓝色的劲装,轻软的黑色薄底靴,用发巾绑缚了头发,一副忍者的样子。门外树影绰约,狂风猎猎,月晕让人看着眼晕,明天一定十分寒冷。
她贴着墙角在府中穿梭,跃上房顶,如一道魅影,一闪而过。
隔壁没有光亮,但是贾仲文并没有睡着,他也正因为赐婚的事情躺在床上思索。他知道镜出门了,很快就听不到她的动静,不如放任她折腾,无论她武功多高,也毕竟是个尚未破过杀戒的女子。
白天不方便寻找,趁着夜深人静,镜想探探府中的密道之类,或许碰巧也能撞见贾儒密谋之事。她抬头看了看天,穹庐之上,夜幕中缀满了繁星,泛着钻石般耀眼夺目的光芒,此时,镜已经来到贾儒居所正上方的屋顶。
她正想学武侠小说,掀开瓦片看看贾儒在干什么,却突然发觉余光中有什么东西在移动,她专心凝视,睁大了双眼——她看见了几个黑衣人!
这几个黑衣人却不像她一般在夜中小心潜行——只见他们步伐沉重却速度极快,神色空洞无神,肤色惨白,就仿佛行尸走肉一般……只见他们站成了一列,就仿佛纪律严明的军人一般从花园中穿过,不知要去向什么地方。
这几个人,莫非是贾儒养的邪兵?镜壮起了胆子,好奇地跟在后面,保持着很远的距离。
几个黑衣人走到一座假山后面,便突然消失不见了,镜上前一看,原来这就是地下通道的一处入口,果然不出她所料,这就是她要探的密道,看看贾儒在暗地干些什么勾当。入口很小,被草木山石所掩盖,所以极其隐秘。首先就是向下的楼梯,镜走了下去,眼前是一条两侧悬挂油灯的阴暗走道,周围用方石砌得工整,里面深邃遥远,看不到尽头。
镜小步朝前走去,每走一寸都神经绷紧,空气阴冷潮湿,有些喘不过气来,在这里要是被发现可是无处躲藏,而且空间狭小,距离入口已经很远了,逃走都不方便。她循着前面几人的路线,不知走了多久,终于见到了出口,有向上的陡峭石阶。
镜沿着楼梯向上,只见出口处有林木掩映,自己竟然已身处郊外的一座山中!这座山之前她是见过的,只是觉得不起眼没有当回事,现在看来这其中大有蹊跷。
她能看到那几个黑衣人留下的脚印,看准方向追了过去。夜晚的树林狰狞恐怖,这里不像暮霭山充斥着白雪的强大气息,镜终于发现,原来在暮霭山的时候,总觉得白雪就在周围,所以她总是很放松,这会儿才知道没了安全感是什么感觉,不禁紧张起来。她借着月光穿越了一片密林,来到了一片墓地。
墓地上方飘着荧荧的绿光,镜知道这鬼火不过是磷在自燃,可是身临其境还是令人觉得毛骨悚然。她看到了墓地中间一座大型的墓葬,地上的封土有一间平房大小,中间的石门半掩,可以让人通过。镜的脑中回想起无数恐怖画面,抽出腰间的玄冰剑紧握在手中,小心翼翼地向前走去。
镜走进石门,玄冰剑仿佛通人性般泛起冷冷的白光,足够照亮整个石室。不出镜所料,石室是空的,只有一个向下的楼梯入口。镜拿剑的手有些发抖,她镇定了一会儿,向下走去。
这并不像是真正的墓穴,地上那一片墓地倒像是一个幌子而已,地下的构造仿佛监狱一般,有走道,两旁是房间。镜向内走去,她看到房间有石门,门上有铁窗,她压低了玄冰剑的光,小心翼翼地透过铁窗窥视。
这一瞥让她差点惊呼出来,她屏住呼吸,握剑的手更加用力。
房内没有任何的器具摆设,只有席地而坐的人,一个挨一个整齐地靠着墙壁坐着,小小的房间竟然挤了有近三十人,他们头低垂着,似乎是在睡觉,靠门的人身上穿着黑衣,里面大部分人身上穿着大宋的军装。镜又看了几个石室之内,都是如此。她心惊胆颤地向内走去,里面错综复杂,这地下的面积加起来竟然也有一座军营那么大!
整座墓穴没有想象中腐败的气味儿,却充斥着某种药草令人作呕的浓香,这味道想必不是什么好药。
镜估算了一下,这里大大小小有上百个房间,平均每个房间有三十人的话,这里总共有三千多人,竟然真是一个不知生死的兵营!
她悄悄向外退去,如果吵醒他们,应该不是好玩儿的。
正在这时,镜只觉得背后一阵阴森,有谁向她靠近,她猛地回头,一把刀已经劈了下来,她提剑抵挡住,兵刃相接,那把刀断了,但手上受的力度可不是普通人的,只见方才在贾府中看到黑衣人中的一个,此时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手中刀断竟没有任何反应,继续向她扑来。
镜无处闪躲,一挥剑竟然斩断了一条黑衣人的手臂,却吓得她脸色惨白,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黑衣人愤怒地发出了低吼,但他的手臂断处并没有鲜血喷薄而出,只有几乎凝固的黑色血液缓缓流出,镜闻到一股恶臭,夹杂着药草的刺鼻浓香,只觉得一阵反胃,几乎要吐出来,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里如此诡异,这些人已经与死人无异。
黑衣人没有因为断臂而停止攻击,他的速度很快,另一只手冲着镜的脸抓来,镜看到这人的指甲已经乌黑,瞳孔已经涣散,而被玄冰剑所伤的伤口结冰,寒毒却没有扩散,镜狠下心来,终于一剑插入了他的心脏。
可是,这个怪物依然没有停下来,周围的石室里面已经有了声音,恐怕是被惊醒了,有石室的门已经被打开,幽暗中睁开了无数空洞的双眼,镜反手砍掉了黑衣人的头颅,逃到了地面。
她回到了地上,计上心来,必须除掉这些邪兵,以绝后患,虽然自己法术不精,可还是多少和白雪偷学了一些,最简单的还是会的。
镜默念咒语,一条火蛇自她脚下钻出,只有二尺长的小火蛇并不起眼,却仿佛活着一般向地下钻去。
火蛇游走分裂出数条,各自向附近的房间中钻去。
镜离飞快地逃远,躲在树林中。
片刻后,她听到了惨绝人寰吼叫,仿佛野兽嘶吼一般令人毛骨悚然,并不像是人类的叫声。随后她眼前的光景使她产生错觉,仿佛她已经置身地狱,就像是她七岁那年见到着火的尸体一般,有无数着火的“人”从墓门中冲出来,浑身都被火焰包围着。
燃烧并不剧烈,火焰竟然有些泛蓝,但是没有熄灭,空气中浓香包裹的糊味儿飘散开来,令人作呕,镜掩住了自己的口鼻。
镜清楚地看到,烧得比较严重,扭曲变形地倒在地上,成了一团焦黑。而烧得比较轻的,有一些似乎是幸运,竟然把火焰扑灭了,身体却已经被烧得残破,却不似血肉受伤,有的脸上的皮肉已烧掉,竟然露出了整片的牙齿和下颌骨,却依旧面无表情地站了起来,呆呆地看着墓室中的火光。
他们就仿佛是不死僵尸一般,除非破坏到极为严重,否则依然能不顾伤痛继续活动……
镜心中一阵狂跳,一个宰相养了如此多的邪兵,莫非是有了谋反之心?她胃中一阵恶心,没有继续看下去,不敢按原路返回,腾空而起越过城墙,又飞檐走壁悄声回到清苑的房间,藏好夜行衣,擦净身上的灰尘才睡下。
一墙之隔,等听到镜似乎是睡下了,贾仲文才合上双眼。
这一夜他一直在思考和镜的婚事,对了,现在得称“姜红衣”。
他听到圣旨,第一个反应竟然是喜悦!他立刻联想到婚礼上镜凤冠霞帔,和自己牵起一条同心结的场景。但是他立刻打散心中那个场景,因为自从镜住进贾府,即使没有他的丫鬟给他通风报信,他也早就看出镜已经是白雪的女人,身心具付。镜投奔到这里,想必在暮霭山中发生了什么事情,她不愿意说,而她为了探父亲的底细,居然只身犯险住了进来!如果自己想要保护生父,想必会对她不利,她真为白雪可以做到舍生忘死?
贾仲文不知镜的过去,可第一次在翡翠阁,那个红衣少女冒失地坐在他对面,明明是个秀丽少女却自以为是江湖侠客,那时他的心弦就已经被拨动了。
初遇镜的时候,她还是一朵含苞待放的花蕾,但现在的她已经盛放,容貌、品性更加分明,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他的目光。仲文一直觉得这样的喜欢过于浅薄,便试图将这感觉埋藏在心底,却情难自禁。
但他时刻告诫自己,他有自己应该做的事,不能为儿女私情而乱了心智。却没想到皇上懿旨传来,竟然把“红衣”许配给了自己!这是他仅仅臆想过的场景,现在却让他喜忧参半——镜为白雪付出了如此之多,想必心中已容不下别人,她若真的肯嫁给自己,也一定是为了其他的目的。但人心难测,如果大婚一成木已成舟,如果自己待她够好,那她会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