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离开贾仲文的房间,回房休息一会儿就睡下了,毕竟她也累了。她依旧做着重复的梦境,梦见一片荒芜之中的浮岛,梦见那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红衣女人,还有那个和白雪长相相同的白衣男子。
一觉醒来,天色刚刚泛白,镜只觉得像是刚跑了几公里一般,身心疲惫,不知贾仲文现在怎么样了。她睡不着,干脆就起床了,这时丫鬟还没有送来洗漱的热水,她随意绾了一下头发,换上已经洗干净的红衣,披上狐皮外套,到宅子里走动走动。她看见房檐上落了几只麻雀,她一走过,便扑棱棱地一齐飞走了,心中觉得奇怪,却也没想什么。
冬日清晨寒冷,她在园中回廊漫步。清苑位于贾府西侧,北侧是花园马场,东侧是贾儒和大夫人、大公子他们的居所,正中间的则是客厅和书苑,像是厨房洗衣这些地方也都分布在大院的东北侧和西北侧,整个贾府格局复杂,其中错落着假山回廊和水池,倒也是一个别致的园林别墅。
镜边走边留意着格局,府里靠假山树木遮遮掩掩的地方太多,看来不乏些机关暗道。
等她回到清苑,却撞见贾仲文正从屋里出来。
“红衣,你又起床这么早,不多休息一会儿。”
“我醒了睡不着,就起来走动走动,你呢,你现在觉得怎么样?”
“昨夜只是稍微有些着凉,睡了一觉现在觉得好多了。”
这一夜贾仲文几乎又没睡着,他反省了一夜,自己竟然先后做出这么多失礼的行为,也许他真的有些心悦这个少女,但她毕竟已经是妖王的女人,又怀着心事,自己不应该有多余的想法。
镜看他脸色并不好,说:“要是不舒服别硬撑着,可别做出讳疾忌医的傻事。”
“你放心。”说着他淡淡一笑,竟有几分无奈。
吃了早饭后没多久,贾儒和大夫人、秀凤回到了府上,贾仲文带着镜去问安,镜说了几句客套话,无非“久居大人府上叨扰了”一类,秀凤不耐烦,拉着镜跑开了,这倒是让镜松了口气。
贾儒看见自己的儿子脸色很差,立即怀疑起镜来,他知道仲文陪皇上打猎,也没听说发生了什么事件,莫不是这个女子在其中作了什么妖?大夫人在一旁看了贾仲文一眼,没有做声,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边秀凤拉着镜回到清苑,和镜抱怨道:“红衣姐姐,我外祖父家可无聊了,都没人陪我玩儿。”
“这不是回来了吗,不过时不时去探望一下老人也是应该的。”
“我娘也这么说……”
镜正和秀凤手拉手说着话,却突然感到透不过气来,有一种似曾相识的压迫感,她和雪一起练功的时候有这种感觉,在织锦身边时也有这种感觉——有功力高深的人出现在附近。
果然,一阵冷风没来由的吹拂而过,风过后镜看到一个雪白的身影,这个人白衣白发,却不是雪,镜的眼神一下子就黯淡了许多。
他身形修长,和雪一样一身柔软的白衣,银色长发披散至腰间,皮肤白皙透彻,在阳光之下十分耀眼,一双海蓝的瞳仁环视四周,目光却停在贾秀凤身上。
此时秀凤却已经呆住了,她忘记这个家伙擅自闯进了院子中,并且无论如何看起来都不是人类。她只知道自己被他的容貌迷住了,她从未见过如此精致的容貌,那些自称清秀脱俗的冷美人,在他面前都要失去了颜色。
不知秀凤若看到了白雪,又会作何反应?
镜一看他就知道,这一定是雪从西域雪境来串门的亲戚,看来和雪一样是人类二十多岁的样子,也许已经有几百岁的年纪,想必他就是白夜。
“玄冰剑在哪里?”他看着秀凤,却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秀凤见他相貌美得出奇,看起来像是来自外邦,却开口来了这么一句让她摸不着头脑的话,难不成神智不太清楚?
“什么?”
“休要装蒜,把玄冰剑交出来。”
“你脑子不太好吧,我可没听说过什么玄冰剑!”秀凤双手叉腰,好不生气地看着他,难道他是神经病?
如此一来,镜十万分确定他就是白雪的堂弟——白夜。她看到白夜太阳穴的青筋暴起,白鸟家族在妖中的地位十分高贵,又加上一族的容貌都十分出众,受到如此的待遇前所未有,他简直要恼羞成怒。
镜叹了口气,说:“你要找的剑在我这里,你连这都感受不到吗?”镜用手轻轻地拂了一下自己的腰畔,果然如她所料,摸到了冰冷坚硬的剑柄,这剑本来放在衣柜中,此刻如鬼魅一般闪现在她手中。
白夜这才诧异地看向镜。
他方才见到秀凤十分可爱,以为白雪会喜欢那样的女子。如今镜却向他走来,一身红衣,衣角随着镜的脚步轻轻摆动着,就如跳跃的火焰。她的头发漆黑如夜幕,点缀着金花红玉的发钗。她的眼睛如黑色玛瑙,此时散发着冷硬的光芒。而她的腰畔,隐约间露出的白色寒光,不是玄冰剑又是何物?!
“那些麻雀是你放的吧!”
“没错,我能与鸟兽言,以洛阳为中心,方圆几百里的鸟兽都在替我找这玄冰剑。”白夜并不知道镜的容貌,只能通过鸟兽寻找玄冰剑的气息,而这玄冰剑因为没有被使用,气息若有若无,不好追踪。几日前在临安夜市,终于发现了玄冰剑的气息,随后又不见了,直到现在才找对了地方,也只是判定剑一定在这园中,方才他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剑就在镜的身上,看来这个少女果真不是普通的人类。
“你就是白雪的女人?”
“我是。”再次听到这个名字,镜只觉得心中一紧,明明是为了躲避他的家人才跑到这儿来,没想到因为玄冰剑才出了岔子。
“他在找你,如今我替他找到了。我和他约定,我若帮他找到你,他便把玄冰剑交还于我,你可知道我是谁?”
“你是白夜。”
“没错,既然你知道了,现在请你跟我走。”
“我现在还不想回去。”镜心中记得白兰姑姑说的话,说他们是来杀自己的,怎么能轻易相信。
“你是他的女人,不回到他的身边,在这里做什么?”
“我在这豪宅之中居住的十分舒适,为何要我回到他那个简陋的居所?”镜随口一说,且不说这个白夜能不能信任,如今贾儒的目的未曾探明,捆仙锁也尚不知在何处,她好不容易假扮“姜红衣”,皇后和姜宁回也没有揭穿她,这么微妙的处境,现在离开实在太过可惜。
况且,并不是白雪亲自来接她的。
“果然,人类女子,俗不可耐。他为了你与家族决裂简直是愚蠢之极。”白夜冷冷地看着镜,眼神如冰霜。
“你说什么?”
“祖父已经愤然离去,我只是来取回玄冰剑。”
“那他怎么样?”
“你为何不自己去看?”
镜冷静下来,白雪还能和白夜定下归还玄冰剑的约定,想必是无恙。
“我不会和你走,这把剑我可以还给你,但是你必须答应我的条件。”
“什么条件?”
“不要告诉雪我在这儿。”
“你是要背叛他吗?”白夜微眯着双眼看着镜,不屑地笑了,只见她一副冷清稳重的神情,仿佛是刚烈的女子,却也作出这种事……
“你拿了剑便走,什么都不要和他说。”
“我也没有闲情逸致管他的私事,我答应你。”
“好。”
镜从腰间抽出了玄冰剑,玄冰剑全身围绕着丝丝缕缕的寒光,竟然透出一种白夜从未见过的妖娆感觉。玄冰剑为白鸟家族族长代代相传的信物,向来都是冰冷狠毒的宝剑,可如今这玄冰剑,竟然在一个人类女子的手中如此阴柔!
秀凤见到了镜手中的剑大为吃惊,镜来府中已有数日,自己从没有见到过她佩剑!刚才他们的对话自己已经听不懂了,这样一来红衣姐姐让她感到陌生了许多,她甚至有些害怕地后退。
“你究竟是什么人?”白夜问镜。
“你不是已经知道了么?”
“我问你的出身,还有你师从何处?”
“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女子,至于师从哪里?就只有白雪教过我而已。”
镜将玄冰剑掷出,直插在白夜面前的土地之中。白夜伸出一只手握住剑柄,却立刻松开了。他的脸色瞬时大变,刚才碰触玄冰剑的时候,只觉得手心如接触到这世上最寒冷的东西一般,刺骨的疼痛贯穿了整个手掌。他低头看手心,已经变成了青蓝色,一小片皮肤变得仿佛冰一般透明,能看到其中血管和骨骼。
他停止了血脉流动以阻止寒毒的扩散,愤怒地看着镜。
此时镜也吃了一惊,她明明什么都没有做,说起来这把剑就只有白鸟家族和自己碰过,为什么连自己碰都没事,白夜却会被寒毒所侵蚀呢?
“你这个歹毒的女人!”白夜的发丝衣角都因为愤怒飘扬起来,他已经摆好了要动手的架势。
“现在说了也许你不信,但我发誓我什么都没有做。你之前触碰过玄冰剑吗?”镜防备起来,却没有动手的意思。
“怎会没有?我从小在祖父身边长大,自然触碰过它无数次!”
这就怪了,镜心中更加畏惧这如鬼魅一般的玄冰剑。
“我虽然有点功夫,但也不会下这种毒术,你中了寒毒你应该清楚,如果你被玄冰剑所创,只能说明你驾驭不了它的力量。”
难道镜就可以?难道长清道人三百年的功力敌得过一只鸟妖三百年的修行?
“你这个女人果真是个孽障!”
“那你便是承认我的厉害,这玄冰剑我放在这里了,不是我不给你,是你拿不走,既然这样就先寄放在我这里,等你回去解了毒,知道防范的办法,再来向我要,我必定拱手相送。”
白夜观察着镜,她远远地站着,没有任何动手的意思,倒是说了此番话,难道问题真的只在玄冰剑身上?无论如何这剑今天是拿不走了,他只能愤懑地飞离贾府,先去把毒解了,剩下秀凤呆呆地站在院子里,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的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