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四年前大夏皇宫遗址现世至今,进去的人一个也没有出来,更别说当初幻想着的长生之道或是仙宝神兵。
平静下来的修真界对大夏的回忆,如今只剩下一声声喟叹。
玉清宫所属的主峰一处不大的小院里,一个男子一手持锤,一手用铁钳夹住一块被烧得通红的黑玉铁块。
他长得算不上英俊,脸上甚至还带着些稚嫩,唯有那双如澈水般眼眸,坚毅中又带着温柔。那并不健壮的胳膊,在简陋的粗布麻衣下露出麦色的皮肤,在他一旁堆积着的大量废弃的铁料,或是弯折的,或是断裂的,看上去没一块可用。
他神色专注,一次次调整好呼吸的频率,紧紧盯着左手夹着的铁块,额头上淋漓的汗水甚至滑落在他的睫毛上,可他却没有闭上眼睛。
刹那间落锤。
只在电光石火间便落下百次锤,可偏偏只得一声。但那声音却如同轰雷爆炸般的巨响。
紧接着他快速将锻打成型的黑玉精条淬火。
兹……
一阵水雾弥漫。
他举起精条,那材质原本黯淡无光的竟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片刻后精条表面露出那一层层细腻交错的纹理,如同星河一般流光溢彩。
他摸了摸那花纹随即再也抑制不住喜悦,哈哈大笑,脸上充满了兴奋。
精神上的松懈,终于让这个早已身心疲惫的男孩放下重担,毫无顾忌的瘫倒在地,仰面朝天地昏睡了过去。
一个光头老者静静的走到他一旁,脸上露出欣慰。
“锤天锻的分水岭恰是这仅有一声的惊锤最为难。锤止一声,心回万声!这是出凡入圣的境界,虽你离此道还相距甚远,但能做到像今天如此,已可脱凡。可叹你资质过人又如此坚忍,可却……”他默然自语却连连长叹,为他披上一件外衣,便转身离去。
躺在地上的陆心闻睡的安静,此刻这小小的院子里,除却他酣睡的呼吸声,便只有那座火炉偶尔迸出一声火星炸裂的声音。
山中湿寒,也不知睡了多久,陆心闻只觉得浑身酸痛,一骨碌从地上坐起来,紧了紧不知何时披在身上的外衣瑟瑟发抖。抬头看了看,天色朦朦,也分不清是凌晨还是入夜。
抱怨了几声,便一路小跑跑回自己的屋子里,扯开被子,倒头便又睡了起来,毕竟他已经很久没有安心的睡上一觉。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一声急促的敲门声响起,陆心闻岿然不动。
又是几声没有节奏的敲门声,陆心闻翻了个身。
敲门声变本加厉的响起,这一次似乎是不打算停下来,甚是聒噪。陆心闻皱着眉头将被子蒙过头。
“小师弟,你再不开门,我可就砸门了!”一个男声在门外扯着嗓子喊道。
陆心闻崩溃的在被窝里吼道:“大半夜的,干什么!”
咣咣咣……
“小师弟,你快开门啊!”那男子还是无所顾忌的敲门大喊。若无这番无礼又吵闹的行为,单看他眉清目秀的面容,不知情的还以他是个儒雅之人。
陆心闻气急,撇开被子跳下床,一个箭步冲到房门,拉开门,劈头盖脸的骂道:“柳甜甜!你是不是有病?是不是有病!大半夜的,你……呃……”
骂声戛然而止,他错愕的看着屋外。
“小师弟,你是不是睡糊涂了,这都中午了!还有不准再叫我乳名!上个月冠礼,我已经更名柳湉。都要怪我家老祖宗,当初说什么到我这一代已是九代单传,宗族已有转衰之危,乳名当以柔弱之字叠称,可免除早夭之灾,害我被笑话这么多年。他也不想想,我那早死的爹的名字还不是他起的,我看,他起的名字本身就有毒,保不准将来我也英年早逝什么的。哎,真是不幸,若是以后我……”
砰……门又关上了。
陆心闻倚着门,闭上眼,使劲揉了揉太阳穴,又深呼了几口气,这才抑制住自己想要发疯的冲动。
啪啪啪,又是一阵砸门的声音。
“小师弟,你怎么关门了,我还有事要跟你说呢!”柳湉焦急的喊道。
陆心闻强忍着想要拿起锤子揍他的冲动,又拉开门,道:“说正事!”
柳湉一脸无辜地看着他:“小师弟,你怎么好像不大高兴?”
“不说?请便!”
陆心闻关门,柳湉忙阻止,道:“是大师兄!大师兄有消息了!”
“什么?!”陆心闻一愣。他这一愣手上力道一松,柳湉的还顶着门,只见他哎呦一声摔倒在门里。呲着牙,道:“心闻,你这是要谋杀师兄我么!虽然我刚才说了一些不吉利的话,可我也不想现在就实现了啊!”
陆心闻揪着他的衣服提起来,道:“到底怎么回事,快告诉我!”
柳湉拍了拍身上粘的尘土,淡定道:“我总得坐下来喝口水吧?”
陆心闻黑着脸,道:“你要是说得是没用的废话,以后就别来烦我!”
柳湉急道:“得得得,我说!我现在就说!”
“半月前,守在大夏遗址入口的人曾见到一束白光划破天际,而那道光束据传很像是我玉清宫三诀之一《流盈》的外征。”
“《流盈》?三诀?”陆心闻面露不解。
柳湉吃惊的看着他道:“不是吧?你好歹也在玉清宫待了四年多,连宫门三大不世武诀都不知道!”
陆心闻摇了摇头。
“天呐!干脆你拜我为师吧!铁心师叔平时只教你打铁,一点常识都不教给你么?怪不得三年多你修为止步于最基础的《丹心》九重。你这‘天命’估计是历史上最倒霉的!”柳湉一脸无奈。
陆心闻面露严肃,道:“不准论断我师傅!”
柳湉一脸被打败了的表情,道:“算了,我来跟你解释一下。”
“我玉清宫以武修身,以法入道。所谓法称之为功法,本派之法即立宫之本《三清道册》,你所修炼的《丹心》正是其中的基础篇,这个铁心师叔一定告诉过你。”
柳湉见他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这所谓的武,即是武诀。天下之大,武决无数,我玉清宫传承万载,更是有诸多不二绝学。这其中以三诀最为世人所知。”
陆心闻虽是好奇这些平时不曾获知的知识,心中却偏是着急,道:“你说的这些跟楼叔有什么关联!”
“别急,听我说完。”柳湉道。
“这《流盈》便是我玉清宫三诀之一。据记载,我宫第一代掌教乃是一代剑仙亲传,平生快意洒脱,此诀乃是由他所创,其速冠绝天下,就是剑宗最得意的快剑《尚左》都逊色一筹。宫门上下,只有大师兄所承武诀是这《流盈》,因为只有他的神兵可以负担那极限之速而不会损毁。《流盈》的最大外征就是御剑,只有御剑才会外显剑气,那剑气气冲牛斗,可一旦用于攻击,则无迹可寻。”
“你的意思是,那武诀普天之下只有楼叔一人会?”
“不错。只有大师兄练成。”
“你见过他用过?”
“没见过。”
“那你怎么就从一些只字片语的描述,就判断那光束是《流盈》御剑的外征?”
“呃……”
“就算那是,半个月了,楼叔为什么出来后没有联系宫门,也没有回来?!”
“这……”柳湉尴尬的面对陆心闻一连串的疑问,不知如何回答。
“我猜那根本就不是什么武诀外征,只不过是那大夏遗址又有所变化罢了。”陆心闻心灰意冷道。
虽然自己很希望那是楼叶轻闯出来的讯息,可是现实就是现实,楼叶轻如今渺无音信,生死不知。
“师弟,你也别太失望了。这几年,宫门也在竭尽全力的……”
陆心闻不禁失笑几声,面色难看,失望道:“竭尽全力?整个修真界除了派点人每天蹲守着遗址入口,还做过什么!天下已经快忘了进去的,到底是什么人了。”
柳湉见他情绪激动,也只好不再言语。
竭尽全力?
不如说是,无能为力。
“师弟,你那根神棍有反应了么?”柳湉将失落的情绪放到一边,问道。
“你天天问一遍,它天天一个样!”陆心闻看了一眼挂在墙上一根黑幽幽的石棍。
“哎,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这柄神兵的风采啊?”柳湉感慨道。
陆心闻没有说话。
四年的时间,这石棍似乎真的如同石头作的一般,没有丝毫变化,好像它天生就是个死物,浑然没有当初在登天台上震慑群山的威势。
“你还没吃中饭吧?”柳湉问道。
“你这一提,我倒还真有些饿了。”陆心闻摸了摸肚子。之前急于了解楼叶轻的情况,现在后知后觉。
“走,我带你去吃饭去。”柳湉道。
“不用吧?我自己去生火,随便做点就好。”陆心闻道。
“得了,你吃的多随便。师兄带你去吃点好的。”柳湉嘿嘿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