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律师安静地注视着拜伦,脸色依然挂着他特有的招牌式的微笑,内心却极度的鄙夷。如果不是对金先生心存敬畏,自己一分钟也不愿和这个E舱的底层人待在一起的。现在这个泼皮用耍赖的方式和自己讲起条件来,可见他心中已经没有了底气……
钱律师权衡了一会儿,觉得比起这家伙到时候乱来连累了自己,现在告诉他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情也没什么,蝼蚁难道还会翻出天去?
“这件事情其实很简单。”钱律师微笑着说,“不过是凯文·托罗不识抬举拒绝和金先生交易,金先生失望之余教训了他一下。”
“‘教训一下’?一个活生生的人转眼间成了一滩肉泥,只是‘教训一下’?”拜伦感到匪夷所思,这帮人视人命为草芥,实在是太无法无天了!
“所以我才跟您说,金先生无所不能,做个聪明人最好。”钱律师话里有话微笑着回答,谦和温恭,气定神闲,仿佛在他们眼里那摊肉泥并不是凯文·托罗,而是他们精致晚餐中的一碟调料。
“还有朴玥莲,这么看来她也是被你们下的黑手!可是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拜伦追问道。
“哦,背后谈论人的隐私,特别还是一位女士的隐私实在有失德行。”钱律师虚伪地说,“不过您执意要知道的话,我只能破例相告了。朴女士迷恋金先生,答应帮助金先生得到一件东西,但是她失败了,金先生感到失望,亲自去询问她缘由,可她却满嘴谎言,还妄图以此诈骗保险金。金先生给她使用了一些让人变得诚实的药剂,结果却让人十分遗憾。”
“不对……”拜伦低着头,喃喃道,他从这个律师不尽不实的鬼扯中,抓住了重要信息。
既然能够成为“罗宾汉”的首领,拜伦必然不会像他平常表现出来的那样粗野简单。他回顾着事情的前前后后,将所有线索在大脑中迅速整合,终于梳理出了头绪。
“原来这一切都是这个该死的金先生操纵的!”拜伦咬牙切齿。
“整件事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圈套。从事件最开始,朴玥莲突然找上我,提出雇请我,谎称自己的嫁妆及私人物品离婚时被凶恶的前夫扣押了,请求我帮她从前夫的私人储物仓取回,我拒绝了她,她就开始控诉前夫的不仁不义目无法纪,欺压E等舱穷人等等,想以此激起我的义愤。其实我答应帮她办事,主要是另一个原因,我很好奇她一个C等舱的贵妇是如何知道E等舱罗宾汉的联系方式的,没想到聪明反被聪明误,迈进了金先生给我设下的第一个圈套!”
“接着说。”钱律师饶有兴趣,这个野蛮莽夫并非完全无脑,“就像您在角斗场角斗,能预测到对手的下一招吗?
拜伦压根儿懒得理会这个伪君子,顾自梳理着脉络:“既然金先生无所不能,对罗宾汉了若指掌,那就肯定是他有意透露消息给朴玥莲,诱导她找我交易……为什么要这要做?只能说那份所谓的嫁妆里面藏着你们想要的东西吧?”
拜伦盯着钱律师道:“但你们万万没料到我会去调查凯文·托罗,他根本就没有迫害过E等舱的穷人,所以我没有去盗窃他的私人储物仓,反而去了他的家中,正好撞见你们犯罪的现场!”
“到底你们是如何杀人的,我并没有看到,仅仅只看到凯文·托罗卧室墙上的那滩肉泥和可疑的人。”拜伦低声道,“你们发现了我?所以才在案发现场故意留下我的DNA痕迹?”
钱律师微笑着看着他,并不做回应。
“噢,不,不对,不是这样顺手嫁祸,你们早已准备了能检查出我的DNA的物证,对,你们有备而来,早就盯上我了!”拜伦眯起眼睛,继续推测道,“你们知道我没有出手后,就急迫地绑架了凯文·托罗,想要强行拿走你们想要的那件东西。他一定是拒绝了你们,所以才被你们残忍杀害了。”拜伦咽了咽口水,“但是到底是什么东西后值得凯文·托罗用命来捍卫?”
拜伦将目光移向钱律师,探究着那张捉摸不透的笑脸,试图找出答案。
“还有凯文·托罗的尸体呢?为什么只有那滩肉泥?”
“嗯,继续。”钱律师愈来愈感兴趣了,示意拜伦继续说下去。
“你们知道凯文·托罗的死是一定会惊动警方的,所以你们就按事先谋划好的嫁祸与我,将我的DNA痕迹留在了死者家中。”
“由此可见我去凯文·托罗的家中,你们并没有发现我。”
拜伦一边回忆一边梳理:“我不想和凶杀案扯上关系,害怕牵连到整个侠盗组织,所以逃回了D等舱角斗场,被警探抓捕后,也绝口否认自己去过C等舱。在我被警探抓走后,你们又绑架了朴玥莲,你们认为朴玥莲和凯文·托罗是夫妻,一定会知道凯文·托罗很多事情。她要么是拒绝了你们,要么就是她也丝毫不知情。于是你们又将她送回度假庄园,故意唤醒报警器,让她得到医院急救,是希望借她的口来陷害我!果然如你们所料,朴玥莲一醒过来就看到警察,以为自己雇请盗贼实施盗窃并恶意诈骗保险金的事情败露了,又听说自己前夫死得莫名其妙,就反打一耙诬陷我是凶手,以此来掩盖自己的犯罪行为。”
“案件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我,警署的人也认为我就是凶手。”
拜伦看着律师的假笑面具脸,继续分析:“但当朴玥莲知道了我在警署什么也没有说的时候,如果她再继续坚持说我是凶手,她知道对她也没有好处,所以她会翻供,说我是清白的,她认错了人。你们也料到了这一点,所以特地赶在我被放出去之前,来吓唬要挟我答应和金先生的交易。”
“刚才你说你们对朴玥莲用了吐真剂,可现在又来找我,一定是朴玥莲也不知道那件东西的下落,你们需要我,需要借助侠盗的行事方法,帮你们找到你们要的那件东西,或者说直接要我们去偷那件东西!”拜伦斩钉截铁道。
钱律师越听越惊讶,他必须承认自己看走了眼,没想到这么个五大三粗的盗贼头子,脑袋居然也转得这么快,仅仅靠着只言片语的线索就能还原事情的原貌。
钱律师忍不住击掌赞叹:“有趣,有趣!你比我想象中有趣得多!”
“我都猜对了?”拜伦冷笑。
钱律师笑着点点头:“猜得八九不离十。”
拜伦眯起眼睛,这桩让自己卷入进来的凶杀案,以及不择手段的金先生让拜伦心里阵阵发怵,但面上丝毫不露怯:“你们的阴谋已经被我识破,还能有什么恶心事我不知道?”
钱律师面不改色继续保持微笑,道:“几点小小的细节问题。第一,你们盗贼行动没有完全躲过‘天眼’的捕捉,是金先生帮你们修改了监控,抹去了行迹。第二,金先生谋划一切,不是为了专程陷害一群小蚂蚁,你们后期的表现引起了金先生的兴趣,金先生才顺势而为。第三,金先生确实想将你们收归己用,但没必要花费这么大的心思来陷害你招安你,你们小团体的一切资料都掌握在金先生手中,金先生仅仅只是需要一条听话的狗,手上有狗链子就足够了。”
拜伦沉默地盯着目中无人的律师,半晌,咧开嘴笑起来,眼中却没有丝毫笑意,只有一片寒冰,他道:“你撒谎。”
“你口中无所不能的金先生,根本就没预料到这么多的突发情况,什么顺势而为,都是扯淡!”拜伦冷笑着撕开这些伪君子所谓的体面,“你们很早就想收服我们‘罗宾汉’的势力,现在正好借凯文·托罗事件来设了个圈套,以此威逼要挟。刚才满口嘲笑我们渺小无能,不过是你们玩弄的心理战术,最终目的就是让我在畏惧中答应和金先生交易!”
“您答应也得答应,不答应也得答应。”钱律师依然保持着笑容,无耻地威胁道,“现在舰兵队已经插手了这桩案子,肯定已经注意到了你们,你们小偷集团想不被剿灭,只能投靠金先生。”
“舰兵队?”拜伦忍不住惊讶道,他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沾染上那群家伙!
“没错,舰兵队的杀神宫下彦佐亲自负责这桩案子,现在朴玥莲恐怕已经被折磨得没几口气了,难道您希望盗贼小团体也全落得这样凄惨的下场吗?”钱律师笑着说。
“所以,答应交易,金先生会从舰兵队杀神手里保下你们的小命,拒绝交易,你们会遭到金先生和舰兵队的联手清缴。”钱律师扬着笑容直白威胁道,“做出你的选择吧,就现在,罗宾汉先生。”
拜伦的恨意和杀气都要填充满整间审讯室了,可他被绑在审讯椅上什么反抗都没有办法去做。
钱律师感受到了他的愤怒,但一点都不在意,只是笑着催促道:“请快点给我答复,我还要抽出时间和您详细聊一聊关于交易的实质内容,金先生可不希望养一条仅仅只会叼回骨头的蠢狗,要做的事情多着呢!”
与此同时,C等舱医院病房门口的魏十四一行人,终于盼开房门。
宫下彦佐领着二合一的读脑器,端步走出来,傲然宣布道:“‘伊甸园’号移民舰,C等舱‘3378.5.9连环案’已经告破,凶手正是朴玥莲。她因为丈夫与她离婚,而心生怨恨,才下毒手报复,不但残忍杀害前夫,还自行服毒,妄图洗清自身嫌疑干扰警探判断,甚至意欲以此来诈骗巨额保险金。幸好庄攸萱研究员研发的读脑器,提取出真实记忆,破解了她的谎言与罪行。这桩案子到此结束,你们可以回警署交差了。”
“这不可能!”老探长惊疑道,“这个案子还存在很多疑点,凯文·托罗的尸体呢?那摊肉泥是怎么回事?难道朴玥莲一个女人,能把她前夫搅成肉酱?还神不知鬼不觉瞒过了‘天眼’?”
舰长特助阴冷地剐了他一眼,寒声道:“行凶手法涉及舰船军事机密,不予披露。”
魏十四既感到惊讶,又觉得高兴:“朴玥莲居然是真凶?那是不是之前关押起来的E等舱公民拜伦可以证明是清白的了?”
舰长特助漫不经心道:“不相干的小人物而已,你们回头放人就是。”
老探长犹疑道:“那案情记录,是不是也该复制一份警方备案存档?”
宫下彦佐厉声道:“这是舰船军事机密,舰兵队负责的事情,你们有什么资格插手!”
“结论我已经宣布过了,你们不准再逗留于此,通通滚回去!”丢下最后一句带着冰渣子的话,舰长特助扬长而去。
庄攸萱对着三位警探点头招呼后,匆匆追着舰长特助的脚步离去。
魏十四越过留下来封锁病房的舰兵队士兵,遥遥看了病房内的朴玥莲一眼,心中觉得她又可怜又可恨,虽然被读脑器痛苦折磨,但她犯下这样残忍的凶杀案,也算是罪有应得。
年轻的探员招呼上司和同事一同回警署上交报告,老探长深深地看了一眼朴玥莲的病房,仔细观察了一下那些结案后仍然没有撤离的舰兵队士兵,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这件事没有这么简单,没有这么简单……”老探长轻声地自言自语道。
但没有人注意他的感慨,也没有人在意他此刻的想法。
在警探们正准备离开医院的同一时刻,拜伦从C等舱警署大门走了出来。
他站在门口,舒展着僵硬的身体,呼吸着自由的空气,心中却五味杂陈,沉重异常,没有丁点愉快。
钱律师夹着公文包,迈着轻松优雅的步伐,也从警署走出来。
完成任务的他,心情大好,脸上的笑意都真切了几分。
他走到拜伦面前,伸出右手:“金先生的任何命令,今后都会由我向你传达,请多多指教。”
拜伦厌恶地转开身。
钱律师也不以为意,面不改色地收回手,笑着轻声威胁道:“做条聪明的狗,拜伦先生。妄图咬伤主人的疯狗,是不会有好下场的。为你的孩子和兄弟们着想,还是乖乖听话为好。”
拜伦扫了他一眼,转身离去,背影疲惫不堪,脚步沉重。
钱律师保持着笑容目送拜伦离去,眼中透露着森然的算计。
【生之苦,完结。】
【下一卷:老之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