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实事求是地讲,‘阿努比斯之秤’确实了不起,毕竟它协助警探破获了很多难度很高的案子。可是它对人体伤害太大了,我就是没有办法喜欢它。”年轻的警探苦恼地说道。
“不过我很好奇,‘阿努比斯之秤’仅仅通过语言提问,来刺激目标大脑,就能唤醒相对记忆画面,再强制提取并呈现出来,这已经很厉害了,你们还可以再升级!”魏十四一副折服的模样,目光祈盼地望着庄攸萱,追问道,“那升级后的‘阿努比斯之秤’又是如何厉害?”
女研究员好像一提及自己的研究成果,就心情愉悦,一改先前的清冷淡漠,微笑着说:“这个新的插件和‘阿努比斯之秤’一样取义于古埃及神话传说,我们将它称为‘托特判词’。”
“‘托特判词’?那个智慧之神?”魏十四反应很快。
庄攸萱心中略感诧异,点点头道:“没错,就是他。同为《亡灵书》中记载的宗教神话,两者都是‘称心典礼’中的审判神明,分工明确,阿努比斯称心,托特记录并宣判。”
魏十四将目光投放到病房大门,仿佛想透过房门去仔细观摩那个神奇的机器,然后满是孩子气地对着庄攸萱,缓慢吟诵道:“现在,大神托特,那位正义与真理的审判者,向着众神如此宣告:‘现在的这颗心,确实称量过了,它是纯洁的。在他的里面找不出一丝的邪恶,他的心称得过那真理的羽毛。’”
庄攸萱再次感到意外,惊讶地看了魏十四一眼,道:“这是《亡灵书》里面记载的一段祷文,没想到你能把远古文化典籍的细节都记得这么清楚。”
魏十四听了这话有些不愉快,他觉得外舱人总是对E等舱的人充满偏见,不是很高兴地回应道:“E等舱的人也会喜欢阅读与学习,这不是上等舱专属的习性。”
庄攸萱平和地表示:“大家同为舰船公民,我对E等舱居民并没有任何歧视,如果之前言行在无意间对你造成了伤害,我在此郑重道歉。”
魏十四听了这郑重其事的道歉倒觉得有点不自在了,意识到自己刚才过于敏感,于是转开话题又谈回古埃及典籍中记载的“神裁法”,他继续探讨道:“在地球时代,古埃及人相信是托特发明了文字,司管智慧与学习,掌管思想和理智。在“称心大典”上,阿努比斯负责称量人的心灵善恶,托特则根据自己记载的每个人生生世世的业力记录,以此裁断他认为的邪魔之人。在这位鹭首人身的神明面前,没有人能隐瞒自己的罪恶行径。所以你们发明的‘托特判词’作用也是这样吗?”
庄攸萱颔首表示肯定,接过话题:“这个‘托特判词’就是如此,通过组合安装到‘阿努比斯之秤’顶部,联合作用到目标脑部,直接入侵人的大脑,闯进思维殿堂,暴力搜索相关思维碎片。”
“这和‘阿努比斯之秤’作用不是一样的吗?”魏十四疑惑道。
“并不一样,功能更为强大!”女研究员傲气地回答。
她解释道:“‘阿努比斯之秤’只能在右边的秤盘投射出一张光屏,捕捉到的记忆图像是以平面二维形式展现,缺乏相关的声音记忆。特别是当使用者记忆出现混乱或遗忘时,捕捉到的画面成像就不太清晰,又经常碎片化,缺乏逻辑性。”
“所以‘托特判词’对此进行了改进?”
女研究员语带自豪地说道:“是的,在‘托特判词’面前,没有秘密,任何思维活动都会如实显形。将‘阿努比斯之秤’和‘托特判词’组合后,捕捉到的记忆会以三维立体的形态呈现,同时也能捕捉到相关声音记忆。”
“真了不起!”魏十四喃喃道,“如果别人对我使用了这个机器,他就能以我的视角来回顾从前所发生的任何事情。”
“没错!”一向不苟言笑的庄攸萱,此刻破除了清冷禁欲严肃孤傲的研究员形象,完全就像是一个向别人炫耀自己心爱萌宠的单纯小丫头,兴高采烈道,“而且升级后的它不光是能对健康的活人起作用,对认知能力存在障碍的人也能起作用,甚至对不可逆昏迷状态的植物人也有同样效果!”
“那副作用呢?”魏十四目光一闪,尖锐地指出,“‘阿努比斯之秤’本身就会对使用者造成严重后果,‘托特判词’对此做出了改进吗?”
女研究员收起笑容,垂下头沉默片刻,再也不复刚才的高昂兴致,闷声道:“很遗憾,为了捕捉记忆的效果,副作用未能减轻。”
“还是会致残致死吗?”魏十四盯着病房大门,十分担忧朴玥莲目前状态以及最终下场,哑声问道。
“有这个可能性。”庄攸萱有些不安地捏着衣角,轻声道,“暴力检索会对人的大脑造成不可挽回的伤害,轻则思维混乱情绪失控感官失调,重则脑组织被永久性损坏,可能会造成人的瘫痪或死亡。”
“太可怕了,你们为什么要做出这样凶残的武器?”魏十四对此无法接受,忍不住激动起来,声调也高了许多。
“罪孽不在于器物,而在于使用它的人。”女研究员认真反驳道,“我们研究的目的是为了探索人体大脑奥秘与极限,无论是‘阿努比斯之秤’还是‘托特判词’,或者是以后又发明出来的新机器,都只是用来探索大脑的一种工具,工具本身是没有善恶的。”
“可是事实上,你们用来探索的工具,正在成为伤害人类的凶器!”魏探员不满道。
“那就属于人性善恶的问题,已经超出了我的研究范畴。”庄攸萱再度靠着墙闭上眼睛,结束了交谈。
病房内,可怖的审讯已经结束。
朴玥莲气息奄奄地躺在床上,暴力读脑机器温驯乖巧地停在角落,它张扬的机械臂已经收起,也恢复成公正公平的天平秤形状,黑底金纹精巧非凡。
而舰长特助则沉默地坐在椅子上,表情凝重地反复播放朴玥莲关于金先生的全部记忆。
C等舱审讯室,一位西装革履的男士此时正在与拜伦进行面对面的交谈。
“您好,鄙姓钱,是一位律师。受人所托,特此前来帮助您平安离开警署。”这个男人彬彬有礼地自我介绍道。
拜伦仍然被束缚在审讯椅上,他的手脚早就酸麻不堪,身体很是不适。
但看到这个自称是来解救他的律师,拜伦脸上并无喜色,他默默地审视了这个律师半晌后,才开口道:“在整艘舰船上,没有大量闲钱的人都会选择穿自清洁材料批量生产的成衣,虽然款式单调,但结实耐穿,还可分解污渍保持洁净,十分经济实惠。而你身上穿着的这套衣服一看就是量身定制,而且是丝绸棉纤这样昂贵的衣服材料……”
钱律师保持着礼貌的微笑耐心聆听,一副高贵的绅士派头。
“你这样的有钱贵人,不是A等舱权贵的亲戚,就是BC舱的重要人物。我不可能认识,我身边的人也没机会认识,”拜伦缓慢地一字一句道,“所以你究竟是受谁指使来这里,又有什么目的?”
钱律师微笑着说:“您在回忆朋友时,忘记了一位漂亮聪慧的年轻女士,正在A等舱健身房担任私人教练的安娜小姐!听闻您遭逢冤屈,善良勇敢的安娜小姐向正在健身房内的人请求帮助,希望有人能帮助您从这里离开。”
“可她没有钱雇佣你这样身价昂贵的律师,我也没有钱。”拜伦盯着他说道。
钱律师微笑着说:“在下不才,虽然平日为人服务时会依照契约收取酬金,但有时也会有一颗侠义之心,看不惯警署罔顾法律违规关押,希望鄙人的绵薄之力,能为安娜小姐和您解决这桩小小的烦恼。”
拜伦盯着他,冷哼一声,他依然不相信面前这个看上去很有钱,满口文绉绉的陌生人,会真的好心帮助他。
钱律师见他不信,笑着摇摇头,叹了口气,起身走到审讯室的双面镜前,笑着对外面警探说:“根据舰船法律,我有权和拜伦先生进行不受监视监听的交流,请各位探员见谅。”
然后他从公文包中掏出一个手掌大小的圆形器物,唤醒触摸屏,按了几下,走到桌子前,将它轻轻放在中央。
一个半透明的光球从这个机器里面腾起,以它为圆心逐渐扩大,最后在直径4米的状态稳定住,正好将拜伦和律师包裹在内。
钱律师再度坐回椅子,和拜伦隔桌相对,微笑着说:“这是监控干扰器,在光屏包裹的范围内,您无需担心自己隐私泄露,对人体也不会造成任何危害。”
“你究竟是谁?有什么目的?”拜伦开门见山直接问道。
钱律师微笑着说:“我刚才已经自我介绍过了,鄙姓钱,是一位律师,受人所托,特此前来帮助您平安离开警署。”
“不可能是因为安娜,你一定另有目的!”拜伦警惕地说。
钱律师微笑着说:“我确实在健身房接受了安娜小姐的请求,这是真实的。不过,如您所料,在她之前,我还接受了一位绅士的委托,才特此前来。”
“是谁?”拜伦眯着眼睛问。
钱律师微笑着说:“是金先生。”
“哪个金先生?他是什么人?”拜伦疑惑又警惕地问道。
钱律师微笑着说:“金先生是谁,您无需知晓,也没有资格知道。”
拜伦被这话生噎了一下,更加警惕,回绝道:“既然我不认识这个金先生,那就不用麻烦他和你了!你走吧,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钱律师微笑着说:“您不想离开这个审讯室吗?您幼小的女儿可还在家中悲伤地等爸爸回家呢。”
“我是无辜的,警察肯定会放了我!”拜伦大声道,“你走吧,我不需要你和金先生!”
钱律师微笑着盯着拜伦:“您真的完全无辜吗?拜伦先生?或者,我应该称呼您为,‘尊敬的罗宾汉先生’?”
拜伦收起所有外露的情绪,强行抑制住快速蔓延全身的惊慌与惶恐,做出面无表情的样子,盯着眼前这个满脸微笑的男人,这个一语道破他最大秘密的陌生人。
长时间的静默,空气中却弥漫着看不见的汹涌暗潮。
“你究竟是谁?”拜伦咬着牙问道。
钱律师微笑着说:“我刚才已经自我介绍过两次了,这是第三次,鄙姓钱,是一位律师,受人所托,特此前来帮助您平安离开警署。请您费神记一下,不要再问这个愚蠢的问题了。”
“那个金先生……派你来,究竟有什么目的?”拜伦将头微微扭向一旁,他觉得面前这个一直笑着的男人有些可怕,就像戴了一张只有一个表情的假面具一般,心中涌起强烈不安。
钱律师微笑着说:“关于我的雇主金先生有何目的,您没有资格知道。您只需要做出一个选择。”
“什么选择?”拜伦顿了半晌才问道,他不喜欢律师那种面具般的微笑。
钱律师微笑着说:“金先生想同你做一个交易。您若答应,我立刻带您离开警署。您若拒绝……”
“会怎样?”
钱律师微笑着说:“那我恐怕不得不遗憾地通知您,这辈子,您是不会有机会再次见到您乖巧年幼的女儿了。”
【下章预告:尘埃落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