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静,月光如水,撒下缕缕,波光粼粼,竹柏月下轻晃,杂乱,轻盈,如水中藻荇交横,但少一人轻叹命运者尔。
忘死睁开双眼,如以往的夜,以往的月,以往的自己,一成不变。
右手没有知觉。忘死忽然惊醒,望着右臂,伤口狰狞错杂,一道深口穿透右手,只是用几片杂布随意包扎一下,更醒目的是胸前的伤疤,碎步已被鲜血渗透,忘死皱了皱秀眉,猛然抬起头,似是想到什么,抬起有知觉的左手锤向胸口,噗!鲜血从他胸口再一次涌出,任疼痛布满全身。
忘死恨,恨他只能活在黑夜,更恨白天的他。
忘死第一次醒来是在黑夜,无边的黑,那刻,他遍体鳞伤,脑海中是一片空白,他只记得,他叫:忘死
他想走出这片森林,他想摆白天,摆脱白天的他,哪怕死亡,因为,他也想看看太阳,看一眼蓝天,看看和他一样的人类!
他想,白天的他就是个懦夫!一个胆小鬼!
与野兽搏斗的伤为何要他一起分担,为何连累他!为了生存连人类也躲避着,懦夫!懦夫!!!
忘死面色狰狞,片刻后,他又回复平静,遥望远方,那个方向,是人类的聚居地,尽管夜很黑,但他记得方向,永远记得,他想,这一切,该结束了吧。
忘死跳下木窗,犹豫一会,拿起还遍布鲜血的匕首,朝着黑夜的一个方向,疯狂的跑去,用尽全身力气,哪怕白天的战斗消耗了太多,一切,为了挣扎,于死亡与生存之间挣扎。
弯月当空,何时圆?
星斑点点,点缀星空。万物沉睡,月在其中。
月下一颗颗树,一片片草从他身旁向后滑去,渐小渐远,直至消失,忘死多希望,这永远消失啊,再也别看到。
步伐依旧未停,只是慢了些,沉重了些,寂静无人的森林中,脚声沉沉,长时间超负荷跑步似是牵动了伤势,胸口的疤有些裂了,一阵阵刺痛,夜晚的凉风吹在耳边,忘死咬着牙,丝毫不顾几滴鲜血已流下,风大了,在夜晚低温下,无异于催命剂,擦过他的脸颊,一阵生疼,摩过伤口,更是几乎要躺下,真的,坚持不住了。
忘死停下奔波的步伐,捂着胸口的左手染满了鲜血,靠着树木重重喘息,豆大的汗滴被风拂去。
停下不超过十息,忘死再次扬起头,黑夜中亮起一道白芒,白色的双眸直勾勾盯着前方,真的,哪怕死,他也要一拼!
脚步声再一次响起,尽管很杂乱,却掩饰不了其中的坚定,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两千步,两千零一步.......七千八百四十二步.......噗佟!忘死到极限了,双膝瞬间跪下,好像有一座大山压在他腿上,无论如何也起不来,忘死布满血丝的白眸盯着双膝,他不甘啊!
“啊!”一声长啸穿破云霄,打破了夜的寂静,忘死脖子上青筋尽露,白天被灰狼咬下的伤口彻底崩溃,鲜血四溢,整个胸膛同样变成鲜红,狰狞的血人颤着双腿站起,踏出下一步,再下一步......每踏出一步地上便留下一条长长血路,宁静月光照在血路上,泛起丝丝涟漪,伴着寒风潇潇,伴着群星闪闪,寂静树林中,他落寞独自一人,但天空星辰漫天,为他铺开前方的路,夜再黑,再冷,也总会是有明天的,对吗?
“呜呜~”,忘死的长啸似是惊起了什么野兽,本该寂静的夜响起一片哀嚎,周围树林发出一阵阵簌簌声,这个森林,沸腾了!
“吼!”忘死数十米前的大树拦腰折断,忘死脚步停了,冷漠的双眸泛出白芒,黑夜中,格外耀眼。忘死知道,无论前方是什么,都不能挡住他前行的脚步,“吼!”吼声再一次发出,震的树林一次次抖动,这时,一道银色身影走出,黑夜中,只能看出一片雪白的银色,身影走近了,忘死看着他,眼神一凝,是只狼,通体成银色的狼,高贵,优雅。
忘死的白眸一闪,一股熟悉的气息,下意识摸了摸脖颈,果然,脖颈上还留着牙印,白天那混蛋绝对杀的那只狼和面前这只有关系,忘死死死咬着牙,左手不停颤抖,他现在完全处于疲劳状态,上去硬拼绝对找死,忘死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挣扎吗?
银狼逐渐朝他走来,银狼身躯长达五米,比那条灰狼还要雄壮,忘死双眸微凝,又撇向远方,黑夜中,他似是看到人类雄伟的建筑,繁华的闹市,颤抖的双手停了,紧紧我成拳。白天的他杀死那头狼是因求生的欲望,那夜晚的他哪?
或许,是为了挣脱。
在银狼紧距他不到十米时,忘死拼命压榨他的双腿,如离弦箭绷射而出,紧接着,便是疯狂的跑,双腿早已失去知觉,就如本能般跑走,黑夜,是他隐身最好的方法。
“吼!”又是一阵吼声,银狼前腿半趴,猛然窜出,只留下一道银光,忘死失去知觉得双腿突然颤抖起来,好像随时都要崩碎,听着身后急去的风声,忘死不由再次加快,呲啦!裤腿被撕裂了,上面肌肉颤抖着,一道紫红鲜血从腿部流出,忘死痛的呻吟一声,但却丝毫不敢放慢脚步,任一道道鲜血流出,任丝丝痛苦加深,他还在跑,因为背后的吼声依旧清晰,不知多久,忘死的脚步越来越慢直至停下,噗佟!忘死彻底跪下了,永远也抬不起他的双腿,整个双腿被鲜血布满,瘦了整整一圈,肌肉发黑,发紫,超负荷的运动,终于撑不住了。
“吼!”声音愈加清晰了,忘死听着,惨笑一声,挣脱,终究是梦啊!忘死双目发愣,似是不甘,也是绝望,忽然,他抬起头,昏黯的双眸再次亮起,绝望也渐渐消失,他看到了人类高高的建筑,高高的塔尖,似是在向他招手。
忘死左手插入土里,强行扬起重伤右手,扒起一片尘土,拖着满是鲜血的双腿,一步步向前爬,腿废了,他还有手!看着高高的塔尖,眼里闪出丝丝兴奋,双手毫不停息向前趴着,越来越快,也越来越近,右手刚结疤的伤口同样渗出了鲜血,染红了大地,为了挣脱,疼痛,又算得什么,爬着爬着......
多久了?没人清楚,那吼声也远了,远了,最终消失了,忘死更加兴奋,吼声的消失意味着他越来越接近,他,或许快到了,整支右手几乎面目全非,混杂着鲜血与泥土,吼声消失了,他想该休息了吧,这时,一抹光芒刺破黑暗,一抹鱼肚白在天际出现,忘死兴奋的脸瞬间凝滞了,白天,白天要来了!
“老天,你个狗娘养的!”
白天到了意味着他,功亏一篑!伤痕累累右手再次支起,刚放松的肌肉再次紧绷,半个时辰,是他仅剩的时间。双手捏起一把泥土,再次爬起,速度越来越快,右手时而响起的骨折声也被拋之脑后,一百米,两百米,三百米,五百米.......越来越近了,高高的建筑已经大部分映入眼底,是一个紫色的塔楼,上面雕刻着无数花纹,他好像看清了,有饕餮,有白虎,有朱雀,有鲲鹏......
太阳已探出大半个身子,清亮的鸡鸣此起彼伏,微微的亮光洒在他脸上,倦意一遍又一遍袭来,他不甘,他不甘啊!双眼快要闭上了,忘死忽然捡起匕首生生捅进小腹,“啊!”一声惨叫布满血丝双眼猛然睁开,在血泊中,一点一点向前爬,他看到了,看到了太阳,哪怕只探出大半的身子,微亮的阳光越来越凝实,继续向前,不要停下!一遍又一遍怒吼在心中响起,每当要躺下时,便用匕首生生捅进小腹,不知反复多少次,匕首上挂着小肠,全身浴在鲜血之中,轰!他终于彻底倒下了,连提起匕首的力气也没了,在他面前不足二百米,高达二十几米的石门紧闭,石门上,一排排士兵笔直站立,围城的石门很旧,很破,不知经历了多少年月,但对于忘死来说,比那个整洁的小木屋,好多了吧?
刺眼阳光普照大地,一片片温暖洒向人间。
忘死终于闭上了那双眸子,彻底的闭上了,他的嘴角,却带着一丝笑意,一个阳光般的少年本该有的笑容,因为,他在昏迷前一秒看到了一个身影走向了他,是,人类的身影!
忘死笑了,发自内心的笑,他做了一切,为了挣脱,那白天的他那?拼劲一切为了生存,最终还不是再一次面对死亡。
一切,为了挣脱,他,挣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