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尾云,时隔那么久之后又重现了么?
呼律释比仰头看着湖岸上的万里晴空,却放佛看到了整片草原被密布的乌云笼罩住了。
“什么是马尾云?”不明所以的长桑在一旁问道。
日渥不别过头去沉默着。
呼律释比也没有时间跟他解释,老人考虑了片刻,一把抓住了两人的肩头,说道:“快!快把消息告诉所有的族人!”
三人各自上马,朝着不同的方向飞快离去,一路传布着。
尽管长桑依旧是一头雾水,但他想到大山的异样和释比爷爷焦急的神情,便意识到是件严重的事情,他无暇去打听,直到他跑累了,在宽广的草原上遇到了一名正在牧羊的老人之后才停下了脚步。
他一边抹着汗一边走上前去,严肃的对着不远处的老人说道:“爷爷,呼律释比让我告诉您,天上出现马尾云了。”
那老人叫扎西,可能是没太听清,于是问道:“你说什么?”
“呼律释比说,天上出现马尾云了。”长桑重复了一遍。
老人顿时皱了皱眉头,看着天山的方向,喃喃自语道:“又要来了么?”
从他的口气听来,这个老人也曾见到过马尾云,长桑一时好奇心又起,他拔开了水囊的塞子喝了几口,擦着嘴问道:“爷爷,马尾云是什么啊?”
老人看向他,无奈的撇了撇嘴,心想原来这个小子连马尾云都不知道就来传信了啊,难怪还这么镇定呢。
“草原上有两种特殊的云,一种是祥云,另一种是厄云……马尾云就是厄云,而厄云自然就是会带来厄运的云,它会引来灾害……”
扎西老人的语气虽然平静,但他的眼底却透出一丝惶恐不安。
“会引来什么灾害?”长桑刨根问底的追问起来。
老人摇了摇头,目光飘向了很远的地方。
“究竟是什么灾害,就要问天山的山神了……五十多年前,我还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天降冰雹,拳头大小的冰球铺天盖地的往下砸,整个草原到处都是一个个坑,一眼望不到边啊……帐子被砸破了不知道多少顶,死了许多人,我们一家也就只剩下我一个了……之后,别说是人,连牲口都没东西吃了,又饿死了不少,唉……”
老人回忆着往事,不断唏嘘着。长桑听得震惊万分,连水囊里的水流下来打湿了自己的裤子都没察觉到。
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部落,甚至有附近部落的牧民在听闻了之后也迅速赶着牛羊马匹匆匆回去报信。
惊恐的气氛在莫折部落里弥漫开来,每家每户纷纷各自做着力所能及的准备,可是他们连自己将要迎接的灾难是什么都不知道,也不知道自己所做的准备有没有用,所有人的心里都七上八下、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两天,呼律释比的毡帐迎来了一拨又一拨的族民,他们想借此诉求得到哪怕一丝的心理安慰,可当他们离去时,却依旧一筹莫展。
再隔了两天,人们发现除了姊妹湖的鸟儿少了一些,每天打来的鱼的分量轻了一些,一切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便渐渐的重新回到了以往的生活,而有关于马尾云的消息,也慢慢的被人淡忘了,谁知道草原上的云会在什么时候被风吹成那样的形状呢。
人心安定了下来,连日渥不也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唯有呼律释比依然每天看看对岸的天山做着虔诚的祈福,一丝不安依旧在他的心头萦绕不去。
这一天的晚风有点大,星有点稀,莫折部落的族人们都早早回到了毡帐内。
夜深人静时,他们都在单调的、令人觉得枯燥的风声中渐渐睡去。呼啸的风不知道从哪里扯来了一大片云,把本就不多的、散落在各个角落的星星严严实实的遮了起来。可能是风太大的缘故,姊妹湖的湖水在一片墨色中急剧涌动着,疯狂的拍打在岸边的碎石滩上。
随着一声沉闷的响声,湖底剧烈地振颤了一下,澄净的湖水一下子浑浊起来,千顷的湖水中到处冒起了水泡,湖面上的水波很快化作了水浪,宛如有无数鬼手窜了起来,推搡着,此起彼伏的竞相爬上石滩、跃过草坡,越升越高,然而在更远的地方,墨汁一般的水浪迅速垒成了墙,携排山倒海之势直冲向整片大草原。
突然,平地一声惊雷在草原上空炸响,惊醒了不少梦中人,倾盆大雨毫无征兆的砸落下来。
由于心事重重睡的比较浅,呼律释比在雷声响起的那一刻就醒了过来,等他点亮油灯披上棉袄,扯开门毡一角向外望时,外面早已迷蒙一片,什么都看不真切。
毡帐在暴雨中咯吱作声,他正想熄了油灯回到榻上时,隐约听到呼啸的风中传来有人呼喊的声音,于是转过身重新扯开了门毡想看个究竟。
门毡被拉开,暴露在外的身体顷刻间就被打湿了,他眯起眼睛努力地朝声音的源头看去。就在此时,又一道电闪雷鸣重重地锤击着地面,油灯掉落在地,呼律释比楞在当场。
狰狞的闪电划破了天际,彷佛要把整块天幕撕扯开来一般,但是与此同时,它已经把呼律释比的心狠狠地撞的一片支离破碎。
布满天空的闪电犹如一张巨大的蜘蛛网,在那一瞬间点亮了整座草原。呼律释比目光所及处,滔天的怒浪猛烈的朝莫折部落扑了下来。
他的心一阵冰凉,拧身回到毡帐内,大声吼道:“快起来——”
老人一边吼叫着,一边找出了铜锣闪身跑到雨夜下疯狂的敲打着、呐喊着:“洪水来啦~~都快往高处跑啊~~洪水来啦~~”在急骤的雨声、呼啸的风声和偶尔炸响的雷声中,急促的锣声依然显得那么刺耳响亮。
莫折部落的各个毡帐内陆续亮起了灯火,随后,喊叫声、啼哭声、牛羊马匹的嘶鸣声响彻了夜空,甚至在更靠近湖岸的几座毡帐内,依稀传来了呼救的声音。
长桑和日渥不在第一时间就从榻上爬了起来,麻利地穿好衣服之后顾不得揉一揉惺忪的眼睛就冲出了毡帐,见到眼前的这一切,他们从头到脚、从汗毛到心脏都打了一个激灵,他们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恐和不知所措。
“快跑——把马圈栅栏松开——往高处跑——快——”
在铜锣声中,再次响起了呼律释比的呐喊声,令长桑和日渥不警醒了过来。
对,还有乌锥和哈库!
两人冲到马圈里,马儿们正急躁不安的四蹄乱踏,他们飞快的翻身上马,日渥不一把拉过了呼律爷爷的马,冲向锣声响起的地方。
这时候的波涛已不再是一只只从湖水里探出的鬼爪,早已变作了一张遮天的巨大触手,四处横冲直撞,肆意的将阻拦在它面前的一切拍烂、摧毁、吞噬掉。
仅仅只是两名少年从马圈跑回呼律释比身边的刹那之间,这只触手已然冲进了莫折部落毡帐分布最密集的中心地带,只见一顶顶被牢牢固定住的毡帐,一个个惊慌失措的族民,一头头找不到方向的牛羊被摧枯拉朽的横扫开,七零八落的浮沉在浪潮顶端,来不及挣扎一下转眼就已消失不见。
“爷爷,快上马!”
日渥不见状,浑身如遭雷殛,心头狂跳着以最快的速度冲到呼律释比身边大声催促道。
老人揪心地回头望了一眼被触手蹂躏过的部落,双目赤红,无奈的叹息一声,一咬牙跨上马背带着他们向更高的草坡疾驰而去。
三人并肩飞奔出了近百丈,长桑突然想起了他的笔迹,对他而言异常重要的笔记落在木桌上了,他来不及解释,下意识的骤然调转马头向风起水涌处冲了过去。
“桑儿!——”
“长桑!——”
呼律释比和大山惊愕的看着他的背影,惊呼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