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道生知道老乞丐的故事,老乞丐也知道秦道生的故事,两条不同生活轨迹的人就这么交汇到了一起,相互慰藉,不同的是,吴用功的生命即将走到尽头,再多的不甘都将化为灰烬,而秦道生不同,他还有很漫长的路要走,比平常人漫长得多的一条路,他不能像爷爷一样,这么卑贱地度过漫长的一生。所幸,爷爷也是一直这么激励着他,因为他不是一般人,一般人没有他那么大的力气,一般人没有他那么灵活的身手,一般人不会像他这样,八年时光,才成长了正常人两年的身体……
为此,他自喜,但更多的却是自卑。这些年来,他很努力的想要过上正常人的生活,为此,他愿意把辛辛苦苦打来的猎物,绝大多数都交到王师傅的手中,只为习得一身好功夫,活出个人样来。只是,上天好像跟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这么多年下来,他仍然是一个小孩子……
秦道生坐在搭在主屋旁边的草棚下,边想着心事边烤着野鸡,不觉灰蒙的天空细雨已停,火堆上的烤鸡早已满身泛油,油滴滴落火中,响起吱吱的声响,烤香扑鼻……
秦道生站起身来,烤了一阵火,不觉全身都是暖烘烘的。他拿着烤好的野鸡,走入了茅草屋中。
……
老乞丐已经吃不了多少,因此一只不大的野鸡,爷孙两人却是分食干净,老乞丐吃了一小部分,秦道生吃了一大部分。一老一小边吃边温馨地说了会话,眼看几日没有去王师傅那了,吃完之后,秦道生安顿好了老乞丐,走到自己的竹床边,换了一身干燥但依然打满补丁的粗布灰衣,再将那件淡紫色的童衣系在腰间,然后走到墙角,提上昨夜打到的野兔,告别老乞丐,出门而去。阴冷而多雨的天,像昨夜和今早出门打猎都有收获的时候不多,所以秦道生将另外的两只野鸡留了下来。
顺着郊外小道,走了一阵便上了官道,再走片刻,不算高大的南海郡西城门便出现在了眼前。南海郡为赵国南垂重镇,比起中原城镇虽然不算大,但在南海郡方圆数百里范围之内,却是中心城池,因此每日出入的人流却也不少。此刻官道之上,便来来往往着各色人流,挑着野菜的农夫,背着竹篓的药农,赶着马车的商贾小贩……或出或入,或满脸风霜或满脸喜悦,不一而足。
眼看都是一些平头百姓,城门口几人烤火几人站岗的官兵,却也懒得一一盘查,对于衣衫褴褛背着一个小包裹的秦道生,自也没什么为难。他们甚至连正眼都没有瞧他一眼。
南海郡不大,秦道生进得城来,顺着熙熙攘攘的人流,听着路边摊贩不绝于耳的叫卖之声,拐过一条大街之后,在另一条大街上走了片刻,便来到了王师傅的武馆门前。
拳意门,是王师傅来到南海郡后所开的武馆。听说这个王师傅来自北地邺城,乃新派武学的兴盛之地。
当今天下,赵国统治者以佛法和道法治理天下,致使佛道昌盛,北有秀清门,南有天宁寺,两者都是信徒广布,甚至都曾经影响过赵国朝政。秀清门乃道门正宗,两百年之前曾是赵国国教,后来不知为何,赵国废除了秀清门的国教之尊,改尊天宁寺为国教。天宁寺成为赵国国教之后,发展得更是昌盛,得道高僧入朝参政者不在少数,更有甚者,甚至游说了当时的中宗皇帝出家为僧,成为一时美谈。在赵国皇家的带动之下,天宁寺风头一时无两,纷纷在全国各地设立分寺,广招信徒,一时之间,赵国境内,民心向善的同时,不免有僧侣泛滥的隐患。
与天宁寺相比,秀清门虽然不复往日的盛况,但身为前国教,信徒自也不在少数,虽然在南方之境少有开观设坛,但在北地却仍然保留着一席之地。
随着道佛思想的兴盛,神州大地崇尚数千年的儒学之道,不免开始衰落,然而数千年来根深蒂固的思想,在民众心中却仍然占有极为重要的位置,只是官方倡导佛道,无数民众跟风,但又受传统思想的影响,一时之间,赵国全境倒有思想混乱之势。
一些有识之士,自然不甘儒学的没落,于是呼,便开始四处探寻中兴之法,从而在南方建业和北方邺城一带,成立了以儒学中兴为目的的南北两个圣坊。
赵国以武得天下,以佛道治理天下,因此在南北圣坊中,除了以文论道之外,还都设立了武宗一系,分别引佛入儒入武和引道入儒入武,以文武论争,两者各持己见,一时纷争不断。
这个王师傅来自北地邺城,自然在传统的技击武学之外,带来了一些新的武学思想,所以他一来到南海郡,便在赵国这个稍显偏僻的南垂小镇里立了脚,成为城中数得上名号的高手武师,从而开馆收徒,赚了不少钱。
对于以上的这些天下大局,秦道生自然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不能一直做一个任人辱骂冷眼相看的小乞丐,他想活得像个人样,尽管他那瘦小、单薄、蜡黄而衣衫褴褛的样子,与那个远大的志向看起来是那么的不相匹配,甚至是滑稽。
来来往往的人流,从他身边穿行而过,依然与他那瘦小褴褛的身姿形成鲜明的反差,他心存芥蒂,却只能淡漠视之。拳意门大门早已大开,练武场上,王师傅的大弟子钟文正满脸庄肃地喊着拳谱,众学徒铿锵有力地应和着,配合着手脚有力地踢打摆弄,那威势比起南海郡兵营中操练的士兵,似乎也毫不逊色,甚至犹有过之而无不及。
秦道生微微一笑,将背上装着野兔的布袋放了下来,提在手上,抬腿往门中走去。进得门来,他并没有去打扰正教拳的钟文和练拳的众学徒,而是提着布袋,站在练武场周围,仔细地看着,暗暗记下那些招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