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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楔子

秋日黄昏,落叶随着秋风纷纷扬扬,枯黄的草木仿若波浪一般,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激荡在雾苍山的每个角落。

雾苍山的某个洞穴之中,一个穿着淡紫色小衣的男童翘首张望着洞外墨山幽谷之中那有些萧瑟的景致,呼呼的秋风吹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丝凉意。

男童看起来有五六岁的年纪,眉目颇为清秀,五官精致,看来甚是惹人喜爱。萧瑟的秋风掀起他有些凌乱的发丝,使之偶尔掠过他秀气的脸庞,同时遮住了他那期盼而有些心悸的眼眸。他似乎在焦急的等待着谁的归来。

他看起来有些无助。这也难怪,在如此深山密林之中,所见尽是苍茫之色,所闻皆为兽鸣之声,以他一个儿童独处在此,没有痛哭已是非常难得。尽管他懂得不多,但简单的两个字,却深深的烙在他幼小的心灵中——逃亡。

无止无尽的逃亡,让他幼小的心灵极度缺乏安全感,但也在无形中,磨练出了他坚强的心性。他心中害怕,但他懂得隐忍!他的名字叫秦道生,因道而生,这样的名字,不允许他懦弱!这是每当他在害怕和无助的时候,父亲告诫自己的话。

呼——

呼啸的秋风无法掩盖高天之上那仿若离弦之箭疾飞而产生的破空之音。黄昏阴蒙的高天之上,一道流光疾闪而过,向秦道生所处的洞穴飞落下来。

“爹爹……”

见到这丝流光,秦道生便知道是父亲回来了,不觉间他满心的无助之感尽扫而空,代之的是无尽的欣喜和踏实。

“爹爹——”秦道生对着高天之上的流光,高声喊道。

流光落在了洞口。秦道生如往常一样,快步跑了上去。只是,当紫色炫光散去,其间一个白衣尽被鲜血染红的男子颓然倒地之时,秦道生陡然间神情一愕,不觉惊叫一声,脚步踉跄向后退去,险些摔倒在地。

“你是谁……爹爹……”秦道生惊慌的叫出声来,内心的不安更是浓烈。

“道生……是我……”

虚弱而熟悉的声音从那个血人口中响起。他抬起了头,面色苍白地看着秦道生,颤声道:“你到爹爹这里来……”

“呜呜……爹爹……”

秦道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画面,向来俊逸而顶天的父亲,怎么变成了这副垂死狼狈的模样!瞬时间,他满心尽被震惊、害怕和不安的情绪充斥,一时竟忘了挪动脚步。

“道生,你过来……”秦昊天匍匐在地,虚弱的声音里,传来的尽是焦急之意。

秦道生终于惊醒,倒在面前的血人,那熟悉的面容,熟悉的声音,不是父亲是谁!父亲受了很重的伤!

秦道生心下悲急,终于什么也顾不得了,撒腿便奔跑上来,边跑边哭喊道:“爹爹,你怎么了……你怎会变成这样……”

很快,秦道生便跑到了父亲跟前,无助地伸出那双小手,欲将他扶起来。只是,他再怎么努力,也无法令父亲站起身来。

在秦道生的搀扶之下,秦昊天终于挣扎着坐在了地上。他抬起颤抖的手,轻抚着秦道生哭成泪人的脸颊,眼中是无限的不舍和悲绝:“道生,往后父亲不在身边,若你还能活着,要照顾自己……”

“爹爹……你要去哪……不要丢下孩儿……”

“道生,不哭……”眼见秦道生脸上满是悲急无助之色,秦昊天惨然一笑,安慰道,“爹爹不会丢下你不管的……”

“嗯。”得到父亲似是而非的肯定答复,秦道生心下略安,不觉满是依赖的轻应一声。

“道生,还记得爹爹教给你的感知功诀吗?”秦昊天弱声问道。

“嗯,孩儿记得……”

“好……”秦昊天欣慰一笑,弱声道,“你便照着爹爹教的功法,练习一遍让爹爹看看……”

“爹爹,你的伤……”秦道生从未反驳过父亲的话,但懵懂的他,依然知道父亲伤得很重,需要赶紧治疗才对,怎么反而让自己练功起来?

“孩子,听话!”秦昊天虚弱的声音中,无法掩饰其中的焦急和坚决之意。

“嗯。”

父亲坚定的眼神和语气,秦道生体会到了,他没再多想,即刻在父亲面前盘腿坐好,然后闭上了眼睛。

当清新的气流在识海之中萦绕,仿若溪流一般流过周身经脉,秦道生感受到了一丝清灵。而当他正沉醉在如此清灵的感知状态之下的时候,忽见眉目之间闪过一道极光法印,极光一闪间,那道法印便印入了自己的眉心。

秦道生,就在此清灵的感知之下,陷入了迷醉,他仿佛游荡在梦中一般,隐隐听到父亲悲绝的话语。

“道生,爹要让你活着!”

秦昊天转过头去,幽幽看着插在地下的紫光宝剑,悲绝道,“哼,紫霄神剑,当真诱惑极大,我秦昊天纵是死了,也不会让你得逞!”

幻境之中,只见父亲手握紫色光剑,一番动作之后,忽见他手中的宝剑紫光大盛,而父亲的身体,也在紫光宝剑发出炫光的同时,身体近乎透明起来。一道紫色剑影,有若玄蛇一般在父亲体内流窜,不消片刻,便从父亲身上飞纵而出,伴随着父亲一声撕裂的痛喊声,圣洁而悲壮。紫色剑影,就在紫霄神剑的炫光之下,缓缓融入秦道生的体内。

紫色剑影入体,仿佛有灵识一般,像细流一样流过秦道生的灵魂,那抹清凉而圣洁的紫光,渐渐吞没了秦道生的意识。在灵识被吞没的前一刻,于朦胧的幻境之中,他见父亲原本虚弱苍白的脸,竟在紫气缭绕之下,焕发出了勃勃的生机。父亲抱着自己走入了洞穴的最深处,在自己脸上轻轻一吻,将自己投入了冰冷的深潭之中。

“道生,不与汝意,不为吾愿,或存于天地之间,汝命自怜!”

看着儿子的身体缓缓沉入潭底,秦昊天脸上尽是留恋和不舍,但这些留恋和不舍,却都化作了满腔的悲绝。

借着残存的灵力,秦昊天手握着紫霄神剑,从山洞中飞纵而出。

……

雾苍山,某处山巅之上,秦昊天手持紫霄神剑,淡然而悲嘲地看着远处追着自己的一个化身而来的几人。最当前的一人,却是一个鹤发童颜的老者,尽管他的童颜稍显苍老,身子也稍显单薄,但他那御剑而至的飘渺身姿,终还是有些仙风道骨的韵味。只是这颇有一丝仙风道骨的老者,此刻的面上,却有一些愠怒。

这也难怪,本来他马上便可将秦昊天手到擒来,哪知大意之下,竟中了秦昊天的金蝉脱壳之计,自己费劲追到的,不过是秦昊天的一缕化身而已,令他如何不怒。

秦昊天自然知道这几人一旦追到自己的化身之后,便可根据化身的气息,找到自己的真身,所以他在洞穴之中的时候,片刻也不敢停留,在将儿子投入深潭之后,他即刻便飞到了这个山巅之上,同时以残存的灵力,召回了自己的化身,同时,也是引着追杀自己的人到来。

他明白,自己已是非死不可的处境,但即便自己死了,也不能让奸人得逞,何况,他要让自己的儿子活下去。剑魂出体,所释放出来的能量,已快要散尽,在此之前,他还可以拖延些时间。

看着御剑飞到的老者和后方几个身着修袍的弟子,秦昊天淡然笑道:“玄凌师叔,方师弟,你们来了……”

“哼!孽徒,你还有脸叫我师叔!”

叫玄凌的老者站在山巅边沿,满脸愠怒地对着秦昊天喝道。

“哈哈!”如此道貌岸然的言语,秦昊天心下悲嘲不已,但此刻的他却不想再去争辩什么。他止住笑声,孤傲而决然道:“玄凌师叔,今日你定然是要杀我了?”

“不错,你这孽徒,吃里扒外,残害同道,甚至害死了自己的师父,如今更是携本门至宝紫霄神剑私逃,如此大逆不道之徒,若不杀你,如何保我秀清声誉,如何对得起被你害死的苍生!”玄凌真人气愤道。

“秀清声誉?哈哈,若是因为那些四大门派的弟子和百姓而杀我,我无话可说!可事实是什么?听信谗言,知错不改,见利忘义,这就是你说的秀清声誉,哈哈!”秦昊天愤然道,几年来,他背负的事情太多,巨大的压力已经让他喘不过气来,此刻将心里的愤怒发泄出来,感觉畅快不少。

“死到临头,你还要诋毁师门,可真是玄清师兄教出来的好徒弟!”玄凌真人咬牙道。

秦昊天呼出胸中的闷气,畅快道:“我自然无愧于师门!”秦昊天铿锵一声,面无愧色,俄而他话锋一转,有些戏谑道:“师叔,今日我将紫霄剑魂传送于你,可否放我一条生路?”

“这……”

果然,秦昊天此话一出,玄凌真人便有些错愕,他环顾左右,有些犹豫。

“哈哈哈哈,紫霄神剑,果然诱惑极大,但穷其一生,你们也休想修炼了,哈哈哈哈!”秦昊天大声讽刺着,心中无比畅快。

玄凌真人脸色骤变,愤怒道:“你真是罪无可恕,拿命来吧!”

玄凌真人话刚说完,便挥舞起了双手。随着他双手的舞动,天空中骤然风起云涌,电闪雷鸣,轰隆之声甚是颤人心脾。很快,风云漩涡与雷电便聚在一处,带起一股毁灭之力,轰击下来。

轰隆——

面对呼啸而来的狂风和轰隆震响的雷电,秦昊天却面带微笑,从容不迫。他没有任何反抗,也无法反抗,此时他身上残存的灵力已经全部散尽,他带着从容和解脱的神色,迎上了头顶那毁灭性的雷击,然后轰然倒地。

秦昊天如此不堪一击,令玄凌真人好一阵错愕。看到秦昊天全身焦黑,倒在地下一动不动,而紫霄神剑就插在旁边,玄凌真人的眼神又变得炽热起来。他耐心地等了片刻,却未见紫霄剑魂如想象中从秦昊天身上飘出,一时间,他又变得急切而疯狂起来。

玄凌真人快步冲上去抓起秦昊天,吼道:“紫霄剑魂呢?你把它弄哪去了?”他目眦欲裂,疯狂地吼着,但秦昊天却没有任何反应,脸上的安详让玄凌真人更加恼怒。

“嗷!”玄凌真人怒吼一声,将秦昊天的尸体抛下了山崖。

后方的秀清门弟子从来没见过玄凌真人这么失态过,怕得瑟瑟发抖。

玄凌真人抓起插在地上的紫霄神剑,心胸起伏不定,握剑的手都有些发抖,显然是非常不甘,非常愤怒。

……

百年孤寂

黑暗,

追寻尽头的曙光,

无知四季的更迭,

在那冰冷的流水中,

无尽地漂泊。

孤独,

在宿命中穿梭,

掩藏岁月的轮廓,

只有那流水的声音,

和跳动的心房。

未曾想,

漫长的岁月中,

何处念想,

或梦,或醒,

何人相伴?

百年孤寂,

未曾相见,

却已记住了你的容颜。

雾苍山,草木郁郁葱葱,雪崖断壁雄浑广袤,风隐于林,林隐于山,仙山胜景依然如昔,唯一不同的,或许便是那条无人知晓的地下河吧。

地下河中,无边的黑暗,阴冷而孤寂,只有那缓缓流动的地下河水,或许能够通向曙光之门。

在黑冷的河水之中,一个儿童的身体缓缓飘动着,已经过去了无数的岁月,他早已不在原来的地方,还要漂流多久,飘到何方,他无法知晓。他已经沉睡了无数的岁月。

这个儿童便是秦昊天的儿子秦道生。过去了那么多年,他的身体仍如当时五六岁时的那般大小,好像没有任何成长。自紫霄剑魂入体之后,他的生命之能便被压制,除了成长缓慢以外,到现在他依然还处在深度的睡眠中。

紫霄剑魂入体之后,是需要通过紫霄神剑修炼紫霄剑诀的,两者缺一不可,这样方可使剑魂和自身灵魂加速融合,如此一来,才不会导致自身的生命之能被剑魂压制。而秦道生,他显然没有机会修炼紫霄剑诀。

虽然没有修炼紫霄剑诀,但在漫长的岁月中,紫霄剑魂与秦道生的灵魂还是自动融合了很多。融合在继续,地下河中的那些稀薄的灵力也被缓缓的吸收到秦道生那融合的剑魂和自身灵魂中。他的生命之能开始慢慢地在释放。

不知何时开始,他开始有了朦朦胧胧的意识,在梦境之中,断断续续地出现一些人的影迹——那场惨烈的大战,那个沧桑悲壮的身影,那个温柔的紫衣女子,那个仰起小脸梨花带雨的小女孩,不断地在他的梦境中缠绕。

这是紫霄剑魂的梦,或许也是他的梦。

随着时间的流逝,紫霄剑魂所带来的那些记忆也越来越模糊,秦道生的梦境也不再那么惨烈,那些人物的影迹也渐渐远去,朦朦胧胧之中,亦真亦幻。

他仍然在无休无止地漂流着,从地下河中,流进了长江,流入了东海,漂泊到了南海……

紫霄剑魂融合得越来越多,他终于成长到了七八岁的模样。潮水将他冲到了南海之滨。

当他再一次睁开双眼的时候,他看到了满天星辰,而他那不带任何杂色的眼眸,也如星辰一般纯净而明亮。他依然身着着那件淡紫色的小衣,只是那小衣,已经不能完全遮住他的身体。他披散着长发,存活于这个世界,又显得格格不入。

百年时光,悄无声息间便已流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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