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二十三日,周六。立秋后的第一个节气,处暑。楚灿的生日是前一天,我的生日是后一天,但是我们已经约定,要在这天一起过生日。
我们做了些准备,买了些水果零食,有奇异果和车厘子,还有水煮花生和泡椒凤爪。那天去超市的时候,楚灿提出还想买一瓶红酒,余季正说不如再买些啤酒和白酒,只喝红酒,不够尽兴。我推着购物车,把几样酒都拿了。
我们提前一天订好了生日蛋糕,只订了一个。规格样式都由楚灿做主,那天去糕点房预订的时候,我也只负责了最后付钱。我们还给冰箱里补充了蔬菜,设想生日那天在家做饭,合租即将两月,我也习惯了把租的房子称之为家。
余季正提前给我们送了礼物,给楚灿的是一顶白色太阳帽,给我的是一个精装笔记本。楚灿说送她的礼物过时了,她不喜欢戴帽子,要余季正换一个。余季正为难地问她喜欢什么,她立刻说是开玩笑,又很正经地说了声谢谢。
周六白天,我被实习老师叫去了单位加班,没能按计划中午回家。我接手的那件团伙大案正在赶写起诉书,另外还有一两件小案子,下周即将开庭。中午在单位的食堂吃饭,下午又看了两本卷宗,回到家已是傍晚。
我到家稍作收拾,换了件衬衣,然后和他们两人一起去取了生日蛋糕。按照楚灿事先想好的安排,我们坐了公交车去往朝天门广场。
我问他们午饭吃的什么。余季正说他本来想炒菜,但是发现没有菜油了,只好又去外面吃了米粉。我说我在食堂吃的红烧狮子头,还喝了一点白酒。
“你中午就喝酒了?晚上还能喝吗?”楚灿问我。
“没问题,那点只算热身。”我其实中午还在办公室小睡了一下。
“哦哟!还热身?你的意思是晚上准备喝很多了?”余季正有些不屑。
“不用很多。尽力而为,尽兴为止。”这句是我新学来的劝酒词。
“你们今晚在外面可别喝多了,要不然我照顾不了你们。”余季正说。
“我们不用你照顾。”楚灿说,“我们今晚要不醉不归,不醉不睡。”
朝天门码头,几艘停靠江边的驳船上都有经营餐饮生意。我们挑了最靠近长江航道的那一艘,从陆地走到船上,要经过一道长长的浮桥。
船有三层,我们在顶层的露天餐厅找了一个靠船舷的座位。一个方桌,我和楚灿面对面坐着,余季正坐一面,另一面就是流过的长江。
我们点了一大盘烤鱼,又要了几瓶啤酒,开始吃喝聊天。江风凉爽,夜色迷蒙,头顶彩灯闪烁,似有一种俗气的惬意。我们带来的生日蛋糕,放在楚灿身旁的椅子上,装在一个粉红色的袋子里,外观显得神秘又浪漫。
楚灿说感觉这里环境很好,等过中秋时,可以来赏月。余季正说过节这里人肯定很多,位子恐怕得提前预约。他们便叫来了服务生,要了电话。我看了看江上,并没有找到月亮,随即想起今天是农历的月末。附近江面有一艘灯火通明的游船驶过,上面人影杂乱,隐约有喧哗声传来,想必都是外来的游人。
差不多到九点,烤鱼和啤酒都只剩了一点残余。余季正提醒我们该吃生日蛋糕了,随后动手帮忙把桌上的杯盘挪开,腾出来一块空地。楚灿解开袋子,我双手小心地把蛋糕取了出来,摆到了桌子中间。
一个八寸的圆形蛋糕,奶油和巧克力的双层结构。楚灿介绍说,底下一层铺垫的都是各种水果,我能认出的有葡萄、柠檬、草莓和樱桃。蛋糕上面用红色果酱写着中英文的“生日快乐”,圆心位置放着一个小巧的荷花灯笼。
“这个灯是我让糕点师傅放上去的,漂不漂亮?”楚灿问。
“还不错,很别致。”我内心感觉荷花灯和奶油稍稍不太搭配。
“你们点生日蜡烛吧!”余季正说。
“有蜡烛吗?”我问。
“这个就是蜡烛。”楚灿指着荷花灯,“可以点亮的,还有专用的火柴。”
她递了一个花花绿绿的盒子给我,我打开一看,里面只有两根长长的火柴。
“我们一人拿一根,一起点。”她说。
火柴很长,也很耐燃。我先拿出一根,在盒子侧面的磷纸上擦亮,楚灿拿了另一根,接近我的火光,一触即燃。
我们都站了起来,凑近去点那盏荷花灯。上面的灯芯被点燃的一刻,我看到两根火柴也燃烧在了一处。我收回手来,随手把焦黑的火柴梗丢到了地上。
灯芯快速燃烧,没入了灯笼之内,生日歌的音乐随之悠悠响起。粉红的灯笼分为了几个花瓣,四下绽放。里面露出一个莲蓬形的烛台,捧着一支细小的红蜡烛缓缓旋转。我一瞬间感觉有些幸福,像是在烛光里看到了一位荷花仙女。
“许愿许愿,你们快一点!”余季正嚷着催促。
我看到楚灿轻轻闭起了眼睛,合起双手,微动嘴唇像在默念什么。我也闭上了眼睛,在心里想着家人、自己和朋友都一切顺利如意。
“吹蜡烛啊,你们一起。”余季正有了点司仪的状态。
“不用吹了,都快燃尽了。”我看那支小蜡烛已经燃烧过半。
“要吹熄蜡烛,许的愿才能实现。”楚灿说。
我们再次凑近。楚灿用手护着肩边垂落的长发,低头靠近了那一点微弱的烛火。我仍然站着,感觉不用距离太近,也可以轻易吹灭。忽然一阵江风吹来,我看到楚灿匆忙吹气,而我还来不及张口,火光既已熄灭。
“耶!生日快乐!”余季正一个人开心地拍手鼓掌。
“哎呀!是不是我吹熄的啊?”楚灿抬头看我。
“没关系,可能还有风。”我笑着说。
“这个灯不好,还是应该买正式的蜡烛。”她眼神中稍有歉意。
“没关系,这个灯漂亮。”我说。
生日蛋糕我们只吃了一半,水果的那层味道很好。楚灿把剩余的蛋糕分给了邻桌的一对年轻人,男生友善地微笑,女生客气地向我们道谢。
余季正问我们还要不要添菜喝酒,我说最好早些回去,想喝的话,家里也还有酒。楚灿意犹未尽,从驳船下来时,又说忘记了问这家店里有没有米酒。我估计她喝了一瓶多的啤酒,过浮桥时,我走在她的身后,提醒她走路小心。
我们到广场上看了一会儿夜景,然后打车回家。余季正说他今天租了两张新出的影碟,我们回去可以看电影。楚灿说她什么都不看,她回去只想喝酒。
我也只想继续喝酒,感觉今天对酒的兴趣超乎寻常。刚才在船上喝的啤酒口味寡淡,给我留下的印象远不如生日蛋糕里薄薄的几片柠檬。
到家开门,楚灿先打开了客厅的大灯,马上又关掉了。她控制开关,调试吊顶四周的彩灯,最后只留了边角的两盏灯泡,一盏红色,一盏绿色。
“我们开红酒吧!”她有些兴奋地说。
这间房子的客厅,似乎就是为了今晚而设计的。我们收拾了一下玄关处的弧形吧台,把准备好的水果和零食摆了上去。余季正拿来了三个玻璃酒杯,我想起这杯子也是新买的,只差没有准备开红酒的工具。我去厨房开红酒,只能用了螺丝刀。拿了酒回来,楚灿已经坐上了高脚椅,慵懒地坐在吧台旁。
“你过来坐吧,我帮你们倒酒。”她指了指身旁的另一把高脚椅。
“我要坐那个椅子。”余季正说。
“你今天又不过生日,自己去搬个凳子。”楚灿说。
她先给我倒了半杯红酒,我也坐到了她的旁边,我们靠得很近,灯光有些怪异。我看到她眼神流动,面容忽明忽暗,抿了一小口红酒之后,再说话时就带了一种醉人的芳香。我能闻到,甚至能感到她的气息似微风吹拂。
我不习惯小口喝酒,那半杯红酒,只喝了两下。余季正悠闲地吃着花生,指责我不懂情调。楚灿又帮我把酒倒上,这次要多一些。
“这红酒的味道也不好,我们喝快点吧。”她端起杯子说,“干杯!”
一瓶红酒喝完,我又怀念起了蛋糕里的柠檬。楚灿让余季正去冰箱里拿了几瓶啤酒,等我把酒瓶全部开启,她又责怪余季正没有买划拳用的色子。
我们简单地猜拳喝酒,各有输赢。大概每人喝了一瓶之后,余季正跑到卫生间里吐了一次,回来倒在了沙发上,言语不清地说他没事,让我们不要管他。
“我们还喝吗?”楚灿软绵绵地问我。她脸色泛红,可能是灯光的缘故。
“喝白的?”我这才微有醉意。
“好啊,听你的。”她说。
我去拿了那瓶白酒,楚灿取来了两个白瓷的小酒杯。
我们再次落座,客厅里的灯,只剩了一盏红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