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九月的夜晚,依然感觉不出凉爽。我所熟悉的秋天,满是西风和落叶,那样的风景应该不会在这座城市出现。
迎新晚会结束的当晚,我在宿舍里接到了苏筱云打来的电话。她先问我为什么回来这么晚,我说是去参加晚会,她随后很是兴奋地说,今天收到我的信了
“看了吗?”我问。
“当然看了,看了一整天!老厚老厚的一沓,你怎么能写那么多呢?”
“把想告诉你的话都写出来了,所以就写的多了。”
“真的都写出来了吗?有你的真心话吗?那可就是证据哦,白纸黑字,将来可不许抵赖。你以后要是不听话,我就拿着信,当面审问你。”她说。
“没问题,我就是要给你留证据。”我笑着说。
“我发现,你当着我的面什么话都不敢讲,信里面倒是挺敢写的……还暗地里学会甜言蜜语了,虽然有些话很肉麻,但是我喜欢,嘿嘿……”
“喜欢就好,等再见到你了,你想让我说什么我就说什么……”我说。
“我已经在给你回信了,明天就寄出去。我们算好时间,一周一封。”
“好,你不要写太多了。”我说。
她说这两天在军训,教官很有意思,被她们女生缠着讲故事,还会脸红。我问她军训累不累,她说有一点,估计要变黑变瘦了。她说俞俪已经去学校了,提醒我给周砺刚打电话问下情况,她昨天打过,感觉周砺刚的状态有点差。
“我从家出发的那天,周砺刚送了我一件礼物。”她说,“你猜是什么?”
“中国结?”我首先想到的就是这个。
“你猜对了。”她笑着说,“就是中国结,还是两个连在一起的。他说是同心结,把应该送你的那个编在一起送给我了,希望我们俩今后好好的。”
周砺刚在高考前就曾说过要送我和苏筱云中国结,但是一直没送,我都以为他忘记了,也并不在意。没想到他居然还这么有心,这令我有些感动。
“他有没有送俞俪什么礼物?”我趁机打听。
“那个我不知道,你还是关心一下他复读的事情吧。他和俞俪,根本就没有可能,俞俪不喜欢他那种类型,送什么都没用。”苏筱云像是很肯定地说。
“俞俪和你说过什么吗?”
“说过啊,俞俪说不喜欢他。”
“那她喜欢什么类型?”
“关峻辰那样的呗!”她脱口而出。
宿舍十一点熄灯,我和苏筱云的电话讲到了十一点半。余季正似乎也想用电话,一直在我旁边绕来绕去,但等我放下了话筒,他却爬上了床。
“给你女朋友打电话啊?打那么久?”他坐在床上问。
“不是,就是同学。”我说。
“女同学能说这么久,关系肯定不一般,你就是欺负我们听不懂你的方言。”
“能听懂也没关系,真的是同学。”
“那你高中没有女朋友啊?想在大学找一个吗?”他追问。
“就算高中有女朋友,毕业肯定就分手了。”武韬躺在他的铺上说,“谁还会留着搞异地恋呢?肯定要在大学重新找一个嘛。”
“你打电话的这个女同学,她现在在哪里啊?”余季正有点没完没了。
“你怎么这么八卦啊?”林进舟像是要见义勇为,“别人有隐私,不想告诉我们,明不明白?还非要一直问……”
“我们是做为室友,想关心他一下。”余季正辩解说,“大学里这么无聊,如果他没有女朋友,我们就帮他介绍一个。”
武韬听了大笑起来:“你还帮别人介绍,你自己有吗?”
“单身就不能帮别人介绍了吗?你个农民!”余季正不服气地说。
他骂武韬是农民,我和林进舟都不由地笑了。武韬在今晚的迎新晚会上的确扮演了一个农民工的角色,表演的很到位,这称呼很合适。
“你想给他介绍谁?楚灿吗?”武韬丝毫不见生气,却暗含反击。
余季正被他这样一问,居然没有立刻反应,这下终于轮到了我说话。
“你们都不要乱说了,我没想过在这里找女朋友。”我说。
“你没想过啊?不会吧?那你觉得楚灿怎么样?”余季正还是问。
“感觉一般般。”我说。
“不可能吧?我看你们今天就挺亲密的,还以为你们已经好上了呢!”
“没有没有。”我笑着摇头,感觉疲于应付。
“你对她真的没有感觉?”他不依不饶。
“别问了!我都听烦了。”林进舟关掉了书桌上的台灯,起身指着余季正说,“你就是个八卦小王子!”
武韬一阵哈哈大笑,在床铺上鼓掌翻腾,连声说这个绰号起的好。
“你这么关心别人,不会是自己有什么想法吧?”林进舟又说。
“我就是随便问问……好了,不说了……”余季正终于安静了下来。
熄灯后的宿舍里,光线不算太暗。外面楼道里的声控灯偶尔还会亮一下,灯光从门框上方的小窗子里透射进来,刚好可以照到我的床脚。闭上眼睛,戴起耳塞听一会儿收音机里的音乐广播,很快就能睡着了。
来重庆的这些天,我都没有做过梦,似乎把梦全部都留在了家里。但是这一晚,我梦见自己的床单飘了起来,我蹲在上面,从宿舍的阳台冲了出去,绕着校园上空飞了一圈,最后被困在了一棵很高很高的大树顶上……
我第二天给周砺刚打了电话,他正在家。我问他最近在忙什么,他说每天都在家,无聊得很,我先问他当兵的事进展的怎么样了。
“别提当兵了,我准备去复读。”他主动说。
我本来就是想先旁敲侧击,然后劝他复读,听他这么一说,简直喜出望外。
“决定了?你是怎么想的?”我冷静地问。
“你们一个个走了,又都一个个打电话回来,苏筱云说你和她都要考研,俞俪说她准备修双学位,又都说大学怎么怎么好。我现在就是觉得,只剩下我一个人挺孤单的,也害怕以后和你们见面的时候,你们聊什么我都听不懂……”
“既然决定了,那就赶紧去吧。”我抓紧劝说,“复读班开课有一个多月了吧?我家里还有很多复习资料,你有空去挑一下,看有没有能用到的。”
“好!我下午去趟你家,明天就去学校!”他提高声音,听来信心满满。
“苏筱云跟你说,我和她都要考研?”我问。
“是啊,她说你们早就商量好的,等考研就考到一个地方。”
“哦,是……”我应付了一句。
周砺刚自愿去复读了,也算是了结了我们朋友间的一桩心事,我希望他能奋发努力,明年考一所理想的大学。至于他和俞俪,我想我用不着去操心,虽然我很希望他们也能在一起,但是现在看来,只能靠他们将来的缘分了。
我想不起来苏筱云和我说过要一起考研了,不,我又想起来了,我确定我们没有说过。苏筱云告诉周砺刚我们要考研,可能是在给他用激将法,
如果她希望我们一起考研,肯定会和我直接谈的。想要一直读书,那是她的想法,我的想法是毕业之后尽快找工作。如果两个人都读书,那谁来养家呢?
两天之后,按时间推算,苏筱云的信应该要寄到了。课间有生活委员去收发室,把我们班的信件统一领了回来,同学们一下围了上去。
“詹语,你的信!”楚灿在人群里喊我,手里举着一封白色的信。
我走过去接。她把信收回去又看了一下,然后才递给了我。
果然是苏筱云的来信,封皮上娟秀工整的字迹非她莫属。我的姓名和地址一字不差,就是粗心大意把邮票贴反了。
学校的专用信封,上面印着风景和校训,里面鼓鼓囊囊,似乎装了好几样东西。有一张折叠的白纸,里面夹了一张苏筱云的彩色照片。她在一片绿茵茵的草坪上优雅地坐着,背景的建筑是图书馆,光线很好,笑容更美。
紫色的信纸被她折成了“心连心”的形状,我细心研究了半天,才找到了头绪如何拆开。展开信纸,开头的称呼只有一个字——语。
她从没有这样叫过我,我像是真的听到了她的声音,心头像是被一只灵活纤巧的小手飞快地挠了一下,痒到情不自禁地微笑。她没有像我那样详细描述一路的见闻,城市的情况也写的不多,更多的篇幅是在讲她的学校和同学。
信的末尾写着:“总之,我在这里很好。如果不好,我不会勉强去适应,所以你要放心。我们都要健康快乐,记得彼此喜欢。”
落款处画着我们的笑脸标记,眯眼吐舌头的表情愈发可爱了。
“你女朋友的信啊?”旁边的林进舟问我。
“是的!”我满心欢喜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