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楼下,似乎并没有其他在等人的女生,我看看附近,确认一番。
“难道不是你打的电话吗?”我问这个女生。
“是我打的,可是你的声音和电话里不像。”她笑着说。
我心想说,她的声音也和电话里差别很大,明显不及刚才那般酥软了。
“你有什么事?”我有些严肃地问。
“我来通知几件事……”她稍稍收敛了一点笑容,“学院要组织迎新晚会,要求各班推荐节目,你们男生谁有文艺特长,愿意表演的都可以报名。龙老师明天早上八点开班会,记得带上学费缴费单据,准备一下自我介绍……”
她这段话的语速有点快,虽然是普通话,但又夹杂了一点方言的发音。尤其是几个卷舌音,被她说来像极了胡琴学语的韵调,刺耳又撩人。
她说话时眼睛一直没有正视我,眼神左右飘忽不定,说完又看向了地面。我仔细看了下她的模样,眉毛细长,脸颊削瘦,嘴唇的颜色明显是涂了口红。
“你记住了吗?”她抬眼看我。
“你能不能重新说一遍……”
她抿嘴笑了一下,右边脸颊现出了一个深深的酒窝。眼睛随后又看向了旁边,把刚才的那段话对我复述了一次,内容几乎是一字不差。
“这次你记住了吗?”她看着我问。
“可以了。”
“你一定要帮我通知他们。”
“好的,没问题!”我答应道。
“谢谢你了。”她微笑着说。
“不用客气。”我礼貌地笑笑。
“拜拜……”她向我轻轻摇手,然后转身离开。白色的高跟凉鞋咯哒咯哒地踩响着水泥路面,走路的姿势有些一摇一摆。
我感觉自己还是比较土气,最后也应该回她一句拜拜才对。也不够大方,应该和她多聊几句,至少询问一下她叫什么名字。
回到楼上,我先去其它宿舍传达刚听来的通知。我们班将近二十个男生,分散在五个宿舍,我挨个通知完四个,也花费了不少功夫。
最后回到我们宿舍,余季正和林进舟都已经回来了。余季正还趴在阳台边上,一瞧见我进门,就急匆匆地向我走了过来。
“你刚才是不是接了个女生电话?”他问我。
“是啊,有个女生过来通知事情。”我说。
“哎呀,好烦啊!”他一脸丧气地扭了下身子,“本来应该是我接的……”
“但是你们刚才都不在啊?”我莫名其妙。
“我就是去了下隔壁寝室,就一小会儿……”他懊恼地说。
一旁坐着看书的林进舟幸灾乐祸地看了看他,笑着没有说话。我还想继续把话问清楚,身后的宿舍门便“哐当”一声被踹开了。
一个平头的男生,穿着一身脏兮兮的球衣走了进来。他门也不关,径直走向阳台,推开卫生间的门,咳嗽着朝里面吐了两口痰,这才走了回来。
“你睡醒啦?”他笑着问我。
“早就醒了,出去一天了。”我说。
“都回来了,人到齐了,找点活动吧!”他大声说。
“去女生寝室吧!”余季正情绪一转,兴奋地说。
我们宿舍的四个男生,一起去了女生宿舍。
武韬以极快的速度洗澡换好衣服,余季正对着镜子摆弄了好久的发型。临出门前,余季正又打了个电话给这两天和他一起逛街的女生,说我们有四个帅哥要过去了,要她们准备好迎接。
我们学校的女生宿舍楼是依山而建的一幢建筑,鹅黄色的瓷砖外墙,与周围其它红褐色外观的宿舍楼有着明显的区别。规模很大,有三四个出入口,正面的山坡上有一条又宽又长的台阶通道,隐约有些布达拉宫的气势。
宿舍楼一共八层,我们班的女生住在五楼,入学这几天的管理比较松懈,我们很轻易地从后门跑了上去。先去了余季正打电话的那个女生宿舍,问清楚了班上其他女生的宿舍房号,然后开始逐个串门。
女生宿舍也是四人间,但是房间比我们的略小一些,床位都是上铺,可能是为了节省空间,摆放那几个大柜子。阳台上也是卫生间和洗漱池,不过她们的视野并不好,朝向几栋宿舍楼,也能看到我们男生住的那一栋。
慢慢轮到了最后一个宿舍。余季正敲了下门,里面有女生问:“谁呀?”我们都不说话,余季正继续敲门。里面说:“说是谁,不说不给开!”
武韬伸手在门上使劲擂了一拳,马上闪到了一边。余季正也想躲开,但是门一下就打开了。
“你们好讨厌啊!”开门的女生,正是今晚喊我下楼的那一个。她换了一身衣服,衬衣和牛仔裤都比较紧身,头发扎起了马尾,穿着拖鞋。
“刚才谁敲的那一下?那个人不准进来。”她拦在门边说。
宿舍里刚拖过地,白瓷砖地板上的水渍倒映着天花板上的日光灯,光线亮得有些耀眼。里面还有两个女生,坐在椅子上,看着我们笑。
武韬和余季正互相指责起来,女生等他们吵闹了一小会儿,才闪身让开,微笑着说:“都进来吧,这次饶过你们。”
“就这样进去吗?”我看着湿湿的地板问。
“进来吧,没事的,我们等下再收拾。”她说。
我们四个放轻脚步,像过雷区一样走了进去。坐着的两个女生站了起来,把椅子都让给了我们,她们就站在各自的书桌旁,和我们聊天。
先从我们男生开始,每人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她们宿舍还住有一个外班的女生,现在还没有回来。另外两个女生,一个叫杨涵,家乡在草原;一个叫刘青婷,家乡是座美丽的海滨城市。
最后到她,她大大方方地说:“我叫楚灿,我家在峨眉山。”
“峨眉山?是在山上吗?”我忍不住问。
她噗哧一笑,说:“没有,我家在山下,山上都是寺庙。”
聊了一阵,余季正提议打牌,楚灿从抽屉里拿出了两副扑克牌,说她们女生这两天也经常在宿舍打牌消遣。几个人坐了一圈,打起了“双扣”,我在旁观战了一局,然后走去了阳台。刚过了一会儿,楚灿也悄无声息地跟了出来。
“你看什么呢?”她问。
我指了指外面山坡上的一栋宿舍楼说,三楼没开灯的那间,就是我们宿舍。
“你们宿舍就在那儿啊?”她有些惊讶,“离得好近。”
“是很近,招手打招呼应该都看得见。”我说。
“那我们以后要拉道帘子。”她笑着说。
楚灿是我在大学里接触到的第一个女生。我对她的印象没有多么好,却感觉有一种自然熟。
第二天早上开班会,全班同学都依次上讲台做了自我介绍。我上去说,我叫詹语,来自大风吹过的黄土高坡,希望和每一位同学都能成为朋友。
大学正式开课,每天早晨六点半,学校广播站的大喇叭里会准时播放起嘹亮的音乐。我们听着音乐起床,下山去操场做早操,之后再爬山去食堂吃早点,再下山去教室上课……这是一种很规律的生活,我很喜欢。
大学上课和中学相比,没有固定的教室,也没有固定的座位。教学区是相连着的五栋教学楼,除了计算机课要去电教楼,体育课要去操场,其余的课都在这边。普通教室供单个班级上课,阶梯大教室,就是全系几个班一起上大课。
班上的同学开始都不太熟悉,普遍喜欢和同宿舍的凑在一起,我们宿舍的四个人也结伴了一两天,随后就产生了变化。
余季正很快和班上的几个女生熟悉起来,上课会一起坐到前排。武韬的座位时前时后,没有规律,我和林进舟都喜欢坐靠后。他不知道是因为什么,我是因为习惯,在高考之前的那一个多月,我就是独自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
我更习惯坐在角落的位置,观察整间教室里的情况,每堂课上都有新鲜的事物能够吸引我的注意。我注意到辅导员龙老师喜欢穿一件绿衣服,我注意到班上有个男生长得很像任贤齐,我注意到窗外芭蕉树的叶子也会有枯黄……
楚灿宿舍的三个女生总是在一起,上课一起占座,课间一起活动,我去食堂也常遇到她们。我注意到她上课听讲很专注,笔记写个不停,看黑板的时候,经常是手上拿个眼镜举到眼前瞄一下,但她从来不戴。
有时候上课,我会突然很想念苏筱云。
因为我看见,有一个扎马尾的女生背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