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雪铠说要辞职了，我想把他当面训一顿。他是我带出来的优秀员工，也是我推荐做的旗舰店店长，他如果甩手不干，那就是枉费我一番苦心。
我看着他从街边走了过来，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工装已经换掉了，穿了一身牛仔服和运动鞋。他问何琪怎么出来的这么晚，何琪说考试啊；何琪问他来这里做什么，他说等我们。我听着他俩的废话，暂时不想搭理他。
“杜雪铠，你今天没来考试吧？”邓清词问他一句。
“没来。”他很干脆地说，“我什么都不会，考了也不及格。”
“你真的准备辞职了？”邓清词又问。
“这消息传播的够快哦，连人力经理都晓得了。”他笑着说。
“你到底怎么了吗？”何琪问他。
“没什么，就是不想干了，累。”他说。
路边有亮着空车标牌的出租车驶了过来，邓清词瞅了瞅我，眼神中有想要离开的意思。我拦住了车，把装考卷的档案袋交了给她，说让她先回公司。
她问我等会儿还去不去公司，我说看情况，太晚了就不去了。她提醒说周一要公布成绩，明天白天还有培训，怕来不及阅卷。我说，那就明晚加班。
她坐车先走了，临走时特意对杜雪铠说了声再见，杜雪铠对她说拜拜，又补充了一句“明天见”。又有一辆出租车驶来，今晚的空车似乎特别多。
“走吧，我们找个地方聊聊。”我拦下了车。
我坐了副驾，他俩都坐了后排，两个人都不吱声，更没问我要去哪里。我跟司机师傅说，去创园三路的美食街。
“店长，你要请我们吃饭？”杜雪铠问。
“啊。”我淡淡地回了一个字。
“我们吃什么啊？”何琪问。
“鸭肠火锅吧，很久没去吃了，你们想不想去？”我问。
“想啊！”他俩异口同声地说。
创园三路的这家火锅店，距离我们原先的连锁店不到两百米。周末晚间的这个时段人满为患，我们坐在门外的凳子上等了十多分钟，才有了桌子。
杜雪铠说，他记得我们第一次来这里吃火锅是去年十一月一号的晚上，因为十月份我们店里的业绩很好，大家过来庆祝了一下。何琪说她也记得，她那天身上只有二十块钱，当时很担心饭钱会大家一起平摊，结果是我买单了。
我让他们点菜，杜雪铠说以前点菜都是小秘负责，还是按习惯来。何琪在菜单上异常娴熟地一通打勾，只用了不到一分钟。我说，多点一份鸭血。
杜雪铠说，以前都是小秘负责给我们分碗筷，今天也按程序来。何琪帮我们把碗碟和筷子一样样摆好，又给我们倒了茶水。我说，今晚上不喝酒。
我们的桌位在大厅中间，周围都是吃喝喧哗的人们，我看见临街的那排窗户玻璃有些模糊，像是有飘散的火锅蒸汽在上面凝结成水。上菜很快，我们吃的也快，聊的话题大多数是以前一起在连锁店的经历，对辞职的事只字未提。
杜雪铠中途去了趟洗手间，何琪又问我要不要劝劝他。我说我们都对他比较了解，他今天的样子很高兴，像是完全卸除了工作压力，这样也好。何琪说，我最好还是劝他一下，他可能会听我的话。我说好，等一会儿出去再说。
外面下雨了，我看见窗户玻璃上有了密密麻麻的水珠。门外排队的人们走进店里来躲雨，吃完饭想走的人们没有带伞，也在门口等待着。杜雪铠说这是场小雨，何琪说她带了雨伞，我喊服务员结账，杜雪铠说，他已经结过了。
“这次我请，本来今晚就想请你们吃饭的。”他说。
“哦，行吧，那走吧。”我说。
雨势很小，但许多人就是要堵在门口，不敢冒雨出去。何琪撑开了她的小花伞，我和杜雪铠一人一边跟着她，一起走进了雨里。我们走往连锁店的方向，那边的路口更好打车，临街有很多屋檐和雨棚可供避雨，我们走走停停。
杜雪铠说何琪的伞太小了，何琪说，她记得解放碑店里有一把黑色的大伞，好像是我留下的。我说是我的，忘记拿了。他们说，已经不知被谁拿走了。
“你考虑好辞职了吗？”我问杜雪铠。
“我考虑了的，早就考虑了。”他一边走着，用手掌遮在额前，“你和小秘都被调去总部了，剩下我一个人在店里，感觉很没意思。”
“公司就是这样，每个人有不同岗位。你不想做业务？”我问。
“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做，只想休息一段时间。”他说。
“想放松可以请个年假，找地方去旅游。”我说。
“店长，你别劝我了。”他在路过的店铺门口停了下来，“我决定了，我感觉我不适合这种职业。我能坚持这么久，主要是因为和你们在一起工作的氛围很好，我做出过一点业绩，都是你们在帮助我，光靠我自己，什么都不懂。”
“雪雪，你别这么说啊，你还是很优秀的。”何琪说。
“小秘，你也很优秀。”他看着何琪笑。
我问他辞职了有什么计划，他说先歇一个月，等天气暖了，去亲戚家的照相馆帮忙。他想认真学习摄影，因为那才是他的爱好。他说照相馆的生意不错，店址就在解放碑附近的较场口，今后我们结婚拍婚纱照，都可以联系他。
何琪提醒他，如果更换了手机号码一定要告诉我们。他说一定，这么大的一座城市，如果失去了联络，可能一转身就找不见了。何琪又问他，他家里是不是收藏着好几个照相机，他说在公司上班这半年，买了两台好相机。我说如果只看薪酬待遇，这家公司还是不错的，只是某些方面有点不近人情。
创园三路连锁店，门头的广告灯箱还亮着，我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杜雪铠伸手拍了一下卷帘门，哗啦啦的响。他说，还是最怀念我们在这家店工作的那段时间，何琪跟着说，感觉现在的场景，就像是刚关了店门准备回家。
“雪雪，你真的要走啊？”何琪收起了花伞，小雨似乎已停。
“是要走啊，我这个人从来不说假话。”杜雪铠和她面对面站着。
“你走了，人力资源部的女孩们会伤心的，她们都说喜欢你。”何琪说。
“你呢？你会不会伤心？”杜雪铠看着她问。
“我？可能有一点吧……”何琪说。
“你会伤心？那你也喜欢我？”这句像是玩笑。
“我怎么会喜欢你啊？你都没有喜欢过我……”何琪笑着说。
时间已晚，雨后的街道上稍显冷清，有两辆出租车停在路边等着拉客。
“走吧，回家吧。”我对他们说。
“小秘，拥抱一下，我先走。”杜雪铠张开了手臂。
“啊？不是吧？你想抱我？”何琪做出一副惊讶的表情。
他们两个同时看了我一眼，一个大大方方，一个羞羞答答。我稍稍侧身，余光瞅见他俩轻轻拥抱了一下。分开之后，何琪扭过了脸，去看街边的车。
杜雪铠先打车走了，临走和我握了下手。何琪让我先走，我说我就住附近，她微笑着说她忘了。等她也坐车走了，我独自站了会儿，然后走路回家。
周日上午，公司有新员工培训。我一上午讲了两节课，一节是常见客户投诉处理技巧，一节是业务合同签订规范。中间休息二十分钟，杜雪铠拿了辞职申请来总部找领导签字，我也给他签了字，确认他经手的单子没有客户纠纷。
我讲课结束已经快到中午，他还在培训室外面站着等我。他问我何琪今天怎么没来，我说她轮休。他说刚才在总经理办公室，宁弘阳和他聊了很多。
“店长，你以后要照顾好小秘啊。”他像在认真嘱咐我，“她比较老实，在总部上班容易被别人欺负。你有机会就提拔她一下，她工作还是很负责的，我之前让她给我透露一点考试题目，她都不愿意给我。”
“好，我知道。”我看着旁边走过的员工。
“店长，你也照顾好你自己。”他又说，“公司里很多人都是偷奸耍滑的，尤其是那些上面的人，你眼睛要放亮点。”
“我知道了，你也照顾好你自己。”我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送他到了电梯口，和他说了声再见。他进去电梯后说：店长，我走了。
周日下午，也有新员工培训，老韩过来讲授基础业务流程。他说解放碑店没有合适的人做店长了，我说担子总会有人挑，这个公司缺了谁都一样。
周日晚上，我和邓清词在总部办公室加班阅卷，两个人阅五百多份试卷，估计要忙到半夜了。我给楚灿打了电话，告诉她要很晚回家。
“下周我陪你去尚思山吧，我请一天假。”我说。
“别去了，今年春天冷，山上的樱花还没开呢！”她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