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是春节假期的最后一天,也正值情人节,我赶在这天回来见到了楚灿,其实原本也需要去公司值班。当天值班的只有三五个人,邓清词也在,她和我聊了聊过年去香港游玩的有趣经历,送了我一个红公鸡的瓷碗。
我送了楚灿一束玫瑰,总数有一十八朵。家里没有花瓶,她找了一个玻璃的罐头瓶子,添了半瓶清水,把花插在里面,摆在了茶几的正中央。我们还吃了巧克力,是一起去超市买的,晚上在家做饭,熬了一锅稠稠的小米粥。
我从家里带来了大肉和丸子,楚灿也从峨眉山带来许多腊肉和香肠,我们连着吃了两三天,腊肉烟熏火燎的味道令我渐生反感。我怀疑我们烹饪的方法不够正确,她说正宗的味道就是这样,她还玩笑说,多吃腊肉可以少抽烟。
楚灿爸爸去机场接我,并不是楚灿让他去的,他应该就是恰巧去那边吃饭应酬,顺路接了我一趟。楚灿没有把我的电话号码告诉过他,我也没有主动和他联系过,他能知道我的电话,必定是通过了其他途径。家长们都很神通广大,对此不必深究,我想我也有必要多备一部手机了,生活和工作要适度分开。
楚灿问我,她爸爸那天晚上和我聊了什么。我说他的话很少,我见到他也紧张,聊的话题不多,最重要的事就是他委托了我帮他出租一套房子。
“出租?哪里的房子啊?”她问。
“望江城的房子,也在市西区,靠近动物园。”我说。
“哦,那里啊?”她像是知道,“那套房子是他去年买的,好像已经装修好了,他之前说让我过去住,但是我觉得那边有点远。”
“你去看过吗?”我问。
“没有,只是知道位置。”
“新房子为什么要出租呢?”
“我不知道,可能他就是想投资吧?”
“我们找时间过去看看。”我说。
正月初七,我和楚灿都开始正常上班,这几天的工作都不怎么忙。元宵节还没有过,在大多数老百姓的观念里,悠闲的春节还没有结束。
武韬和小静找到了新房子,搬家的那天傍晚,我和楚灿过去帮忙。一栋商住两用的单体楼,距离他们的大排档新店很近。房子在顶楼,电梯有些慢,中等装修的两室一厅,家具家电基本齐全。两间卧室一样大小,都有空调和窗户,他们只住了其中一间。小静说不想再找人合租了,那间就留着当狗窝。
“水饺”又长大了,个头已经超过了普通的泰迪,它呲着一嘴白森森的牙齿满屋子乱跑,吓得楚灿都不敢挨近。武韬大声吆喝它坐下别动,又指挥它趴下卧着,它居然都听得懂那些口令。小静说小狗已经打过狂犬疫苗了,也不会随便乱咬人,让楚灿不要害怕,她这才敢伸出手,轻轻撩了一下狗的尾巴。
房间门外有一道楼梯,尽头是一扇木门,推开之后就可以走上楼顶。整个楼顶被分隔成了许多小块区域,中间垒着单层的红砖墙,算是顶楼住户的私家小花园。很多人家在砖墙上摆了花花草草的小花盆,地上还有大的花缸,栽种着灌木和小树。也有人家搭建了雨棚和花架,下边放着摇椅和桌子。
武韬家的使用区域有二三十平米,房东以前没有做过整修,只是一片光秃秃的水泥地。我建议武韬把这片空间利用一下,起码弄点花草盆景来做摆设。他说他们最初看到这个地方,小静的第一反应是将来可以扯条长绳子晾衣服,他的反应是摆一张桌子和四把椅子,找朋友们过来打麻将斗地主。
小狗也跟着我们上了楼顶,它四处撒欢,惊扰了别人家笼子里养的鸡。武韬一拍脑门,说可以在这里搭个狗窝,别人能养鸡,他就能养狗,楼顶的场地也还开阔,省得每天下楼去遛狗。小静说不行,公共区域不能养动物,别人那样做不对,我们不能效仿。武韬也没和她争执,只顾自己逗狗。
我说到了夏天,顶楼会很热。武韬说他考虑到了,如果房间里热,就上来乘凉,高处总会有风。我到边上看了看,这里能远眺尚思山,也能看见我们大学校园里的建筑,武韬说白天能看见我们的宿舍楼,但是现在天黑了。
武韬和小静过年都没有回老家,他们的大排档春节只歇业了一天。炒菜师傅放假了,就由小静亲自煮点砂锅米线,每天都还有不少客人。
我们那天在他们店里吃了晚饭,期间来了一位老年客人似乎很懂狗,他引逗着“水饺”玩耍,说它不是纯正的土狗,很像是牧羊犬的串儿。
元宵节,我有半天假,楚灿可以休息一天。我们定好了下午去望江城,去看她爸爸那套要出租的房子。这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我不能轻易托付给公司连锁店的员工,尤其听楚灿说那是一套装修好的新房子,我更得去看看情况。
望江城,是一处极有口碑的高档住宅小区,建成还不到两年,居民入住率很高。地址靠近长江岸边,也在市西区的边缘。从我们住的地方过去,坐公交车需要将近一小时,只有一条公交线路可以直达,中途要路过动物园。
小区的占地面积很广,里面的建筑有高层公寓和别墅,管理很规范,连侧门都有三四个保安站岗。楚灿爸爸只告诉了我房子所在的楼号,并没有说具体的房号,我们找到了那栋楼,但又进不去门禁,只得去了物业值班室。
“你们是业主吗?”保安小伙问。
“不是,是业主让我们来看房,他说可以找你们拿钥匙。”我说。
“业主叫什么名字?”他点开了电脑上的住户名录。
“楚君洲。”楚灿回答。
“没有这个名字,这栋楼只有一个业主姓楚,叫楚灿。”他说。
“我?怎么是我?”楚灿扭头看我,一脸茫然。
我也没有想到,这套房子竟然是在楚灿名下。她爸爸给我提过一句签合同让楚灿去,我还以为他是为了图方便。保安问我们还要不要看房,我说要看,他问楚灿要了身份证核对登记,又从值班室的保险柜里取出了一套钥匙。
“钥匙和门禁卡都在这儿,你签字领走吧。”他对楚灿说。
“一会儿还要还回来吧?”楚灿问。
“不用还了,你家的钥匙自己拿走。”他说。
真的很意外,我和楚灿走出值班室,两个人面面相觑。
“你真的不知道吗?”我问她。
“我不知道啊。”她看着我说,“我昨天还给我爸打电话了,我问他为什么要出租房子,他说把事情都交代给你了,你知道。”
“我也不知道,他只说让我帮他出租房子。”我有种被冤枉的感觉。
一栋高层公寓,电梯里显示的楼层数是三十六,这套房子在三十五楼。电梯的速度很快,到达停稳时,我不由按了按耳朵。异常宽大的一扇红色房门,一层似乎只有六七户。开门进屋,一眼就望见了客厅阳台外的长江对岸。
“呀!这么大的阳台!”楚灿跑了过去。
“你慢着点。”我提醒她。
白色大理石的地板泛着光泽,她穿着靴子跑过去,踩出了一串浅浅的脚印。我关上房门,从旁边的鞋柜上取了鞋套穿好,然后才仔细打量屋内。
简约的现代装修风格,从TV墙和吊顶就能看出经过了精心设计。客厅足有四五十个平方,沙发茶几等等家具一应俱全,都还裹着防尘的塑料膜。
“你快过来看啊,这边能看好远。”楚灿在阳台喊我。
视野极佳,能够俯瞰整个小区。如果天气晴朗,应该可以看见对岸的尚思山。
“你给你爸打个电话吧。”我说。
“怎么了?”她问。
“你问问他,这房子是不是真的要出租。”
“哦,好。”她有点怯怯地看着我。
楚灿留在客厅打电话,我走去看了下房间的布局。一主两次三间卧室,主卧还有个小阳台,两个卫生间,一个书房和一个厨房,还有衣帽间和杂物间。
每个房间都摆好了常用的家具,样式都是统一的风格。主卧室里的那张双人大床已经放好了床垫,我在床沿坐下,看见对面的墙上有一幅泼墨山水画。
我感觉到一种强大的压力,就像是记忆里第一次在苏筱云家吃面条。楚灿爸爸这哪里是让我帮他出租房子嘛,显然是对我的一次测验。房子是他女儿的,我如果要和他女儿在一起,就会牵涉到某些利益,我需要选择,他也会选择。
也许是我自己想多了,但现实就是这样的问题。楚灿总说我像她爸爸,如果换做我是他,我也不放心把自己的女儿交给一个事业无成的穷小子。
“我打过电话了。”楚灿也来了卧室。
“你爸怎么说?”我赶忙问。
“他不接。”她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