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是白米饭泡水，咸菜，黄瓜丝拌海蜇，父亲独孤树广照例要喝酒。
吃过饭，独孤多林端起碗去洗，脚下一个趔趄，最上面一个碗啪唧掉在地上摔破了，独孤多林涨红了脸，忙蹲身去捡。
独孤树广走进上前扇了独孤多林一个大嘴巴，独孤多林白皙的脸立刻印上五根红指印，独孤树广红着脸，满口酒气：“你个扫把星，干啥啥不中，臭****一滩。”说着，抬起拐腿踹了独孤多林一脚，顺手抄起门后的铁锨，劈头盖脸朝独孤多林打来。
独孤多林起初为摔碗而羞愧，跳着脚，捂着头，躲来躲去，后来生出抵触心理，脸红脖子粗，不耐烦地喊：“别打了。”又被骂得火冒三丈，暗想：这个窝囊废，就会骂自己孩子，有本事你出去骂呀！
独孤树广见独孤多林不服气越发骂得狠。
独孤多林胸口剧烈起伏，心口的米粒状疙瘩热起来，如果不是在白天就可以看出那里透出五彩的光，他气不过，猛地一拳砸在灶台上，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了，灶台轰然塌出一个窟窿，两人都愣住了。
独孤多林不可置信地看看自己的拳头，拳头的力气怎么会这么大？张开手，骨节处的皮肤已经鲜血淋漓。
但是惊奇使独孤多林并不觉得疼痛。
自己每次犯错都被亲爸独孤树广打个痛快，从小自己就是独孤树广的出气筒。
独孤树广喝了酒力气大的很，耍起酒疯来，脸面很吓人。
一声闷响，独孤多林头部重重挨了一下，一抬头，独孤树广举着铁锨，第二下已凌空拍下来，独孤多林叫声，草，拔腿窜出家门，脚跟被独孤树广扔过来的铁锨砍了一下，生疼，身后是独孤树广更恶毒的咒骂声。
路边墙根晒太阳的乡邻见到独孤多林额头隆起多老高，脚后跟殷红一片，议论纷纷。
“他爸又耍酒疯了。”
“可不咋的，一家俩光棍，憋的。”后面是猥琐的笑声。
“这孩子怪可怜的。”女人纳着鞋底说。
“你可不能可怜他，他刚生下豆把他妈妨死了，没过两年他爸那壮实的男人又被妨成拐子，他奶那个老病秧子倒是禁妨，一直有病也没事，倒是前几年才走。”
“可不是，这孩子真妨家，晦气”
“瞧他长得那样，哪有大小子长那白里透红的，看着豆不正常。”
独孤多林挨过人群，向村南的荒地走去。
路过韩三家，独孤多林想快点过去，没想到远远来了一群韩三的狐朋狗友，独孤多林心情低落地躲进旁边的胡同里，一群灰耗子吱溜吱溜从两脚间钻过。
半大小子们“呲啦呲啦”地捏着闸停在韩三家大门口，还没停稳就七口八嘴地嚷着：
“韩三”
“三”
“三哥”
“出来骑车玩了”
“出来耶”
“……”
大家正在这里叫着，韩三家气派的大门“哗”地一声开了。
村长老婆林月娇喘吁吁地出现在门口，她大脸盘子，鱼泡眼，两只包子手。一手举着一把大竹叶扫帚，一手指着他们厉声道：“嚷啥嚷，叫啥叫，小仔犊子们，你们害我家三，为内小臊货跟人打架，肋骨都裂了，到现在没好捏，我没找你们算账，你们还有脸在这叫，快滚！”
“二婶子，你咋振说话？”
“二婶子，你不懂，那叫英雄救美。”
“美你妈个灯笼，谁是你二婶子，小兔崽子们，再不走，我呼死你们。”
说着抡起大扫帚向半大小子们拍去。
半大小子们哈哈笑着，忽悠起口哨，蹬着脚蹬子一起一落的，屁股也不坐车子座，“咵咵”地骑走了。
虽说韩三与自己结仇，但他对朋友豪爽，肯为朋友两肋插刀，人缘极好，身边总有一帮死忠追随，还是让独孤多林好生羡慕。
“老天给你开了一扇窗，注定要为你关上一扇门。”话说这韩三也称得上是学生界的奇葩，小学一年级连蹲了三年，后来国家教育政策改了，成绩再差的学生也不让蹲班了，但韩三学习成绩差得只能前进不能后退，回回倒数第一名。
那次考数学独孤多林坐在韩三前桌，独孤多林虽为人傻气，学习成绩却是一等一的好，这倒不是独孤多林学习有多用功，这是天生遗传的，他妈沈慕英就是那个年代少有的大学生。
可以说飞出农村的金凤凰，可惜金凤凰没落在城里的梧桐树上，回农村落在陈拐子这堆烂牛粪上。
回过头来，接着说老师考前的这次排座，可把韩三美得冒泡，考试前就央求独孤多林给自己抄抄，在家里对他爸韩发水夸下海口，他爸答应考好了奖励韩三一辆新自行车。
独孤多林有自己的心思，他自己成绩好，他打心眼里看不上这个成绩末数的韩三。心里鄙夷着：你个大笨蛋，鸭蛋就是给你准备的，我靠自己本事取得成绩，凭啥给你抄。
考试时，独孤多林一直用算草纸挡着，韩三没抄到，眼看牛皮泡要破灭，新自行车无望，火冒三丈，考完质问独孤多林为什么不给自己抄。
独孤多林昂着头，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说：“我说过要给你抄了吗？”说完迈步要走，被韩三一把拽住，“那他妈语文不给我抄，我弄死你，”
独孤多林也一把拽住韩三，指着韩三鼻子：“你要是弄个不死我，你是我孙子。”
语文考试时，韩三在后面不停捅咕独孤多林，独孤多林烦气的要命，一冲动把手举起来，红着脸说：“老师，他不让我答题。”
老师走过去严厉地对韩三说：“再不好好答题给我滚出去。”老师愤怒地指着窗外。
韩三赶忙低下头面红耳赤的跟卷子上的蝌蚪文较劲。
只要坚持，机会总会有的，独孤多林刚答完，头痛病忽然犯了，他的头痛病近来一次比一次犯得厉害，这次头痛欲裂，叫人只想把头敲开放出里面的火。
独孤多林没力气检查卷子，只好云里雾里地趴在一边捶脑袋。
韩三偷偷把卷子拽过来抄了个过瘾。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孬种，韩三就是学习上前无古人的孬种。
不是说韩三抄得不好，而是太好了，把独孤多林的名字也抄在自己卷头上。
老师调查的时候，独孤多林不会撒谎，这事就坏了，他把韩三威胁自己的事向老师和盘托出。
本来考试抄袭作弊这种事可大可小，正赶上韩三因为一个丫头和乡长儿子打架，群殴中，一条肋骨裂了道缝，乡长过问了这件事，学校顺便就把韩三开除了。
这笔帐，韩三全记在独孤多林头上，认为如果没有独孤多林，自己不会被学校开除，自己还能继续念书，说不定将来还能出息了。
更可气的是，独孤多林给自己造成这么大的伤害，却从没对自己道过一次歉。
韩三这段时间和自己的狐朋狗友专堵着独孤多林，见一次打一次。独孤多林毕竟是个孩子，见到韩三总是下意识的躲着走，梦里不知哭醒了多少回。
见韩三那些朋党走了，独孤多林长出一口气，飞快地向村南荒地跑去，那里人迹罕至，是独孤多林喜欢的地方。
清新的泥土气息游进独孤多林心口的米粒处，那里又温热起来，独孤多林的速度不可思议地快。
真是冤家路窄，躲什么来什么。
独孤多林来到荒地的天坑边，一眼见到独自行走的韩三，韩三也看到了独孤多林。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在这关键时刻，独孤多林的头痛病又发作了。
韩三轻蔑地撇撇嘴，照着独孤多林肚子，一脚将他踹翻在地，单膝压在独孤多林身上只是打。
独孤多林一手用力推，一手猛地抓起一把土抛在韩三脸上，自己趁机跳在一边，心口的米粒越来越热，整个人都兴奋起来，头竟然不疼了。
韩三向独孤多林猛扑过来，独孤多林跃起，一个过肩摔狠狠地将韩三打倒在地。
独孤多林瞪视着韩三，往事一幕幕浮上心头，眼中不觉金光大盛，韩三不敢相信地看着独孤多林。
独孤多林仰天吼一声，一把拎起韩三，拽着双脚扔出去，不等韩三起身，又一把拽起，向树上摔口袋似地摔去。
“我这样的人得罪你就没了活路是不是，是不是？”
独孤多林一边大声质问，一边疯狂踢打韩三，想起往日所受种种侮辱、白眼，不禁激动万分，满面泪痕。
那帮半大小子找过来，远远看到这疯狂一幕，群情奋起，叫嚣着一拥而上：“打死他，打死他！”
他们拳脚相加，像一群疯狂的泼妇。独孤多林怪叫着，在包围圈腾挪跳跃，勇猛异常，激烈处顺手拔起身旁一棵儿臂粗的小树，抡着向这帮人砸来。
半大小子们眼中全是不可思议，他们怎么也不明白平时虫子一样软弱可欺的废物，今天竟有如此表现。
惧怕使他们纷纷逃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