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在拐角处见到了善若。从一条街到另外一条巷子,善若的仿佛一个没有失明的人一样走回来了。他的行动早就让夜瞳忘记了他是一个瞎子,他对这一座城的每一处地方都是那样的熟悉,光是听声音,他就知道他们身在哪里,该往哪里走,他们才能回家。
不知道他以前是否也想那些普通的盲人那样,为了找到回家的路,迷失在繁华的街道上无数次。
他之所以能够这样熟练地找到自己的家,恐怕也是在黑暗中摸索过无数回,在混乱而嘈杂的环境中迷失过无数回的吧。
他们路过一座桥,桥下有小河在潺潺地流着。
“我们已经到家门口了。今天你就暂时住在这里吧,你来了,阿半的力量能稍微恢复一些,她说她很快就会来这里的。”他站在桥上,态度还是那样的温和。
尽管他并没有说阿半什么时候来,是明天,还是后天?
可是夜瞳已经看见花园的围墙,透过围墙,那里就是被这个人称为家的地方。不知道为什么他的心忽然就被触动了一下,家,似乎现在里他已经很遥远,很遥远了……
“恩。”也不知道为什么,善若脸上那永远温和的微笑,还是他的出现让几乎要命丧在野狼之口的夜瞳脱离了危险,或者说他永远走在夜瞳前面为他引路,告诉他,家就在前面了,善若的出现,到现在为止,永远是这一场噩梦里一个最美好的梦境。
夜瞳趴在桥上,底头去看桥下流动的河水。
“别看。”善若走过来拦住他,“河水里全是怨灵。别让它们看清你的面目。否则它们会对这个世界有其他的挂念。”
夜瞳一听下了一跳,于是急忙退回到桥中央。想起在夜色下那黑黝黝地流动的水里,有无数的怨灵在游动着,不知道河水流到那里,又从哪里流出来,想到这里心里直发毛。
“白天阳光照射着这里,温暖着那些怨灵心里还残留着的尘世间的怨恨和哀愁。他们不停地游,一直到无数的日夜过去以后,它们心里的怨恨被荡涤干净,就可以回到轮回的尽头,开始下一个轮回。有时候它们游得太累了,就躲在桥下歇一歇。”善若说起那些怨灵丝毫没有厌恶和害怕的表情,他说的,仿佛是自己的朋友,自己的家人一般,脸上的表情透露出温柔怜爱和慈悲,“我经常弹琴诵经,很多怨灵都喜欢在这桥下听我的琴声和诵经声,它们停在这桥下久久不肯离去,只要有人踏过这桥,就会惊动它们,所以每次有人走到我的门口,还没有敲门,我就已经知道有人来了,因为我感觉到它们在桥底被惊扰而翻腾的水花。”
“轮回的尽头在哪里?”夜瞳忽然问善若。
“生命的开始。”善若静静地回答。
“在这河水里荡涤掉回忆、欲念。重新开始生命。可是生命的开始不正是因为欲念吗?”夜瞳喃喃地说,“这样的话,启不是到了生命的开端,又从罪恶和欲望开始?”
“轮回本就是如此。否则如何轮转,这样本就是要回到最初的地方。”善若带着他走进了花园。
不曾被人为休整的花园。任由花草生命在这里恣意地生长着,野百合,雏菊,紫藤,还有很多叫不上名字的花都在花园里盛开,郁郁的花香早在门外的桥头就闻见了。庭院中有一棵巨大的榕树,两人环抱恐怕都抱不过来。榕树旁边有一口井。一口很古朴的井。
有一名黄衣少女迎了出来。
“藤,帮客人打扫好房间了么?”善若问这个迎出来的少女。
“公子,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黄衣少女问道。
“你身上有阿半的聚魂丹守护原神,目前没有什么危险。二十天后阿半的天年会提前来到。你身上有阿半一半的血液,恐怕也逃不过反噬。”善若站在庭院里对夜瞳说,“天年提前了50年,以阿半现在的情况来说,恐怕是难以度过的。”
“有什么方法可以救她么?”夜瞳听了善若的话以后马上追问道。
“水琉璃。金手指的封印。”善若苦笑了一下,“可惜这个世界上如果要得到这两样东西,恐怕二十天以内办不到。”
“什么水琉璃?什么金手指的封印?”夜瞳连忙问道。
刚说到这里,天空传来几声鸣叫,鸟的鸣叫。
寻着声音望去,只看见天空上飞来一只五彩的凤凰,全身金光灿灿,好象一团燃烧着的火焰。照亮了大半边天空。
“啊!凤凰!”夜瞳看着天空张大了嘴巴,除了这一句感叹以外,竟然说不出话来。
“呵呵,阿半来了。”就连善若的面容都被这艳丽如同彩霞的光彩染红了,他平静的脸上,露出美丽的笑容。
“哪里有阿半?”夜瞳好奇地看着飞来的凤凰。
只见那凤凰围绕着庭院飞了三周,猛地就朝夜瞳他们所站的地方俯冲了下来。
可是善若依然稳如泰山地站在那里,只见那凤凰身上的每一个羽毛都散发出火焰一般地光芒,都好象在燃烧,它一挥翅膀就就带出巨大的气流,吹得人连呼吸都觉得困难,眼看就要撞上善若了,却不见他挪动一步。
“血焰,你又胡闹!”善若对着那凤凰说了一句,就缓缓地伸开手,只看见那巨大的凤凰瞬间在火红的光芒里一闪就不见了,在善若的手心里却站着一只五彩长尾的说不出名字的小鸟儿。
“它好久没有出来玩了,一出来就乐疯了。”从还没有散去的红光里走出一个女子,白衣胜雪,黑发如瀑,裸臂,赤脚,宛若天人。
“阿半,你可是让它这一闹,毁坏了我的不少花草啊。”善若轻轻一笑,另一只手却无比疼爱地抚摩着那叫血焰的鸟而,只见他掌心里有几粒谷子,那血焰停在他的手心里,无比欢快地跳来跳去。
她就是阿半。她并不非常的美丽。可是她的眉目却说不出的精致,她的眼睛不大,细细地,温柔地,清澈无比,她的肌肤洁白无比,好象没有瑕疵的温玉。
她的笑容恰到好处,温柔圣洁。
她的声音美妙无比,如烟如雾亦幻亦真。
世界上真有这样无双的人。
“暂时先住在这里吧。我那里今天晚上估计得热闹死了。”阿半走过来轻轻握住了夜瞳的手。是有温度的,只要夜瞳在她的身边,她的力量就还能再支持一段时间。
“图兰的阴阳僚派人来了。”阿半转过身,对善若说道。
阴阳僚是一个机构,是图兰国家的君王设置的一个政府级的部门。
阴阳僚里有各种各样的阴阳师。他们负责为君王观测星相、占卜福祸,同时他们也动用自己强大的力量守卫着这个国家的君王贵族们免受鬼怪的打扰。
阴阳僚里的阴阳师的身份是极其尊贵的。
阴阳僚每二十年推举一位法力最高强的阴阳师来统领阴阳僚,通过斗法的形式来比出优劣,然后决定谁是今后二十年阴阳僚的统领。
“他们迟早要来的,无非就是劝我回去。”善若点了点头。
“你回去吗?”阿半静静地看着他,也静静地等着他的回答。
他这一走,望城坡就成了空城了。
她或许就不再做任何地挣扎,静静地躺在湖水里等待着天年的来到,等待着万魔从天而降将她啃噬干净。
他已经在这里守了两百年了。他气愤她轻易地就将力量分给了一只血獠。更气愤她为了这一只血獠的一句话投身进入人界的轮回,她身入轮回的那二十多年里,他一个人苦苦守着这一座城,她回来了,他依然微笑着欢迎她回来,他说,这城是你的,我一直等你回来。
他虽身为图兰阴阳僚的人,却从未在这两百年间回去过,图兰每隔二十年都会派人来,请他回去,掌管阴阳寮。可是他总是拒绝。目的就是要守着这一座城守着她。
“不回去。”他淡淡地说。口气却无比坚定,仿佛这千百年来他就从来没有考虑过要回去。
“他们人已经来了,在我的画舫里。”阿半笑了笑。她早就知道他还是这样的回答,无论任何时候,善若从来没有背叛过她。无论如何危险,无论如何艰难,他一直都在,一直都陪伴着她。
“我们在那里决斗不会影响你休息吧?”善若笑了笑,说起决斗,脸上还是带着祥和的微笑,仿佛这个决斗只是好象喝茶一样简单。
“不要把屋子搞得太乱就好了。”阿半虽然这样说,可也明白那是一次非常艰苦的决斗。
“他们真是对这样的事情乐此不彼。丝毫不厌烦。”善若苦笑了一下。
阿半道:“因为他们想让你回去。你本就是四国近百年来最强大的阴阳师,无人能及,图兰阴阳僚想借助你的力量压制魔界吞并人界的野心也不足为奇。只要有你在,魔界就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回去。他们只不过想让我成为侵略者的第一步棋子。现在这样不是很好吗?”夜瞳第一次看见善若皱眉头,他早就已经厌倦了人界权利的争斗,更害怕战争。
“你会赢的。”阿半望着他,无数次在战斗开始以前她总是这样望着他,仿佛世界上他永远是那一个屹立不倒的人。
“只有赢。”善若看见阿半这样的眼神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为了她,为了留在这里,他必须赢,“只有做阴阳寮的主宰,才可以让他们听话地回去,换得这五十年的安宁。”
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只有以强大的力量战胜那些来驱使你的力量,做他们的主宰,只有站在那样的高度,才有自由做自己想做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