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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夜半“鬼”影

王大水刚调到乡派出所没两天,就遇到一桩棘手的事。啥事?闹鬼。第一天上班,因为要熟悉情况,王大水熬了点夜,第二天就略迟了一点进所长室。可是他刚跨进门槛,电话铃就响了。一接,里面一个老妇的声音未语先咽。王大水赶紧安慰,让她有话慢慢说。好不容易老妇才开始叙述。从她那断断续续的叙述中,王大水听明白了,他们断头崖子村闹鬼,昨晚上她老头儿被鬼害了。

还有这等事?都什么年代了,还鬼不鬼的?王大水不用琢磨,也知这不是在“闹鬼”,而是有人在“鬼闹”。于是,立即带上警员小郑,坐上那辆“昌河”吉普车,立马就赶了过去。

来到断头崖子村,王大水让小郑一个人开车进村,他自己提前下了车。小郑眨巴了半天眼睛,还是忍不住地问为什么。王大水狡黠地笑了笑,说村民认小郑可不认他这个新来的所长呢。小郑知道再问也问不出名堂了,于是,他就独自鸣了一声笛,驶进了村。

小郑一进村,村民便将他围住了,叽叽喳喳地说起闹鬼的事。听了半天,小郑总算才理清了一个头绪。

闹鬼的地点在断头崖上。这崖上离崖下垂直距离有150米左右,平日里,人们很少上去,因为另一边的崖洼下,是埋死人的乱坟场。前天晚上,村头的方顺子去接他回娘家的媳妇没接着,想绕段近路早些回家,因而就翻崖子抄过来。走着走着,见前面崖上好像有个人影。方顺子本来就年轻,再加上他胆子也不小,当时只是在心里动了一下,这大半夜的怎么还会有人往那儿去?压根儿就没往那“鬼”字上想。可等快要接近那个人影时,不禁“妈呀”一声,浑身汗毛“刷”的一下就竖了起来。怎么了?原来,那个人影竟是鬼,没脑袋,也没两脚,只那么一截身子,一跳一蹦的。等跑到家,方顺子整个人快虚脱了,全身上下像从水里捞上来的一样。

父亲方大同一见就知他肯定受了惊吓,因为他靠打猎生活了半辈子,什么事没见过。近十年由于政府搞生态平衡,将一些动物保护了起来,他这才收了枪,罢了手。于是,待儿子情绪稍稳后,就询问起来。在听了事情经过后,这个老猎人不禁呵呵地笑了起来,说亏你还是我方大同的儿子,哪里有鬼呀,肯定是什么野物。听父亲这么一说,方顺子心里也就一活络:是呀,这世上哪来的鬼呢?于是,身子一热,也就气定心宁了。

第二天挨到晚上,方顺子媳妇还是没回来,于是,方顺子又不得不去接她。但想到昨晚的事,方顺子多少还是心有余悸。方大同看出了儿子的犹豫,于是,摘下挂在墙上已多年没用过的猎枪,一拍,说:“走,我陪你去。”

可是,等接到方顺子媳妇,他们一行三人往回走的时候,那鬼又出现了,吓得方顺子媳妇一把拉了方顺子没命地跑了起来。而方大同呢,虽然没像他们那样吓得跑走,但心里也是不禁“咯噔”了一下,他可从没见过这样的“野物”呀。于是,端起枪来“砰”的就是一枪。可谁知,那鬼听到枪声,先是一愣,停在那儿不动,片刻之后,似乎是回过神来,“哇喇喇”地发出怪音,竟一蹦一跳地向他迫近……

等方顺子和媳妇快跑到山下时,才想起还有方大同。回头看看,一片模糊,黑漆漆的,喊了几声,也无人应。想回去找,可又没那个胆,于是便没命地呼救起来。等大伙打着火把,亮着手电,拿着锹,握着叉地寻上崖子时,却怎么也找不着方大同了。折腾了一夜,第二天太阳出来时,人们才在崖洼下的一个坎边找到了他的尸首,双眼恐怖地睁得老大,一副狰狞面孔,仿佛他才是鬼似的。

小郑将情况摸清时,一直混在人群里的王大水也出来了。回到所里,两人将各自摸的情况一合计,基本上差不多。王大水冲站起身要往外走的小郑说:“我们就在桌上趴一下吧,尽量睡着,晚上有任务。”“啥任务?”“捉鬼。”

“走,捉鬼去。”

小郑迷糊中听到王大水的叫声,一骨碌跳将起来,边走边揉着眼,坐上车,打上火,直奔断头崖子村。

离村还有三四里,王大水便对小郑说:“关上车灯,不要鸣笛,慢一点不要紧。”好在小郑对这一带路况熟悉,不开灯照样可以跑个四五十公里。

整个断头崖子村一片黑漆漆,除了方大同老婆偶尔在方大同灵棚里嚎上一两声外,整个村子连一声狗吠都听不见,似乎所有的动物都吓得躲了起来。到了村头,王大水让小郑停车,看了看方大同灵棚里闪着的鬼火一般的灵灯,道:“你去看一下他们吧,也算是给他们一个安慰。”小郑犹豫了一下,王大水就玩笑地说:“莫不是你怕吧?”小郑被他这一激,马上涨红了脸,说:“怕?怕能当警察?”“那你还磨蹭什么?”“我是在想,这鬼怎么竟将方大同吓死?他可是个老猎人呀,什么‘夜路’没走过,什么‘妖魔’没见过,能将他吓死,那是个什么鬼呢?”“傻了吧你,等我们捉住了,不就知道了。”于是,小郑也就不再吱声,将车熄了火,然后向方大同灵棚走去。

一会儿,小郑回来了,身后跑来一个人,谁?方顺子。原来方顺子也在为父亲被吓死而纳闷,听小郑一说是来捉鬼的,立马扯了头上的麻孝,就和小郑一道来了,他也要去。王大水想了想,多一个人多一分力量,再说,他对周边环境不熟悉,有了方顺子岂不正好!

王大水抬腕看了一下表,已近夜里九点。他让小郑在车上待命,然后带上方顺子,摸黑向崖上爬去。有了方顺子做向导,王大水很轻松地便来到了昨夜“遇鬼”的地方。选了一处窝风但迎着星光的地方,两人蹲了下来,开始警惕地搜寻起那黑成一团的崖下以及通向崖下的路段。

眼看三更过去奔四更了,王大水他们连根鬼毛也没见着,方顺子开始有点沉不住气了,轻声说:“王所长,你饿不?”不提倒罢,一提,还真的感到肚子叽里咕噜了。但他知道,这野外,哪来的食物?所以没吭声。同时在心里想:今后,若遇晚上执行任务,可得要想得周到点。他正这么想着,忽然感到方顺子的喘息重了起来,接着,便感到方顺子一只手哆嗦着拉他,另一只手指向那边崖下的洼坡。王大水一看,还真出鬼了,只见一个黑黑的东西,正在缓缓地移动,走走停停,像是在辨别着从哪儿走似的。王大水轻轻地拍了拍方顺子的背,让他别出声,并示意跟上他,然后掏出枪,顶上火,蹑手蹑脚地向那黑影靠过去。

走近了,王大水正准备大喝一声“是谁”时,不想,方顺子却兀自笑了起来。原来,那黑影哪是什么鬼,竟是一头小毛驴。这时,方顺子直了直刚才勾得有些酸了的腰,脱口骂了一声:“驴日的,谁家的没关紧,让它给跑出来装他娘的鬼!”然后两人上前将那驴牵了,看看天也快亮了,估计这一折腾,就是有鬼,也不会再来了。于是,他们牵上驴,回了村子。

小郑远远地见他们一行好几个身影,以为有了“战果”,忙发动车迎了上去。谁知灯光一打,竟见王大水和方顺子牵着头小毛驴,不禁笑着跳下车,拍了拍驴屁股,打趣道:“你以为变成驴,我们王所长就抓不着你啦?”说得方顺子也笑了起来。

王大水让方顺子将小毛驴牵回,等天亮后交还给失主,同时叮嘱他,他们来捉鬼的事不要跟别人提起。王大水和小郑上了车,打道回府。

3。惊现尸骨

一日无事,转眼天就黑了。王大水又悄悄地叫上小郑,向断头崖子村摸去。他们仍将车停在村头,只是,今晚没再去叫方顺子,两人一道向那崖上爬去。

王大水和小郑刚找到昨晚他和方顺子蹲过的地方,就有情况出现了,只见前面洼地里出现了一个黑色剪影,正向崖上蠕动着。有了昨晚那小毛驴的教训,王大水此时的心情比昨晚自然要平静许多,虽然同样掏出了枪,但没再顶上火了。然后猫起腰,和小郑一左一右向那“剪影”拢去。

也许是他们的脚步声或者是他们的呼吸声惊动了“剪影”,那“剪影”竟一下立住不动了,好像是在聆听、观察、判断,接着,只一瞬,便什么也没有了。王大水猛地大喝一声:“哪里逃?”就与小郑直扑过去。

可到那里用手电一照,什么也没有,风依旧是风,草依然是草。正当王大水与小郑莫明其妙地诧异着时,忽然,左边传来微弱的一声“咕咚”,像是有人跌倒似的。两人忙望去,只见有个黑影一晃,隐到了崖下。

“追!”王大水果断地命令道。

于是,两人紧跟着那个黑影,向崖下追去。

刚才在崖上,迎着夜色,隐隐约约还能看见个影子,可到了崖下,竟是黑咕隆咚一个洞,伸手不见五指。王大水和小郑在这崖下转来转去,不仅连个鬼影也没碰着,反而还转不出去了。起初两人倒没怎么在意,想两个大男人,还怕什么邪。可当手电电池用完了,再加上时不时地从草丛里“呼”地蹿出一只野鸟或野猫什么的,想不心惊也不行了。

小郑完全泄气了,他一屁股坐了下去,说:“所长,怕是‘鬼下纱’了吧?”“胡说什么呀,哪来的鬼?”“那我们怎么转来转去就是转不出去?你没听老人们讲过,‘鬼下纱’,就是像歹徒下了迷幻药,让你瞎驴拉磨,转来转去,还是在老地方。”小郑这一番“转”,却把个王大水给“转”乐了起来:“小郑呀小郑,你人不大鬼却不小,哪来的那么多老人话。”小郑坐在地上说:“反正,我不走了,再走,也是白搭。”王大水想想,也是,走到现在也没走出这崖洼,现在还真有些累了。于是,他用手在地上摸了摸,寻了一块石头,和小郑一样,也一屁股坐了下去。

走着倒还没觉着什么,可这一坐下来,瞌睡便如一条小虫般爬了上来。王大水就对小郑说:“你也瞌睡了吧?”小郑含糊地应了一声。“来,咱俩靠着睡会儿吧。”小郑就挪了挪屁股移到王大水身边,也摸寻了一块石头垫在屁股下坐了。两人就这么背靠着背地互相支撑着打起了盹。

这一睡,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待睁开眼,已是四下光亮了。小郑打了一个哈欠,举起双手刚要伸个懒腰,不想竟忽的一下跳出老远,大叫了一声:“鬼!”将个王大水惊得眼没睁开也跟着跳了起来。怎么了?原来,他们昨夜垫坐在屁股底下的石头,竟是两个骷髅。旁边,还散着尸骨。王大水也不禁“啊哟”了一声,心想,还真的和鬼呆了一夜。

他们拨弄了一阵子尸骨,然后打量起这儿的地势,找起昨夜走不出去的原因来。

原来,这崖洼子呈一椭圆形,但这椭圆又与平面椭圆不同,它是中间凸出来,四周凹下去。昨夜王大水和小郑呢,正是围着这个凸起来的部分,爬上去又转下来,转下来又绕过去。所以,任他们怎么翻呀爬呀,都在这崖洼下。

王大水对小郑说:“走,去断头崖子村摸摸情况再说。”

在村头,他们碰到了方顺子。王大水问他:“你想想看,近年把两年,有没有谁家将死人抛在崖下?”方顺子立即答道:“不可能,谁家死人也不会就这么囫囵着扔在荒野上,怎么着也得买副棺木给葬了呀!”“该不会是哪座坟没砌严实,被野狗野猫呀给拖了出来吧?”方顺子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说:“也不会。每年清明、七月半、冬至,一年中的这三天,每家至少还得要选一天上次坟呢,要是被狗拖了,还能不发觉?”“那——”小郑眨巴眨巴了眼,问道:“近年把两年,村上有没有什么怪事发生过,譬如有人失踪了,自尽了,被杀了?”“没有。”“没有?你再细想想,有没有其他不寻常的现象?”“噢,想起来了,前年村前的吉子叔家二丫头跟吉子叔大吵一通后,进城打工去了。后来,吉子叔也去了,也留在了那儿。听说看了大门,一月挣好几百呢。”“哦——这不就是情况吗,再想想,还有没有了?”“没了。”王大水想了想,问道:“你刚才讲听说吉子叔在外看大门一个月挣好几百,你是听谁说的?”“强子。”“强子是谁?”方顺子愣了一下,心想:“强子就是强子呗,强子还能是谁?”但嘴上却说:“强子是吉子叔的邻居。”“你能领我们去看看吗?”“看谁?”“强子。”“行。”于是,方顺子就脱下孝麻,领了王大水和小郑向村前走去。

强子正在挑水,见方顺子领着两个警察前来找他,肩膀上的扁担就滑了下来,随着两只水桶掉在地上“砰”的一声响,他好像一下子回过神来,拔腿就跑。王大水和小郑一见有情况,立即甩开膀子扑了上去。

强子只跑出几十步,便被追赶上来的小郑一下扑倒在地,待他再要挣扎,手已被戴上了铐子。

王大水谢过方顺子,然后和小郑一起押着强子向停在村头的车子走去。

直到车子“呜呜”地开出村子没了影,方顺子这才摇了摇头,摸了摸脑袋,想:“强子怕是真有事吧,要不,怎么会被王所长他们抓着?”

强子当然有事。在派出所,几乎没怎么较量,他便坦白了。

原来,强子在他老婆嫌他赌得就差没将她押上而离婚后,不知什么时候,他那双贼眼竟盯上了邻居吉子叔家的二丫头。二丫头呢,那年有十七八岁了,长得虽不耐看,但发育得却很成熟,尤其是那对晃眼的***强子每看一下,都要咽口口水,但碍于吉子叔一天到晚将个二丫头看得铁紧,他一直没有机会粘乎。

那天也是该着老天成全,强子干了一会儿活,懒筋上来了,就倒在地头睡觉。而二丫头呢,正好从这儿经过,也许是走得乏了,也许是脚底被什么硌了,反正是走到这儿坐了下来,脱下鞋揉脚,根本就没想到她背后不远处还躺着个大男人,等她感觉到有人时,已被强子一下从后扳倒,仰躺在了地上。

“强子哥,你……”二丫头一边挣扎着,一边喊出了强子的名字。

不知是强子的力量过大呢,还是二丫头有意,反正挣了几下后,二丫头两眼一闭就不动了,任由着强子得了手。

事毕,强子虽然感到有点后怕,但凭他的已婚经验,断定二丫头绝对不是个原装货,心情也就放松了些。这毕竟是第一次,是他强子离婚后第一次尝女人,因而也就没问什么,只是哄着二丫头,说他要娶她。

二丫头本来还满脸潮红地躺在那儿,听强子说要娶她,忙一个激灵翻身穿上衣物,白了强子一眼,小跑着离去了。

这种轻易得手的好事,有了第一次,自然就会有第二次。此后,只要一有机会,强子总是缠上二丫头,兴回风作回雨。一次云雨之后,强子终于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问她在他之前是不是已经有过男人了。谁知,二丫头一听,竟哭了起来。

从二丫头断断续续的哭诉中,强子弄明白了,早在二丫头十五岁那年,吉子叔就糟蹋了她,这几年他之所以将二丫头看得紧,就是怕二丫头在外搭上别个男人。二丫头是吉子叔抱养的,至今二丫头也不知自己的亲生父母是谁。这个事,强子知道,那时他还小,吉子叔一天赶集时,手里拎回一个竹篮,篮子里盛着一个婴儿,为了这个婴儿,当时正准备结婚的吉子叔的对象拂袖离去了。从此,吉子叔也就没再结过婚娶过妻,拖着个二丫头,又是当爹又是当妈,着实不易。二丫头一天天长大懂事,听了这档子事后,确实非常感动。在她十五岁那年,吉子叔一次酒后,望着日渐丰满的二丫头大脑一热,做出了有悖于伦常的事来。不过,二丫头倒也没怎么怨,想:吉子叔为了她一辈子没成亲,又当爹又当妈把她拉扯大了,就该弥补给他。倒是吉子叔越来越陷入了一种古怪的心理中,难以自拔。一方面,他知道就这样和二丫头过一辈子是不可能的,毕竟自己是上了年纪的男人,况且他们还是父女;另一方面,他又极力希望二丫头能留在他身边一辈子,做他的女人。在这种古怪心理的作用下,他变得越来越多疑易怒,见到二丫头与别个男人说笑,他便十二分地冒着醋意,回来就要将二丫头非打即骂一通。久而久之,二丫头就有了反感,恰巧这时,强子在占有了她后说要娶她,于是,她的心动摇了,曾试着说给吉子叔听,但她刚开了个头,吉子叔便暴跳如雷,吓得她没敢再说出嫁的事。

强子一听这个原委,气得就跳了起来,骂着“畜生”就要去找吉子叔。二丫头死死地拖住了他,说:“你要去找他,我就死给你看。”这样,强子好歹才算没再发作。

但此后不久,二丫头竟不声不响地失踪了。据吉子叔说,她到外地打工去了。这几年,村上外出打工的年轻人一年比一年多,因而,吉子叔说二丫头打工去了,那二丫头就是打工去了。只有强子不信,二丫头要是真的去打工,一定会告诉他,不会就这么不声不响地走的。于是,这个疑问就一直郁积在他心头,他知道,这个疑问只有吉子叔才能解开。

终于,他有了一个机会。

那天天擦黑时,吉子叔到崖上找驴,强子也跟着上了崖。等到吉子叔发现强子时,强子已到了近前。强子厉声问吉子叔将二丫头弄哪去了,吉子叔一口咬定她打工去了。强子就一古脑地将吉子叔与二丫头的事抖了出来,说你吉子叔骗得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强子。见被强子揭了老底,吉子叔一下子呆住了,接着就如疯狗般地猛扑上来,死死地掐住了强子的脖子。两人就这样展开了一场你死我活的搏斗,从坡上滚到洼地,又从洼地滚到崖下。最终,强子毕竟年轻,占了上风,顺手抓了一块石头,只一下便将吉子叔砸得没了气。

杀了吉子叔,开始两天强子还非常害怕,但两天后见仍无动静,这才将悬着的一颗心放了下来。随后,他便有意无意地散布说二丫头将吉子叔接走了,在她单位看大门,一月好几百块呢。因而,村上就有了吉子叔被二丫头接进城看大门一说。谁知道,这背后竟还掩藏着这么一桩人命案呢。

那么,二丫头到底去了哪儿?

既然吉子叔是被强子所害,二丫头又是在吉子叔死前失踪,而强子又死活不相信二丫头是外出打工,那么,二丫头究竟是死是活呢?这个问题,让王大水费尽了心思,想破了脑壳,仍然毫无头绪。

王大水和小郑在村子里一连蹲了三四天,仍是一点线索也没摸到。

回到所里,一筹莫展的王大水将手头工作处理了一下后,到“百姓浴池”里洗了个澡,然后想美美地睡上一觉,这些天他确实是太乏了。可是,一躺下,脑子却又转开了。他将接到断头崖子村“闹鬼”的报案,到半夜捉鬼,再到抓住强子的过程,一一在大脑中过了一遍,可还是没找着可疑之处。去他的,先睡一觉再说。他下意识地挥挥手,想把烦恼赶走,却将刚才在“百姓浴池”里洗澡的一幕一下给“挥”到了眼前。

刚才王大水脱得一丝不挂走进浴池,由于蒸汽太大,他挥手想赶一下,不想竟挥到了一个人的下身。那个人“啊哟”一声开玩笑地说:“你打哪不行,咋就看中了这地方?”旁边一人打趣道:“江老八,你那东西不要说打,就是捶,也动不了喽。”“李老四,叫你婆娘来试试,看到底能动不能动。”“好你个江老八——”接着,两个老头就像孩子一般在浴池里干起了水仗。玩笑了一阵后,那个叫江老八的又开了口:“李老四呀,不许说谎,你就不想老驴吃回嫩草?”李老四笑着骂道:“江老八呀江老八,你个骚老八!”“男人不骚,胡子不焦。看你那黄不拉叽的胡子,你李老四能好到哪去。”“净你个瞎扯蛋,那方大同的胡子倒没焦,不照样……”“啊,呸呸,”江老八却突然“呸呸”了两声,说:“人死了,就不要再提了,伤德。”李老四也自觉失了言,讪讪地答道:“还不是你引起来的。”又说了几句,两人就拧着浴巾出去了。

一丝不挂地在浴池里开上个把荤玩笑,这在澡堂里不算什么新鲜事,所以王大水当时根本就没在意。现在回头想起李老四提到方大同时,那个江老八“呸呸”的情景,王大水不禁心念陡地一闪:“有门!”

王大水一骨碌坐了起来,叫过小郑,两人马不停蹄地向断头崖子村赶去。

他俩没费什么劲,就将洗过澡在镇上排档里又喝了二两烧酒,刚晃晃悠悠地回到村里的江老八和李老四找到了。两个老头一见警察找他们,还高兴着呢,为何?因为他们一没犯法,二没触律,心中没鬼,自然一切坦然,反倒觉得警察找他们,那是看得起他们——往后在晚辈们面前吹起牛来,还多份“吹资”,就说咱在派出所也有认识的人呢。可是得知王大水找他们是想了解一下有关方大同的情况时,两人都缄默了。他们不愿对一个死去了的人评头论足。但在王大水的一再追问下,他们总算藏头露尾地透了那么一点儿。

方大同在村上是位德高望重的老猎人,平日里不苟言笑,曾经做过无数好事,尤其是在早些年食不果腹的年代,他靠一杆猎枪,接济过不少在鬼门关前徘徊的村民。可是,近年把两年来,他那老眼里竟时常闪着淫光,有一天,有人无意中在崖上撞见了他抱着二丫头的一幕。一次,几个老哥在一起闲聊嘴巴说荤段子时,有人就拿这事来开方大同的玩笑。谁知,方大同立时变了脸,愤愤地警告说:“谁他妈要是活够了,老子一枪崩了他个驴日的!”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谁还好意思再说。从那之后,方大同就很少与他们这一帮老哥聚;几个老哥呢,说他开不起玩笑,也懒得去找他。

方大同和二丫头,一个已死,一个失踪,两人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也难以查实了。

谢过江老八和李老四,王大水回到所里时,已是掌灯时分,但他一点胃口也没有,在食堂象征性地扒拉了几口米饭,准备回去。正在这时,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伸手一接,是方顺子,说鬼又在闹了,要他赶紧去。王大水一听,精神猛地一振,立即跳了起来,叫过小郑,说:“走,捉鬼去。”

“鬼在哪?”王大水和小郑在村头见了方顺子,问道。

方顺子哆嗦着身子,用手指着崖上说:“还在那崖上的洼坡下。”

王大水顺着方顺子指的方向一望,果然,逆着光,看到一个“剪影”正在来回地蠕动着,侧耳细听,隐隐可以听到“呜呜”的怪叫声,似哭又似嚎。方顺子结结巴巴地告诉王大水,上次他和他爹碰上的就是这鬼,只不过上次他们没听到这怪叫声。

王大水安慰了一下方顺子,与小郑拔出枪,向崖上摸去。

两人悄悄靠近,那声音越来越瘆人。王大水和小郑的心不由自主地“怦怦”跳了起来。那鬼附在石头上,就像一幅画贴在那儿,等到王大水和小郑两束手电光同时照向它时,它竟“呜”一声惊叫,一下跳了起来。这一跳,那影子变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人,将个小郑吓得一愣。王大水迅速出击,猛扑过去就是一脚。不想,这一脚没有踹实,自己反而差点儿摔倒。好个王大水,一个鹞子翻身,又扑了上去。与此同时,小郑也扑了上来。这下,任你是什么鬼也逃不脱了。两人将那鬼搂头盖脸地一扯,再用手电一照,竟吓得同时跳了开去:妈呀,这虽不是鬼,可比鬼还“鬼”呀!一头乱发裹在一张脏得在这黑夜里都显得黑的脸上,身上穿的是一些乱草和碎布拼织成的片片,一条腿好像断了还发着臭味地拖在地上,一双脏兮兮的手护着被两束手电的强光刺得睁不开的眼,张着嘴怪叫着。这时,方顺子和一帮胆大的年轻人,手持着棍棒、刀叉也跑了上来,细一辨认,愣了:这哪是什么鬼,分明是二丫头嘛!

二丫头没外出找工?

事情很快就水落石出了。原来,二丫头与强子的事被吉子叔知道了,吉子叔便关起门来折磨她,专拣她说不出口的地方打。而强子呢,一得空,总是来不及地要和二丫头亲热,根本就没心思听二丫头诉说。于是,二丫头只好常常一个人躲到这人迹罕至的崖上来,偷偷地哭,向天说,向地诉。那日正哭着,不想却撞上了方大同。经不住方大同一番连哄带抚,二丫头竹筒倒豆子,将整个遭遇向方大同和盘托出了。方大同起初确实也给了二丫头不少的安慰,可后来他对二丫头竟也动起了邪念——当二丫头又一次向他哭诉时,他一边安慰她,一边竟扯了她的衣服……自那以后,二丫头便被方大同一次次地带到这崖上的坡地来偷情。二丫头感到方大同给她的,是和吉子叔的那种蛮横和强子的那种粗野截然不同的,他给了她那两个男人所不曾给过她的爱抚和安慰。

纸终究包不住火,没过多久,吉子叔便发觉了二丫头的不寻常。当二丫头又一次与方大同在崖上苟合时,吉子叔突然出现在了他们面前。于是,一场“战争”便不可避免地发生了。二丫头不知劝谁好拉谁好,急得蹲在地上一个劲儿地哭。恰在这时,吉子叔踢向方大同的一脚,却不想踢中了二丫头,二丫头猝不及防,被踢得一个后翻滚下了崖。待方大同和吉子叔惊醒过来跑到崖下时,看见二丫头已是浑身是血地死去了。

出了人命,这可不是闹着玩的,方大同嘴上恶狠狠地嚷着要去告吉子叔,心下却想,这要是真去告发,势必将他与二丫头的丑事抖出来,那样一来,吉子叔臭了,自己也香不到哪去。于是,当吉子叔跪在面前苦苦哀求给想个法子时,他便借驴下坡,编出了一个二丫头外出找工的弥天大谎。当时两人计议停当,用乱草将二丫头一掩,就离开了。他们想,在这鬼不生蛋的洼下,不出半夜,就会有野物给拖了啃了。

没想到,二丫头并没有死,当时只是摔晕休克了,折了一条腿而已。醒来后,嗓子哭哑了,眼泪哭干了,想想这世上是没有她的活路了。在她摔落下来不远的地方正好有一座新坟,于是,她就用手当脚,一步一步地爬过去,硬是用双手扒开了一个豁口,掏出了棺木中的尸首,然后,自己“鸠占鹊巢”钻了进去,算是安下了身。饿了,爬出来找些野果或青蛙之类的动物吃;渴了,就趴在涧边掬捧水喝,过起了几乎是原始人的生活。但她白天不敢出去,她怕被方大同和吉子叔他们看见,要是被他们看见了,她就真的没命了。直到那天她听到声响,爬出来看见强子用石头砸死了吉子叔,一时不知是惊吓还是悲抑,再加上与世隔绝的怨闷,情郁于衷,不得不发,于是,她疯了一般在这崖上来来回回地叫着。由于折了一条腿,只好又是跳又是爬,在夜色中,看上去就像是鬼。

至于方大同的死,那纯属是他“命当该绝”。自从二丫头“摔死”后,他基本上就不来这崖上了,但那晚听方顺子说崖上有鬼,他就想:那鬼莫不是二丫头的冤魂?要真是的话,岂不迟早要找上门?他曾听说,鬼魂散了,鬼也就死了。于是,第二天他便带了猎枪,要先下手为强,将那“冤魂”打散。可他没想到,由于心发慌,手发抖,子弹打偏了,而且那枪一响,让二丫头知道他是谁了,于是,便向他跟前跑来。二丫头本想告知他吉子叔被强子砸死一事,却不料让方大同误认为是鬼,而且这“鬼”不是别人,正是她二丫头,于是,心肌一缩,就这样一命归了西。

真相终于大白了,断头崖子村的人无不为二丫头的遭遇而唏嘘。王大水和小郑呢,由于“捉鬼”有功,都得了嘉奖。至于二丫头,据断头崖子村的人说,她后来嫁给了一个哑巴,生下了一个白白胖胖的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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