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2征程
“无忧去哪里了?”封阿山抱着望天吼缩在车厢里,看着黑耳兔子无聊的啃着猪腿,忍不住再次重复不知道问了多少遍的问题。
“小公子你乖,殿下一定会尽快回来的,现在先睡一觉好不好。”廖英华无比庆幸押送粮草的是哥哥,要是廖英白留下来指不定已经动手了。
说起来,要是哥哥真动了手,不管碰到了哪儿,肯定是要被殿下狠狠收拾一顿的;要是单单只起了个念头……殿下知道了,还是要狠狠揍一顿的。唔,这么一想,这个结果还是蛮喜闻乐见的。
廖英华这样想着,心情不由好起来,被追问了无数遍的烦躁也消了一些。随手取出一张厚毯子来把少年盖好,又塞了两个枕头在他身前,以免睡着睡着就滚没了。
“哥哥这时候应该到越州了,”廖英华想着想着,不由担心起越州的战局来,至今为止,图扎已经破了十二城,大半个越州都落在他们手中。
“麻烦通传一声我要见见封千寒……公子。”封义安袖着手微微弯腰冲王府门前的侍卫点了点头,神态虽然说得上是恭敬,但眼底还夹着几分久居高位的傲气和憋屈。
左面的侍卫冷着脸看了他一眼,语调平平的说:“公子不见客。”
封义安脸色冷下来,冷哼一声道:“你也不睁开眼睛好好瞧瞧我是谁,他敢不见我。”
右面的侍卫嗤笑一声看着他的目光里带着赤裸裸的鄙夷。
左面的侍卫开口,仍旧是平平的语调:“连自家儿子都不认识的……前昌顺伯。”
“你……”封义安脸涨的通红,恶狠狠的瞪着左面的侍卫吗,“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我怎么着也是他爹……”
“对,大冬天里把亲儿子推进结冰池子里的爹。”左面的侍卫目视前方,语调仍旧没有起伏,似乎在平铺直叙一种常识。
封义安眼睛都瞪了出来,却愣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憋得脸色忽青忽白。
“怎么回事,门口吵吵闹闹的。”长安黑着脸走出来,门口两个侍卫连忙弓腰行李,还没来得及开口解释,就见长安瞪着眼,脸黑的比刚才更厉害,两人没反应过来,就见六十岁的老人家蹭蹭两步走到封义安面前,对脸啐了一口。
“什么东西,有你这么当爹的吗?滚,赶紧滚……”
“你个老不死的,我……”封义安怒火攻心,一伸手就拽住了长安的领子,拎着人往前拖了两步,抬手一巴掌就要掴上去。
斜刺里伸出来一只手,白斑嫩嫩的,腕上还带着一只绿汪汪的翡翠镯子,那人歪着头,细细的打量了封义安一眼,眼里带着几分讥诮,轻声道:“这不是对门的封老爷吗?你在王府门口这是要做什么呢?”
封义安哆嗦,差点忘了这是什么地方,这一巴掌打下去,封家的祖宅不知道还保不保得住。
“柳钏,你来的正好,这个不要脸的,还想来认儿子呢,真是……”
“长安管家,您老快歇着去吧。”柳钏无奈的摆了摆手,侍卫们只听过廖英白说过封阿山的事,对这个人不怎么了解,也就见过几次,知道是殿下的人,因此多加维护是理所应当。
可长安……
“您老不是一直不喜欢那孩子吗?”这么激动做什么。
“我,我这不是,看在殿下的面上吗?再说那孩子除了上不了台面一些,贪财一些,也没什么不好的吗。而且他贪财也不是为了自己,这一趟回来人也大方了许……”多。
长安恼怒的瞪了一眼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的柳钏,老脸一红,一甩袖叽叽歪歪的走了。
柳钏见人一走,顿了一会,才漫不经心的转头看向脸色青白交加的封义安。他做商人做了这么久,最重要的早就成了利益,所以十几年前雪家堡来人要拿成为皇商和伯爵爵位来换封阿山一条命的时候,他连犹豫也没有就应了下来。反正封阿山的母亲已经死了,没人真正的会在意他,却没想到他竟然会有今天。
不过,封家毕竟也把他养这么大,就算曾经亏欠过,可他不是没死吗?那再补偿一些也不为过吧?
“封老爷到底什么事?”柳钏看他兀自沉浸自己的世界里,半晌不吱声,耐心终于告罄。
“我要见见他,好歹我也是他爹。”封义安恢复了原来的样子,矜贵中带着亲和,仿佛还是原来那个富甲一方的皇商,昌顺伯。
“恐怕不妥,公子是殿下的心头肉,一点都伤不得,您……”柳钏一笑,“殿下有令,闲杂人等不能随意见公子。”
封义安倒是真的想通了,也不再怒发冲冠,反正他也不是真的要认,只是要借个名,以后行事方便些。
“皇上以孝悌治国,想来殿下也不希望寒儿背上不孝的名声吧。”封义安成竹在胸,脸上不由露出几分得意来。
门口的两个侍卫气的浑身发抖,红着眼睛瞪着他。封义安心里有些发毛,总觉得他们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冲过来,不自觉的就倒退了一步。
柳钏倒平静的多,只是脸上的神色冷了下来:“封老爷可想好了?”
一见柳钏这种表情,封义安原先淡淡的害怕立刻烟消云散,脸上露出一个大人不记小人过似得包容性微笑来:“咱们是大邺的子民,当然以皇上为榜样。”他朝皇宫方向抱了抱拳。
柳钏跟着攥紧了拳头,脸色渐渐有些发青。
“孝悌是为人之本,哪能不遵循呢?”封义安整了整衣襟。看着柳钏已经铁青的脸和门前侍卫青筋毕露却又不敢动手的憋屈样,不由笑出声来。
“好了。快让他出来迎接父亲吧。”封义安大手一挥,脸上写满了春风得意。
“封老爷稍等。”柳钏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殿下有句话要我转告你。”
封义安心头一跳,掠过淡淡的不安,又被要与王府攀亲的喜悦冲没了,“哦,殿下说什么?”
“殿下问你可知皇上为何以孝悌治国?”
封义安皱眉,正是上他实在有些无能为力,“这个……”
柳钏似是对他的反映早有预料,径自接了下去:“看来你是不知道。殿下说,”柳钏铁青的脸色不知何时就缓了下来,似笑非笑的看了封义安一眼道:“皇帝上面可没有父母了,下面也只有一个死心塌地的‘病弱’弟弟……”
封义安突然觉得一股寒气从王府大门里吹出来,冻得他手脚都要哆嗦起来。
柳钏靠过来,贴着他的耳朵轻轻的吹了一口气,封义安浑身一震,就听轻柔又锐利的声音钻进他耳朵里:“殿下说她不介意让公子也做个皇上那样的‘孝悌’之人呢。”
63相子
“王府,今日好热闹。”一身青衣执扇的年轻公子从远处慢慢走过来,速度不急不缓,神色从容,颇具大家之气。
那人走近一看,剑眉星目,脸庞刚毅,偏偏又带着几分儒雅气,当真称得上是翩翩浊世佳公子。
“原来是陆公子。”柳钏微微欠了欠身,“陆相可好,殿下一直惦记着。”柳钏瞎话随口就来。
陆之桦嘴角微抽:被大将军王惦记着……还是算了吧。
“托殿下的福,家父一切安好。”他顿了顿,转头看向封义安,“封……老爷别来无恙。”
封义安刚刚被警告了一番,正神思不属,匆匆应了两句就告辞回了府。陆之桦也不在意,看了一眼他的背影之后,立刻把注意力全放在了柳钏身上。
“殿下可在府里,小生可否一见?”
“殿下带着公子出游去了,什么时候回来,去了哪里,奴婢却是不知道的。”柳钏一句话将陆之桦后面的问句全都堵死了。
陆之桦皱眉,这种时候,大将军王出游?以雪珑的性格来说……也不是没可能。不过……
“公子?”陆之桦手中的折扇轻轻敲打着手心。
“是。”柳钏低眉敛目,多余的字一个也不肯说。
“如此,小生改日再来拜访。”陆之桦识趣的告辞。
“陆公子稍等,殿下出游期间,将府里交由长安和奴婢打理,若有需要王府的地方,您但说无妨。”
陆之桦微愣,随即神色复杂起来。柳钏说的这些话有两个意思。一个是表达了重视,也就是,无论雪珑在不在王府,他的事,王府都不会推辞;另一个是无论你有什么事,都不必惊动雪珑。
两个方面表达出来的待遇实在是天差地别。而陆之桦也很清楚,以雪珑的脾性,自己怎么也跟第一种沾不上边,心里的滋味古古怪怪的。从小到大,他还是第一次被这么冷待呢。
若说以前没觉得有什么,是因为雪珑那个人似乎做什么都让人觉得理所当然,哪怕对人不好也有一股理直气壮的味道,但现在偶尔听到的传闻里,似乎真有一个格外特别的人。
怎么感觉有点嫉妒?
陆之桦笑一笑,对着柳钏摆了摆手,留下了一个潇洒的背影。
“老爷,怎么样啊?”温氏从屋里迎出来,一见封义安的脸色心里就咯噔一下:“那小崽子现在可算是攀上高枝了,好歹咱们也养活了他二十年,总不能不帮一把,他怎么说?”
封义安阴着脸看了一眼被包起来大半张脸的温氏,冷哼一声道:“怎么说?我连他的面都没见着,能怎么说?!”
“什么?!这个杂种,竟然这么嚣张。”温氏拍了一下桌子,震得手掌发麻,她甩了两下,脸上神色变幻,蓦地眼睛一亮,“老爷,这可不是我挑拨离间,您想啊,这小崽子从小就不和咱们亲近,看见阿宝比他好,心里指不定怎么恨咱们呢。要我说,他不挑唆殿下对付咱们就算好的了。”
“他敢,我是他爹,再说也不看看自己什么身份,一个庶子怎么和千宝比。”封义安青着脸,面颊上的肌肉绷得死紧。
温氏凑过来拍了拍他的胸口,叹息道:“话是这么说,可谁知道他什么心思呢?唉,要是早对他好些,让他和咱们亲近亲近就好了,这王府……”
封义安闻言身体一震,眼底闪过一道精光:若是攀上王府的是和自己亲近的儿子……
温氏侧过头去得意一笑,立刻扯动了伤口,疼的她龇牙咧嘴,心中对封阿山的恨意越发浓重,还有雪珑。
“等你进了我家门,看我怎么收拾你。”温氏攥紧帕子,脑海里立刻转起了念头,想着怎么把封阿山换成封千宝。
“阿嚏,阿嚏!”封阿山裹在毯子里连着打了几个喷嚏,望天吼长长的耳朵紧紧的贴着身体,避免被喷到。
廖英华吃了一惊:“怎么了,这是受寒了?你等会儿,我去找灵栖过来。”
少年哦了一声,继续缩在毯子里,望天吼在他脖子边上,毛茸茸的蹭着很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