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暴雨
雪珑不由莞尔,揉了揉少年软软的肚子,轻声道:“我们先找个城,这些东西你现在不能吃。”
少年瑟缩了一下,把头藏进她怀里,小声道:“不想去,他们好凶,打我好疼。”
雪珑身体一僵,少年的伤口全是她处理的,伤的多重她自然知道,肩膀上的伤因自己而起,她没办法怪别人,但后背上,胳膊上,腿上深深浅浅的伤口足有七十八道,箭伤,刀伤,有几处深可见骨。
替他清理伤口的时候,破烂的衣服碎片根本揭都揭不下来。当时她连屠城的心思都有了,若不是怕天道把这些人命记到阿山身上,她绝对不介意来个血洗庆城,不过,死可逃,罪难饶!
“殿下,庆城的暴雨已经连着下了三天了,不管怎么说都是您的领地,不闻不问不太好吧?”
“崇光,心太软不是好事。”轩辕璟看着一碧如洗的天空,回答的漫不经心,语气淡漠仿佛此前根本不曾收到河堤冲毁,房屋坍塌,数百人受伤的消息。
“……是,属下知错。”崇光微微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一片平静,她的确是为庆城百姓的处境担忧,旁敲侧击的来问,这已经算是犯上了,好在秦王没有要追究的意思。
“主上,属下明光求见。”轩辕璟懒懒的落下一子,黑棋形势大好,白棋已岌岌可危。崇光看他自己下棋下的得趣,完全没有要理事的意思,只能自己悄悄退了下去。
“何事?”
“庆城有消息,林登科被自家坍塌的院子砸废了,没个两三年下不了床。”
“哦?”崇光倒是有些诧异,林登科惜命的很,竟然在住处上出了岔子,“既然林登科废了,就让袅袅先回来吧,一棵好棋不能废在那里。”
明光吞了吞口水:“已经废了。”
“死了?”崇光挑眉,那个女人伸手不错,总不能真的被砸死的吧?
“没死。”是生不如死。
“把话说完。”崇光瞪了他一眼,“殿下面前你要是敢这么回话,我就送你回训练场再好好教教你!”
明光一哆嗦,精英样子全无,软著声音道:“姐姐啊,我这不是又惊讶又开心吗?那个袅袅在府里的时候暗地里给你下了多少绊子,也就是你不计较,要是我,早暗杀她百八十回了。”
崇光蹙眉。
“好好好,我说正事,庆城虽然全都在下雨,不过庆河码头那里尤其的大,林登科放袅袅的那座宅子就离码头不远,暴雨连下了三天,整座宅子全都一起塌了,别说袅袅那三脚猫的功夫,就说小爷我也很难完好无缺的出来,所以,她就砸成了摊软肉,人没死,骨头碎了。你是没见……”
“行了,做你的事去,让庆城那边的人都留意些,若是出了人命立刻报过来,另外盯着朝廷,别让人钻了空子。”
“是!那我去了。”明光往回走了两步,翻上墙头没了影子。
崇光看着光秃秃的院子微微皱起眉头,庆城一向算是鱼米之乡,在整个大邺都算是富庶之地,向来风调雨顺,这雨来的可真蹊跷。
“有空胡思乱想倒不如抓紧时间去练练你的厨艺。”轩辕璟推门出来,迎着光看过去,宛如玉树临风,不染尘气。可惜话一出口,气的崇光转身就走。
“我就是不会做饭怎么了,又没让你吃……”崇光一边在心里怒号,一边气势汹汹的朝着厨房走去。
“好香,要吃这个,还有这个,那个那个,也想要,还有……”封阿山看见食物立刻忘了险些被杀的事,在雪珑怀里扭来扭去,东张西望的什么都想吃。
街上的人虽然没有直直盯着他们看得,目光却时不时的飘过来,昆仑上横跨蜀中,抵在越州边界上,正对庆城,又是是蜀中和衡东的分界线。这个小城就是衡东的边缘城镇。
因为地处偏僻鲜有人来,西门大都是城外的猎户进城来交易走的。一般有外客来走的也是其他三个门,而两人从城西门进来偏偏穿的很是富贵,怎么看也不像是猎户。
少年虽然看着很活泼,好相处的样子,但他身后的那个人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好惹,淳朴的乡亲们于是也只敢偷偷瞄几眼,尤其是后面那个人,长得可真好看啊,虽然看不出男女来。
雪珑走了一路,也没找着一家像样的酒楼,这个小城实在是太小了,连个能让人满意吃饭的地方都没有。虽然封阿山的食欲看起来很好,但她根本不敢轻易给他吃东西。
“不吃吗?那个看起来好像很好吃的样子……”封阿山睁着一双漂亮的眼睛眼巴巴的看着雪珑。
大将军王撇开头不去看他,“你现在不能吃这个,乖,我们很快就找到地方了……”
话语戛然而止,雪珑扫了一眼牌匾角上的横竖交叠在一起的三条线标志…——这是轩辕赫这个身份下产业的标志。抬脚走了进去,街上的人纷纷露出可惜的神色,
“又是一个好色的。”
“就是,看着人模人样的,原来是为这个来的。”
“唉,你们说这浮香阁的头牌有那人好看吗?”
“……”
45日子
“哟,客观来的可真早,咱们这……”
老鸨从后院刚过来,一进屋就看见大堂里站着两个人,一黑一蓝的两个人影紧紧的挨在一起,蓝衣服的看样子还小,也就是刚知人事的年纪,另一个,这一看,老鸨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你这个样子这是来玩乐的还是来踢场子的?
老鸨笑不下去了,僵着脸道:“这时候姑娘们还没起呢,两位客观还是请回吧。”
“姑娘?”封阿山趴在雪珑怀里,侧过头来疑惑的看着老鸨,“能吃吗?”
老鸨嘴角扯了个笑:“您这话说的,姑娘可不是就是用来……咳咳”半老徐娘的老鸨脸上微微发红,心里琢磨着着还真是客人啊?
“陆萧王。”雪珑冷冷出声,黑着脸看着大堂里四处乱飘的粉红浅紫的纱幔,手臂一用力,把少年紧紧箍在怀里,连头也按在自己的胸口上。
老鸨身体瞬间僵直,眨眼的功夫又恢复了正常:“客观说什么?我们这儿可没这么个人。”
雪珑不说话,就冷冷的看着她,天音谷的人不一定知道轩辕赫是谁,但轩辕赫的人一定知道陆萧王是谁。
老鸨撑不下去了,苦笑道:“您到底是……”
“一间清净的屋子,一桌养胃的膳食。”雪珑加重“清净”两字的读音。老鸨心领神会,领着两人直接去了后院,一路穿过不少回廊,停在一间不起眼的屋子前。
“听闻翊都的那位殿下痴迷上一少年,客观可曾听闻?”这般说着,老鸨眼睛在看不清脸的少年身上溜了一圈。
雪珑冷冷扫了她一眼,把少年放下来,揉了揉他的头发,两人相携进了屋子,门碰的一声在老鸨面前甩上。
老鸨也不恼,甚至嘴角还勾起一抹笑来:“这位竟然让我碰上了,啧,认出这个人来果然不用看脸。只怕世上也没几人知道,殿下净生的如此……怪不得要戴面具。”
封阿山最大的优点就是不挑食,所有的食物在他眼里几乎都是一样的。给他鲍鱼他未必会珍惜,给他窝头,他也不会嫌弃,不过再不挑食的人被雪珑拘在浮香阁吃了一个月没什么滋味的汤汤水水也该够了。
雪珑看着把头埋在她怀里死活不肯出来吃饭的少年,嘴角不由露出几分笑意来:一个月,也差不多了。
白日里各色膳食调养着,到了晚上雪珑就会把人变回半巫的状态,这样双管齐下,想不恢复也难。
老鸨巧燕刚刚醒过来就听见窗户上扑棱一声响,她不由面色一肃,一只只有巴掌大的黑色小鸟从她开的缝隙里钻进来,嘴巴一张吐出一个小竹筒来,纸条卷成细细的筒塞在里面。
“雪氏现身福山。”
巧燕只瞄了一眼就知道消息不是传给自己的,她不知这个消息有什么重要,值得动用黑枭,但知道那人的身份也不敢耽搁,把纸条搁进香炉里,匆匆梳洗完就出了门往院子最深处走去。
门没关,远远的就能看见一紫一白两道身影缠在一起。少年不情不愿的喝了小半碗粥,无视大将军王又举起来的勺子,把头藏起来死活不肯再吃。
巧燕一进来就看见雪珑脸上还没来得及收回去的淡淡的宠溺神色,不由微微一愣,脸颊有些泛红,她咳了一声,两个人都没理她,她只好自己找了个位子做了下来,识趣的不去打扰大将军王殿下喂饭的兴致,安静的等着。
少年被雪珑烦的不行,一转头凶猛的咬住勺子,坚决不撒口。
巧燕瞪大眼睛看着他。
雪珑微微笑起来:阿山生气的样子也很好看啊。
比起以前小心翼翼的讨好,现在的封阿山许是因为同生共死过,对着雪珑,无论是做什么,都多了些理所当然的味道。这让大将军王很是满意。
“好了,乖乖把这碗吃完,晚上给你换菜。”
少年立刻松了嘴,睁大眼睛眼巴巴的瞅着她,神态灵动的很。看的巧燕不由失笑:“看来小公子的身体是没事了,奴家恭喜两位了。”
封阿山也跟着笑起来,三口两口把粥喝完,又亲了亲雪珑的嘴角一溜烟跑去捉了望天吼扑到床上去了。少年一走,雪珑脸上的各种表情立刻收了个干干净净,面无表情的看着巧燕。
巧燕一边腹诽这脸变得可真快一边把消息说了出来:“主上传来的消息说是雪家堡的人在福山现身了。”
雪珑表情不变,周遭的气势却瞬间暴涨,连桌子带人全都摔倒了门外,巧燕爬起来又往后退了两步,胆战心惊的看着没事人一般仍旧坐在屋子里的大将军王,虽然不明所以可也不敢问,“那我就先退下了,午后就让人来换桌子。”
说完不待雪珑应声,慌里慌张的就往外跑。
晌午的阳光很好,几个刚刚睡醒的花娘正坐在长廊里闲聊。
“这些日子阁里膳食花样怎么突然就多了好些?”
“听说是外面的猎户猎的东西多了,银钱要的也不多,妈妈就多买了些。”
“哪里是他们自己猎的,分明是捡的。你们去厨房里看看吧,那些鹿啊野猪什么的全是后脑被人抓碎了的……”
“怎么说的这么渗人……”
众人远远看见巧燕过来,纷纷站起来行礼,巧燕也顾不上理他们,方才不觉得,这一路走过来,腰上疼得很,她得快些回去擦些药酒。
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把人摔了的大将军王殿下已经平复了心情,浑不在意的扫了一眼摔得四分五裂的桌椅,转身进了里间,一把揪住正朝着少年耍赖撒娇的望天吼,拎到眼前冷冷的盯着它那双黑色的眼睛。
“你要是再跑到山上去偷吃,就准备好往后一直吃素吧。”
望天吼身子一颤,委委屈屈的缩着爪子:它是望天吼啊,本来就该吃脑髓的,没有龙啊蛟的,吃个鹿啊虎的还不行吗?难道它真的要改吃肉吗?
“无忧,兔子好像被你吓到了……”少年无辜的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望天吼看着可真可怜,“无忧,不要欺负它。”
“哦?”雪珑黑着脸盯着手里的黑耳兔子,声音还算平静,“我欺负它了吗?”她转过头僵硬的扯出一抹笑来看着少年。
封阿山突然凑过来在她嘴上咬了一口:“无忧不要看它了,阿山比它好看,无忧看我吧……”
雪珑手一松,望天吼“啪嗒”一声被丢在了地上,僵硬着身体开始装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