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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子里除了树还是树,封阿山辨不清方向,只好跟着太阳走。他费力的抱着人走了两步,险些摔倒急急停了下来,他想起自己断腿时坐过的轮椅,四处搜罗了一些断枝勉勉强强做了一个短的担架,又把自己的狐裘解了铺在上面,费力的把雪珑搬了上去,小腿还完全落在地上。
不知道大风把两人吹到了哪里,拖着人走了两天就看到了一个小城,连城卫都没有,一群地痞三三两两的围在门口嗑着瓜子闲聊。
“前几天那风,娘唉,太渗人了。”
另一个接口道:“可不是,那个方向都是,冻得我一直缩在炕上,今天才敢出门。”
众人哄笑了一声,又有人接着说:“听说,西门那边冻死了一个叫花子。”
“这个不知道,不过听说琼华楼的袅袅姑娘被林大人赎身了,就住在码头不远的一个别院里……”
交谈的声音渐渐停了下来,看见封阿山拖着雪珑走过来,几个人交换了眼色,苏子修蹲在最里面,看见躺着的雪珑,目光闪了闪:这人怎么感觉有些熟悉啊?他随口吐了口痰,说道:“看那穷酸像,哪像是有钱的兄弟们还是别费力气了。”
“蚊子再小那也是肉!”
最先说话的人瞥了眼封阿山,抬脚欲走,苏子修皮笑肉不笑的看了他一眼,“是吗?”
那人的脚慢慢的放了下来,默默地蹲了回去。
蠢蠢欲动的众人对视了几眼,撇了撇嘴,都不再动作。
连续几天风餐露宿,又没人打理,配饰之类的早被大风吹跑了,狐裘更是被拖得像是抹布,城门口的两人实在狼狈的连难民也不如。
封阿山已经不知道摔在地上多少次了,麻袋像是带着锥子,刺得肩膀一阵阵疼的发麻。周围看热闹的码头工已经不笑了,自从封阿山近乎爬着把麻袋拖过去的时候。
在昆仑山脉的时候,因为要拖着雪珑走,少年本来就孱弱的肩膀被系在乘人架子上的腰带磨擦的血肉模糊,进城之后,为了生计,人事不知的少年除了苦力什么也做不了。
分配活计的领事本来是不想用他的,人长得太小,而且一看就是没什么力气的,可架不住苏子修央求,又加上其他的工人纯粹看热闹般的起哄,勉勉强强也就答应了。
封阿山不知道雪珑身上有银钱,就算知道也不会用,估计也就一两顿饭的功夫就能被骗走。少年惦记着雪珑一路上没怎么吃东西,看着人来人往的又有些害怕,缩在墙角等了半天,等到天完全黑了下来才拉着人继续往前走。
苏子修等着一群小混子都散了,才慢慢的溜达进来,一眼就看见前面走的格外费力的少年。他犹豫了下,伸长脖子去看雪珑:虽然不知道将军长什么样,不过应该不会认错。苏子修一边想着一会递个消息回去,一边快步跟了上去,只见少年把人拖到一间屋子的屋檐下,把人往怀里搂了搂,就打算睡了。
他拿不定主意这时候该不该上去,既怕自己看花了眼——他总觉得大将军王落魄到这个地步似乎太难以想象了;又怕自己一时大意,害的将军遭人毒手,虽说那个少年看着的确不像是有这般能耐的人。
苏子修曾是修罗军的斥候,也就是雪珑曾经的嫡系,后来皇帝登基手底下没有办事的人,整个修罗军就被拆了七七八八,派到各地做眼线。
一转眼都五年了,没想到在这种时候遇见。
不过看现在这种情形,苏子修不敢轻举妄动,深怕那少年真人不露相,手里捏着将军的死穴。
“不如……”苏子修眼睛转了转,反正眼前两个人落魄的很,他不如借机试探一下,有可能的话先把人救过来。
翊都传的沸沸扬扬的消息:大将军王迷上了一个男宠。在庆城还没人知道。
“小兄弟,你怎么睡这儿?”苏子修怕露出破绽,故意忽略雪珑不去问。封阿山听见人声,抱着人的胳膊下意识的紧了紧,眼睛里还带着几分迷茫,“啊?”少年抬起头来,紧张中带着戒备恐惧,因为神色太过明显,反而显得有些孩子气。
苏子修嘴角一抽,暗自嘀咕道:“怎么觉得像是在欺负小孩子?”他往后面退了一步,摊了摊空空的手以表示自己没有恶意。
封阿山不明所以,仍旧戒备又害怕的盯着他,好看的眼睛因为睁得时间太长泛起一层淡淡的水光。苏子修莫名有些心虚,硬着头皮继续说道:“这天寒地冻的,你们这样会生病的。”
“生病?不要。”封阿山摇了摇头,在他印象里生病要喝药,但喝药会死人,所以干脆利索的拒绝了。
苏子修一噎,想说:不是你说不生病就不会生的。他扯起一抹笑来,“这样吧,你们两位要是不嫌弃,今天就去我家凑合一晚上吧……”
封阿山并不想去,目前为止,除了王府,他不想进任何一座宅子,然而还没来得拒绝,就听来人接着说,“大晚上的吃些东西暖暖身子……”
封阿山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有东西吃,无忧有东西吃了。
苏子修看着无动于衷的少年,绞尽脑汁的边想边说着去陌生人家里过夜的理由,蓦地一声清脆中带着软软味道的男音插进来说:“好啊。”
苏子修剩下的话哽在喉咙里,噎的他脸色忽青忽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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庆城不大,属于是秦王的封地越州。
秦王是皇帝轩辕桀的皇叔,可惜年岁太小,虽然深受自己父皇宠爱,可惜太子羽翼早奉,皇帝又年迈,自己母妃早逝,也没有个得力的母家,最终在少年时期被皇帝一纸诏书远远地打发到了越州,也算是保全了他的命。
秦王名轩辕璟,若是为帝也应该是个明君,单从越州的民间风气就可见一二,但庆城是个特例,这里是淑妃的老家,虽然文安侯一脉举家迁入翊都,但其余人包括老祖宗在内却全留在了这里。
为了免去不必要的麻烦,秦王索性彻底不沾手,直接随了林家人的愿,让文安侯的三弟的幺子林登科做了城守。一方面,给皇帝留下个不善政务的印象,另一方面免得被林家找着什么由头攀上来,平白生出祸端。
因此外面看着倒像秦王怕了林家,因此林家行事越加嚣张。
虽然苏子修在这里呆了五年,但林家素来霸道,行事任人唯亲,所以到现在他也只是个混子,不是没想过进秦王府,但是五年来秦王在庆城连面都没露。顾眺顾大人让他不要急,他也只能慢慢来。
封阿山龇牙咧嘴的拖着人往前走,苏子修看的有些好笑:一个人那里就有那么沉?他不知道封阿山的身体差成了什么样,是到了连补品都不能轻易吃的地步。
三个人慢悠悠的到了一栋不大的院子前,这一路上苏子修倒是想帮忙,只是他一靠近雪珑,少年立刻就会露出戒备的姿态,他借着玩笑略强硬的扯了扯担架,没想到少年立刻翻脸,一巴掌就打了过来。
苏子修不敢再轻举妄动,他虽然觉得少年没什么武功,但当时确实有一道银光闪过来,不过他速度快躲开了,只是少年什么时候撒的暗器他竟然一点没察觉,果然是个高手吗?
空域纱衣不愧她搬空唐门的美名,这是连雪珑也点头称赞的宝器,防御攻击皆是一流高手境界,虽然对上轩辕赫,左弃等人没有胜算,但一个普通高手绝对不在话下。
封阿山虽然心思单纯稚嫩,但对上雪珑的事也不免多想几分。尽管苏子修百般解释,但刚才的举动明显让他多了戒心,只不过食物的诱惑太大了,所以只好远远的跟在苏子修后面。
庆城的房屋外形差距不大,一水的青砖红瓦,除了正对城门的街道繁华些,建筑也偏向华丽,其他地方都差不多。最起码封阿山拖着人拐了两条街都是差不多的景色。
苏子修让他们在门口稍等,自己去了隔壁一会功夫拿了串钥匙出来,一边开门一边笑道:“出去也不定找着什么活计,带着钥匙不方便,放邻家方便些。”
少年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黑漆漆的门一打开,门内的景象一览无余,正对门的是堂屋,左右各连着一间房,东面一间不大的厢房,西边是厨房,厨房门口四五步远的地方有口井,砌着一圈青石,边上一只木桶,拴着绳子,茅厕在角上。
除此之外,别无他物,院子也不大,东西隔着也就两三丈的距离。
“我帮你把这位抬东屋里去吧,这躺地上怪冷的。”封阿山下意识的往后退了一步,摇着头说:“不能先吃饭吗?”
苏子修哑然,盯着少年看了一会才咳嗽一声,笑着说:“这位好像不太方便,要不咱们……”
“可以喝粥!”封阿山急急的打断了他的话,眼睛紧紧盯着他,生怕他反悔的样子。
苏子修被噎了一下,没来得及反映,少年却以为他真的反悔了,手不自觉的攥紧了腰带,小声的说:“一碗也行。”
苏子修尴尬的摸摸头,“那什么,先进来吧,这位你看着安置吧,我先去弄饭。”说完一溜烟窜进了厨房,心里不住的嘀咕:我究竟有没有猜错,怎么感觉深不可测的样子,太多变了。
一尺高的门槛,要把人弄过去对封阿山来说实在是个不小的难题。少年愁眉苦脸思考了一会才慢慢动起来。自己坐在门槛上,再把人抱在怀里,一寸寸往后挪。
皇宫御书房里,皇帝正和丞相陆潜,兵部尚书李戴以及刚调回不久的定远侯左前将军曲静武密谈,窗外一只灰色的信鸽扑棱棱飞过来,路过御书房前面的一块阴影时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的展翅高飞,很快就没了影子,只是它脚上绑着的信函已经被解了下来。
顾眺隐在阴影里,随手抖了抖纸条,带看清纸上所写的内容,面具后的眼角不由自主的一抽:什么叫将军疑被挟持?你挟持一个我看看!
苏子修把最后一道菜端上桌,他一个兵痞子也不会做什么好菜,勉强能入口而已,桌子上摆的全是炖菜,炖白菜,炖萝卜,还炖了一盆土豆排骨,还有两大碗白米饭。
封阿山眼里全是惊喜,看着苏子修的时候也带了感激。苏子修有些心虚,少年的那碗米饭他加了些迷药,份量不大,但足够他睡一晚的。
“来,小兄弟,吃饭吧,大哥我今儿也是忙了一天,这才能吃上口热的,来,别客气。”
封阿山把雪珑放在方桌旁的椅子上,看着坐在下面小桌子边小凳子上的苏子修,稍微犹豫了一会,又看了看飘着油花的排骨汤,吞了吞口水,慢慢移了过来。
“能给我个空碗吗?”
苏子修不明所以的看了他一眼还是应了一声:“唉,你等一下。”
封阿山盛了满满一碗汤,小心翼翼的端到方桌上,拿小勺子一点一点的喂雪珑。苏子修一愣:少年饿成那样,他以为他会先喂饱自己的。
雪珑正运功到紧要关头,灵气要被压入血肉,所以有些暴动,时而不受控制,送到嘴边的鸡汤,大多数都被暴动的灵气堵了回去。每当这时封阿山就会凑过来,慢慢的仔细的把溢出来的汤汁全部舔去,再送一勺新的来。
苏子修看的目瞪口呆:这这这……这是,大将军被……轻薄了?
哪怕有灵气捣乱,比起每日限量的鸟蛋来,一碗汤的分量显然要多得多,所以封阿山喂得有些欣喜,因为雪珑喝的比往日要多。
苏子修盯着自己碗里进去大半的米饭,一边寻思着要把人尽快叫过来好让他把带药的饭吃进去,一边又忍不住脸红心跳的偷偷往两人那边看,只是看来看去,就有些不是滋味:少年弓着腰喂了半天,姿势都没变过,看着就累,而且脸上的表情,怎么看怎么虔诚。
哪怕是去舔汤的动作都带着几分献祭的味道。
苏子修莫名其妙的鼻子有些酸,他撇过头去,使劲往嘴里扒了一口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