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王府,秋风急速。
“三哥,此事应当让洛歌知道!”
薛崇简看着自己的兄长,微微皱起了英气的眉。他仰起脸,俊逸年轻的面庞闪过了一丝忧虑。
临窗站立的李隆基转过身,原本冷峻的面容一遇到薛崇简那澄澈纯净的眸一下子变得柔和了起来,他走到他的面前,伸出手扶住了他的双肩。“你过虑了,三哥向你保证过洛歌的安全,说到便一定做到!”
“三哥……”他看着他那双坚定幽黑的眸,再也说不出任何话语。
李隆基对他牵了牵刀削般坚毅的唇,像是在安慰他。
“风雨即来,三哥要怎么做?”他抬起头看着他。
李隆基微微蹙眉,幽黑的眸泛着冷冷的光华。他转身,发丝微漾。“父亲即已准备好了,我必会全力相助。”
“那么……公主殿下呢?”
“崇简!”李隆基蹙眉立于他的面前,他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轻缓:“她明明就是你的母亲,你又何必如此的疏离唤她做‘公主殿下’?”
薛崇简低下头,唇边挂着一丝苦笑,澄澈的眸蔓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即使是亲生母亲那又怎样?她从未将我当作一个至亲看待。而我……却也没有任何资格去做一个儿子该做的。”
“姑母一定有什么难言之隐!我不相信她会这样对待自己的亲儿。”李隆基起身,青色的长衫将他整个人衬托的更加沉静内敛。他叹了一口气,接着说道:“姑母必有所行动,你不必过虑。她是武皇最宠爱的女儿,即使出了什么事,她也一定会安然无恙的。”
薛崇简终是不发一言,他侧首放松全身气力,仰靠在红木椅上。
右眼皮跳个不停,也不知是福是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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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液池上已是满目萧条,那些枯黄的荷叶蜷成了一团在寒风中微微颤栗。阳光洒在平静的湖面上,让原本有些沉郁的湖色多了一点亮光。湖心有画舫一艘,如花般娇嫩的安乐公主李裹儿正靠在窗边,无聊的看着岸边那枯黄的草随风舞动。
“裹儿,在看什么呢!快来陪娘招呼招呼各位舅舅啊!”太子妃韦氏拍了拍女儿的背脊,轻轻一笑。
李裹儿微撅起嘴唇,她扫了母亲一眼,嘟哝道:“一点意思也没有!真无聊!”
韦氏无奈的笑了笑,她正准备张口再说些什么,却发现女儿原本黯淡的目光突然变得出奇的明亮。她不禁有些困惑的顺着女儿的目光看了过去。
岸边,一抹白色的身影随风摇曳。那白衣之人微微蹙眉,目光似有些茫然的到处张望,好像是在寻找这谁。她微微偏过脑袋,倾世绝美的脸如同仲夏的清莲,脱俗清丽中又不是一丝轩昂之气。
韦氏微微皱眉,她伸手挡住了女儿的视线,沉声道:“那个男人不值得你去喜欢!别看了!”
“娘!”李裹儿娇喊一声,却再也没有任何言语。她转过身,蹙眉叹了一口气。
“傻孩子,天下间那么多好男儿巴不得你去喜欢,你又何必如此固执?”
“娘!你不懂!”李裹儿低下头,娇美的脸闪过意思落寞与不甘之色。她玩着手指,睫毛微微抖动。“娘不是也很喜欢张易之么?张易之不也是娘不该喜欢的人么?”
“你呀!”韦氏笑嗔,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脑袋,她叹了一口气,脑海里那风华绝代的俊颜一闪而过。“这几**都没有来,还真是奇怪了!”
“娘,你想他了?”李裹儿一脸坏笑。
韦氏白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只蹙眉微微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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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歌有些茫然的看了看四周。
穿过太液池他只走了不到百步就迷了路。
她有些气恼的挥动手中的枯木甩向那一簇簇枯黄的败草。真是奇怪,白衣人只不过比自己早进宫一年而已,却比自己对大明宫熟悉的多。更让人气恼的是,如果不是为了找他,自己又怎会迷路啊!
想想就来气!
她撇掉那些随行的宫人,独自一人来寻他,他竟像是有意躲着她似的,任她将这大明宫翻了个底朝天都寻不到他。
越往深处也就越偏僻。
面前赫然出现了一座衰败的庭院。洛歌有些困惑的睁大了双眼。她到底这是走到哪儿啦!
伸手将那虚掩的门轻轻一推,“吱呀”一声,那门便应声打开了。洛歌朝里看了看,四间厢房,一个院子,好像是民间的房屋布局。这让她更加困惑。抬脚进入院子,洛歌蹙眉环视一周。她朝两边厢房看了看,又朝前走了几步。
一阵冷风吹来,洛歌的脚步突然滞住。
好像有人在低低的谈论着什么。
洛歌警觉的皱紧了双眉。
她想了想,准备开口说话,对面的主厢房的门却突然打开了。洛歌猝然回头,目光紧盯着那扇被打开的木门。
阳光穿透了云层随着春风的脚步以一种永恒的姿态奔向人间,优雅而又多情。秋风本无意,染上了金色的光芒却也生生多出了一抹柔情。枯败的草寂寞摇曳,雪白的衣袂肆意飞扬。
芳草萋萋,白衣胜雪。
那一刹那,仿佛回到了暖春。
因为,入目一片旖旎。
纯白的衣衫松松垮垮的搭在他的身上,他半裸着上身,健硕的胸膛泛着阳光金色的光芒折射出了一种撩人心魄的热情。乌黑墨丝散落在他的肩头胸前,撩起了一抹难抑的风情。他看着她,风华绝代的俊颜上只闪过一秒钟的错愕,妩媚与魅惑糅合,永恒的出现在了他的脸上。
他的身后,是衣衫不整面颊犹留一丝春色的上官婉儿。
洛歌猛地向后倒退了两步,她睁大了眼睛,像是被谁闷揍了一圈,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在地。
白衣人的身体微微一颤,他深吸了一口气,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云淡风清的看着她那张有些失措的脸。
洛歌突然挑唇扬起了一抹嘲讽的笑意。她站直了身体,紧盯着他那双无波无澜的银白色的眸,不屈的扬起下巴。突然,她抱拳朝他深深一拜,语气透着无尽的鄙夷与不屑:“抱歉,打扰了。”
白衣人的身体突然一震,他睁大了眼猛然偏过了头。
洛歌蓦然转身,唇边的笑意越来越深。可胸口,那股莫名的疼痛亦越来越深。
他只不过是个男嬖而已。
怎么忘了。他,只是一个依靠着自己的肉体取悦于女人,然后,靠着她们走向权力巅峰的男嬖而已。
她怎么了?
居然将他的怀抱当作了可以暂时躲避风雨的港湾,居然将他的笑容当成了抚慰心灵的良药。
真傻啊!
他,只不过是长着一张与十三一样的脸而已。
他毕竟不是他啊!
阳光突然变得无比刺眼,那惨白的光芒似要将她牢牢围住,困于最孤独的一角,然后,慢慢蚕食她那仅存的意识。
包括,那张风华绝代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