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的香馥郁甜腻,它们隐在绿色的树叶里轻笑颤抖。风拂过,有桂花朵朵结伴落下。宫人们抖动着圆筛,筛掉那些已经半枯的花儿。
白衣人坐在阳光里悠闲的抿着香茶,他微眯双眼,金灿灿的阳光在他浓密的睫毛上不断跳跃。
有两片金桂随风落在了他的肩头,他侧过脸垂下眼睑,冷冷的扯起嘴角。
“问出什么了?”他抬起头看着面前的人。
洛歌摇了摇头,她拂开下摆在他的身边坐下,端起一杯香茶,吹了吹,猛灌了一口。“自从那晚以后,偏殿的宫女似乎又增加了一批。现在,我连见她一面都很难。”
“阿洛……”白衣人起身,他俯下身子伸出修长的手臂将她围在了两臂之间,他侧过头在她的耳边用无限魅惑的声音轻道:“我们的一举一动这大明宫中会有多少人在看着,你是真不知还是假不知?”
她猛然睁大双眼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
“是,正如你心中所想。陛下老而不昏。你明白我的意思?”
“那又怎样!”她伸出手用力的推开他。
白衣人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他稳住身形云淡风清的捋平衣角,抬起头看着她不禁嗤笑:“阿洛,你还是这般粗鲁!”
“张易之,你休想威胁到我!”洛歌站起身,双眼冷淡,神色倨傲的看着他。“你以为你这样就可以让我止步吗?张易之,我并非是你想的那样胆小!”
白衣人静默的看着她,白衣在微风中轻扬。他抬起手捋开她腮边的发丝,动作亲昵。
洛歌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他轻笑:“你很勇敢吗?我怎么看不出来。哼……原来,你可以勇敢到害怕感受别人对你的好,你可以勇敢到无视别人对你的爱。阿洛,你真是又勇敢又无情啊!”
“张易之,你到底是什么意思?”洛歌不禁低吼了一声,目光森然。
白衣人无畏的笑了笑,他优雅的拂开衣袖转过头道:“各位加把劲儿!桂香枕今晚陛下就要用!大家要努力啊!”
宫人们纷纷回过头来,目光痴恋。
阳光下的一对白衣人皆白衣胜雪,衣带当风。一个妖娆如初春的瑞雪。一个清冷如深冬的月光。
这大明宫中最美的风景,莫过二张齐现。
而大唐最俊美的男子,也非二张莫属啊!
众人在心里惊叹。
白衣人妩媚多情的微笑。
笑容鼓励着宫人们更加努力的拼命干了起来。
××
五王宅,秋风凛冽。
大堂之上,相王李旦坐于上首,诸子按序分列四座。
李成器眉眼淡薄,好像一汪寂静的湖水。李成义豪爽奔放,好像一团燃烧的火焰。李隆基深沉冷漠,犹似一潭黑泉。李隆范可亲可爱,似一缕快乐的阳光。李隆业阴翳低沉,好像急速的夜风。李隆悌……
李隆悌……
小悌……
众人的目光不禁齐齐聚焦在了末位。
他走后,这个家,注定要少很多快乐了。
李旦不禁有些悲恸,淡薄超然的眉宇之间满是哀伤。
李隆基突然蹙眉。
末位旁边的座位也是空的。薛崇简,他去了哪里?
××
车水马龙的长安街头,偏寓一角,绿衫少年浅笑着从摊上拿起一枚玉佩托在手中把玩,他目光清澈如水,蜜色的眸子在秋日的阳光下独显一片宁静的芳华。
原本喧闹非常的四周因他安静了下来。
众人不忍心吵扰到他。因为,他是那样的清澈,那样的纯净。
如此美好的翩翩少年足以让世人怜惜。
“老人家,这玉佩的穗子可还有别的颜色?”
他的声音如淙淙流水,动听悦耳。
“公子想要什么颜色?让老朽为公子重新编一条吧!”和蔼可亲的摊贩子憨厚的笑着。
眼前的这位公子,气质非凡,一定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绿衫少年轻轻一笑,他指了指手中的白玉,道:“我要与这玉同样的白色,老人家可有?”
“有的!有的!”摊贩子忙不迭的佝偻着身子寻找了起来。
绿衫少年的笑容渐渐凝固,他微蹙剑眉转过头来。
不远处,两名小吏打扮的人物一边高声谈论着一边朝这里走了过来。
“听说下月初七便是太平公主的四十岁诞辰,来宾一定不少且一个个定是非富即贵的人物!”
“那是当然!太平公主是何人,她可是当今皇上最宠爱的女儿啊!”
“嗯,下月初七这千乘郡王府一定是热闹非凡!”
“是啊是啊!”
……
绿衫少年听着听着不禁微微出神。
记忆中的母亲大人,仿佛永远停留在二十年前。她优雅,她高贵,她是大唐乃至大周最值得骄傲的公主。
她可以对她的两个继子甚至是任何一个陌生人微笑,独独不会对他。自他出声的那一刻,他似乎就已经注定了有娘生,没娘爱。
她打他,她骂他。可是有时候,他分明能够感受到她望着自己时,那憎恶之外的温柔。
为了谁,为了谁?
现如今,她已四十岁了,芳华不在,对他的憎恶却依旧不减。
他,才是她应该疼爱的啊!
绿衫少年不禁握紧拳头,艰涩一笑。悲伤的潮水在清澈的眸底蔓延。
“公子,公子?”摊贩子小心翼翼的唤了一声。
他回过神来不禁一笑,取过装好穗子的玉佩付了碎银,道了声谢。
长安街头,依旧人声鼎沸,依旧车水马龙。
灿烂的阳光投撒在人间,将他估孤寂的影子拉长在拥挤的街道上。
他单薄的肩轻轻颤抖,仰起脸,他双眼氤氲。
有些人,注定时孤独的吧!
所以,他才逃了出来。他不想看到别人一家齐乐融融。
因为,他会心痛,会难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