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夜之中有烈火在燃烧。
纷纷扬扬的细碎雪花自天空中落下，尚未落在方毅身边便是被一股恐怖的热度蒸发，化作细细白雾。
酷烈而刚猛的力量如火山剧烈喷发，方毅的精血元气疯狂燃烧，原本高大健壮的身躯若枯叶般迅速枯萎，但他身上的气息却是变得越来越可怕。
望着那道如熔岩巨人般的赤红色背影，莫小楼的心脏好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捏住，害怕的全身肥肉都在颤抖。
“像这样毫无顾忌的燃烧精血，十息之后你便会死去。”
方毅目光凝视着依旧从容冷静的姜宁，眼中透出恐怖的战意，“用来杀死你，足够了。”
在他视线之中，方毅似乎变成了一头浑身燃烧着烈火的凶兽，踏着雷霆之势碾压而来。
有隆隆雷音自黑夜中传出，声势惊人。
于是，姜宁叹了口气眼神变得愈加冷静，平举着无光短剑的手没有一丝颤抖，像是在陈述事实般说道，“可惜你杀不死我，所以你浪费了最后的机会。”
搏命冲杀中的方毅眼中露出一丝不解之色。
在燃烧精血的情况下他的力量被硬生生的拔到了第三境凝元境，怎么会杀不死一个尚未通识的普通市井少年。
姜宁没有解释，只是平静的举着手中的无光短剑，然后迎了上去。
灼热的气浪席卷，吹的姜宁身上的青衣短袍向后飞扬。
手中的无光短剑缓缓落下，在夜空下划出了一条笔直的灰线。
方毅的瞳孔骤然紧缩，在他的世界中那条灰线仿佛一把裁天的剪刀，将疯狂燃烧的天地元气直接剪断。
刹那之间，方毅仿佛跟天地隔绝，一丝一毫都无法感知到天地元气的存在。
如暗流般无尽的恐惧与震惊充斥在他心中。
然后，他身上恐怖的气势好像失去燃料的火焰般瞬间熄灭，只余一地灰烬。
“世间怎么可能有这样的一柄剑。”
方毅感觉很荒谬，由于过度燃烧精血此时他的身躯已如寒风中的枯叶一般，随时都会泯灭。
刺骨的寒意席卷全身，方毅硬撑着抬起头望着姜宁和他手上那柄黯淡无光的短剑。
姜宁看着他，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喃喃自语般说道，“因为这柄剑本就不是此间之物。”
生命能量飞快的流失，方毅想起了他年轻时候初修行时听闻过的一些传说，然后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明悟。
“原来如此，这柄剑来自那里，所以才有如此不可思议的力量。”方毅脸上露出解脱之色，“所以你也来自那里，不过真是年轻啊。”
于是，方毅想起了年轻时的自己，想起了初修行时说过的豪言壮语，那些现在听来非常幼稚与愚蠢，但却十分怀念的野心与妄想。
“能与像您这样的人交手，是我的荣幸。”
方毅眼中浮起真正的尊敬，用尽最后的力气向青衣少年认真施礼。
就在他的意识永远陷入沉睡之时，一个犹如祭祀咏唱般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你身上的债已经还清了，从此你将归彼大荒、自由无往。”
一抹朱红色的鲜血自姜宁嘴角涌出，此刻姜宁感觉自己的身体好像一只布满了裂纹的瓷器，稍稍一碰就会变成一堆碎片。
先前方毅轰出的那道横山印让他的身体状况变得更加糟糕，若是没有补天丹，姜宁恐怕会在几个月内死去。
“时间不多了。”
姜宁的目光穿过重重夜幕，落到低调而寂静的平天侯府，身体之中涌起深深的疲惫。
与平天侯赵破之间的对决才刚刚开始。
若水波般缓缓流淌的月光下，几道黑影飞快的窜出，雪亮的刀光交错，狠辣的斩向姜宁的要害。
直到此时，躲在船中的大江帮高手终于出手了。
雪亮的刀光映衬着姜宁的侧脸，他们早已看出此时的姜宁已是强弩之末，连站着都很勉强，根本没有力量躲过他们的刀。
事实上，姜宁也没有躲。
他只是笔直的站在船首，平静的看着那一道道斩来的刀光。
有破风声响起，一截削尖的竹篙自夜色中飞快的刺出，准确的扎在大江帮高手的胸口，再从背后钻出。
竹篙刺入肉体的声音在寂静的夜色中格外清晰，那个大江帮高手不可思议的盯着胸口，然后他的眼神变得涣散，鲜血无声喷涌。
其余的大江帮高手悚然一惊，仿佛是嗅到了死亡的气息，手脚变得冰冷。
下一刻，无数根竹篙自夜色中刺出，在大江帮高手身上扎出十多个血窟窿。
尸体落入冰冷江面的声音不断响起，数个渔夫打扮的黑衣汉子从水中窜出，提着没有反光的短刀冲入船中。
很快，冰冷的江水被鲜血染红，这一夜注定有很多人死去。
……
清晨，赵破如往常一样坐在秋水园中，凝视着身前那面用巫山紫云纹岩铸造的墙壁饮茶。
茶水很烫，不是东都贵人们经常喝的云雾香茶，而是军中常饮的黑茶。
这种黑茶味苦涩，口感粗糙，却十分提神解渴，是军中常备之物。
赵破在外征战多年，回到东都之中依旧保持着一些在军中时的习惯。
“前些天有人来刺杀我，是宫家的孤女。”赵破对着这面墙壁说道，“当年翻遍了整个宫家都没有找到的那颗补天丹，很可能还在宫三小姐手中。”
“若能得到补天丹，就能弥补先天不足，在三年内破境凝练出修罗法相。”
说着，赵破似乎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嘴角露出冷嘲之色，“到时候不知道你又会是怎样一副表情呢，师兄。”
饮完一碗黑茶，白色的蒸汽自赵破身上十万八千个毛孔中透出，恐怖的热度将身上的汗水蒸干。
门被推开，满脸沟壑的中年师爷走了进来，脸上是化解不开的凝重与阴沉。
“钱西平死了，就在昨夜大江帮的方毅也死了。”
赵破面无表情，脸上的线条依旧冷硬。这些江湖人物的生命对他来说跟蝼蚁没有什么区别，只要有需要随时可以牺牲掉。
“从北边来的那批货，不见了。”
一股凌厉的杀意骤然迸发，中年师爷蜡黄的脸色瞬间变得雪白，灰色的胡须上有黑色的冰砂凝结，无尽的恐怖好像一口深渊之刃刺入心脏。
“哪边的人物？”赵破浓而粗的眉毛挑起，恐怖的修罗杀意消失不见，一切恢复如初。
“是风雨楼的人。”
事情发生不过短短几个时辰，中年师爷已经找出了凶手，平天侯府的情报能力比之天策府都毫不逊色。
“侯爷，需要动用血鹰卫吗？”
赵破沉思片刻，摆了摆手，“苏锦绣似乎察觉到了什么，这时候不宜生事。既然是江湖事就江湖了，让宋河图去找风雨楼的人谈判。”
中年轻轻颔首，恭敬的退了出去。
“宫三小姐，本侯倒是小看了你的手段。既然你想把东都这摊浑水搅的更混一些，那本侯就帮你一把。”
赵破眼中的杀意一闪而逝，嘴角噙着一抹含义不明的笑容，仿佛遇到了对手的高明棋手。
出了东都黑灰色的高墙往北十里有一座废弃的庙宇，在庙宇的后院栽着一株老槐树。
由于被白蚁啃食这株老槐树已经枯死，成群的白蚁在树根下筑了巢。
此时，枯死的老槐树下一个身躯异常肥硕的胖子激动的浑身肥肉轻轻颤抖，眼中闪烁出贪婪的绿光，在他面前摆着两口大黑箱子，散发出森冷的气息。
“撬开。”
莫小楼大手一挥，一口锋利的短刀斩在封着黑箱的锁链上，直接撬开了箱子。
一口大黑箱被撬开，露出一柄柄造型简洁但一看就十分锋锐的黑玄铁剑。
剑身通体乌黑，在日光下折射出森然寒光，好像饮血的凶兽。
这些黑玄铁剑的剑柄比起一般大晋制式铁剑要长出不少，在剑身上刻着一些线条简洁却玄奥的纹路。哪怕没有元气灌注，这些灵纹也能自动吸收一些天地元气储存起来。哪怕在普通人手中也能斩出无限接近于第一境修行者的力量。
细看之下，剑身上端刻着两个蝇头小字，曰“贪狼”。
“墨离城铸造的贪狼剑！”
于是，莫小楼身上的肥肉颤抖的更加厉害了。
不过这次不是因为兴奋，而是恐惧。
第二口黑箱子被撬开，莫小楼从里面拿出一只有半臂长的机弩。
“破军弩！”
一支支带血槽的弩箭整齐的摆放，这种破军弩是军中特制用来对付犬戎和胡马人骑兵的，力量之大能在百步之外直接穿透两层厚甲，弩箭上的血槽设计的极为险恶，被射中的人若是不及时处理伤口，过不了多久就会因为失血过多而死。
“完了。”
莫小楼神色颓败的瘫坐在地上，发出若杀猪般的哀嚎。
不管是贪狼剑还是破军弩都是军中重器，按照大晋律例，私运者，斩立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