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歪头看到身边的莫成，几年前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今日能有这样的生活。大红枣已经开蒙，莫成很在意这个孩子，让他和简夫人的孩子们一起读书。简夫人最终还是没能走，因为莫离不爱。她在我房间哭了一夜，哭湿了我很多手帕，我在一边劝着，觉得自己还是很幸运，能与爱人相爱。
“莫成，我还想给你生个孩子。女儿。”有一天早晨我洗完脸，看着穿衣服的莫成，“女儿会不会就像我了？”大红枣没有什么地方是像我的，我觉得很遗憾，要是有个女儿会不会像我的地方多些。莫成沉默了一会儿，“这样就很好，我们不需要一个女儿。”“我只是……”“锦儿，我有你和大红枣，就很知足，我们不需要女儿。”
我也不好在反驳什么，只默默地出去，简夫人已经遣人备好饭桌，她已经很久没有和莫成说话。
“夫人，你们要一直这样冷战吗。”我看着简夫人喂鱼，眼神中的温柔更甚于在莫成一侧，“算不上冷战，相爱的人不说话才是冷战。锦儿，我和他没有话可说。”简夫人转过来看着我，递给我一把细碎的鱼食，“看到你们现在举案齐眉的样子，我真的很欣慰。”“夫人心善。”我把鱼食撒下去，一群红鲤鱼围过来，不一会儿鱼食就都被吃光，“他还能留下我已经是很大的宽容了，要是一封休书让我回家，我更无法做人。锦儿，我感谢他。”
简夫人日渐瘦削，她的儿子已经离家去了书院，一月才会回来一次，也不愿意同父母亲说话，只是来我这里和大红枣逗着玩玩。“夫人，小少爷回来怎么都不过来看看你。”“那孩子从小就知道我和他爹不是相爱的，他早熟。”“夫人真是说笑啊。”“没说笑，行儿问过我，为什么爹爹和娘从来都不吵架，别人家的父母都吵架。”
平和的表面下暗涌流动，好像这水池，底下可是翻腾着好几个泉眼。我想着莫成的脸，不知道他的和善之下到底会不会有阴损。“夫人，他对我……”“不可不信，又不可全信。这人城府太深，虽不坏，但是我不确定你到底是不是他最喜欢的那一个。”“这怎么说？还请夫人赐教”“因为他看你的眼神，缺一点什么。他对你，实在是太彬彬有礼。相敬如宾这样的事情，只有书里才有。”
我觉得夫人是嫉妒，但是她不爱，又凭什么嫉妒。大约是真的吧，我似乎不太敢想，如果一切都是假的，我大概没办法承受。
事实证明我有办法承受。
莫成是有女儿的，是和一个叫白莲的姑娘生的女儿，他把这母女二人接回府，安放在了最安静的院子里，每日留宿。简夫人在我屋里住了很久，生怕我一个想不开自挂东南枝。“夫人，我不会的。”“当初我说的话，你可能觉得我是嫉妒。”“的确如此，但是我不完全这么觉得，因为你没有必要嫉妒。”“确实，我对他并没有一分爱慕之心。现在也明白为什么他把我们所有人都当做筹码和摆设。他的女儿，才是长女。”
那朵白莲花在府里几乎不出现，饭食都是专人送进去的，莫成也再也没来过我房里。那个女儿倒是经常在外面转，被宠的不成样子，为了避免冲突，我和简夫人都尽量不和她同框出现。
“简夫人，林夫人，小女芸儿。”这女孩眼睛不算大但是很有神，里面闪烁着的算计不比莫成少，身段窈窕，声音也柔柔的。“芸儿总也见不到两位夫人。真是想和夫人们聊聊呢。”我没有答话，只是捏着手里的几个红果子，想着待会儿是切碎了伴着糖吃还是直接吃，“一家人不必多礼。”简夫人处处维持着大夫人的形象，有她在我什么时候都不用开口，“芸儿小姐生的真是俊俏。”芸儿笑的时候眼睛眯起来像个小月牙，很好看，“都是母亲长得好看，我母亲温婉秀丽，父亲最是疼爱她。”
听了这话我心里很不是滋味，手上动作就大了些，芸儿盯着我，“林夫人莫不是想和我母亲争个高下吧，你可是不行。父亲说对你不过是敷衍而已，他心中只有我母亲一人。”我咬一口手上的果子，好酸，酸的我都要掉眼泪，“自然是不好与令堂相争，本来是大路朝天各走半边的，芸儿小姐何苦在这里胡搅蛮缠？”“我胡搅蛮缠？明明是林夫人自不量力。”“小姐别忘了，我是正儿八经纳进来的，令堂不管怎么说，也是个外室。”
芸儿撕扯我的头发，现在的女孩子真是剽悍，她手劲儿很大，我头发上的珠花掉了一半多，简夫人在一侧拉架拉不开，因为我手上也用着力，吃亏的事情我不喜欢。正巧赶上莫成回来，看到这个场景很是生气，所以我就被关了禁闭。
“林锦，本就是她的错，为什么惩罚你。”“对错还不是莫成说了算，他说谁错了谁就错了。”“太不公平。”“世上有什么是公平的呢。”我给大红枣缝着夏天的衣服，孩子长大的速度很快，衣服都跟不上穿，“就好像我们和孩子，我们省吃俭用也要把最好的给孩子，若是不够拉下脸去借也要给，但是孩子呢，大概只有自己生活好了，有富余的时候，才会想起来父母吧。”简夫人听我这话深深叹气，“的确是你说的这个道理。”
“爱这个东西，从来都不是公平的。谁先开始谁被动，谁最认真谁就会全盘皆输。”
“那你就一直被关在这里？”简夫人似乎是很担心，“时间久了会很难受的。”“其实平时我也和关禁闭没什么区别，谢谢夫人为我操心了。”我手里的针线飞速的穿梭，小衣服逐渐有了形状，“你手艺还真不错。”“那等行儿有了孩子，我来给做小衣服。”“用不着，到时候啊就把你家大红枣的给行儿的孩子就行。”“那可都是旧的。”简夫人哄着大红枣睡觉，“小孩子怕什么，百家衣更好养活。”
他们的面色在烛光里透红，若是时间能在此刻定住，那该有多美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