涵笙大婚之前，带儿媳来见我，儿媳很乖巧，恭恭敬敬地跪在我面前，我看着这孩子很满意，“这是你自己选的？”“怎么样，我是不是很有眼光？”我叹口气，小姑娘大约以为我不满意，脸色紧了不少，毕竟我也是坏名声在外，现在画本子都说我是那个杀人不眨眼的恶魔，手起刀落头就掉了。
天地良心我还这没砍过别人的头。
“姑娘，苦了你了。以后就要和涵笙吃苦受累了。这孩子……”“娘亲，我是你亲儿子！”我把据说是跟着我襁褓的一块玉佩放在姑娘手里，“我也不知道应该给儿媳妇送什么礼物，这大约是我母亲留给我的吧，丢了很多年，乔季林死的时候给我的。送给你了。”小姑娘被我啰嗦的这一串吓到了，愣愣的接过去，道谢的时候声音都在颤抖，“你害怕我？”“不，儿媳不敢。”“涵笙啊，为娘的，吓着你的小媳妇儿咯。”然后这小姑娘看着涵笙摸了一下我的头，脸色好像是刚刚见了鬼，估计心里觉得我们母子不正常。“你们好好过日子，婆媳问题，一个都不会有。哦对了，去看看你干娘。”“娘不用担心，清儿和干娘关系好得很。”
干娘都要比亲娘亲了，我白了涵笙一眼。
第二次见到清儿的时候，她主动地走在我身边，搀着我的胳膊，笑靥如花的样子让我想起了我第一次化了妆照镜子的时候，我还挂在叶王脖子上开心了一阵子，说我自己终于是个女孩的样子。叶王说，不，是我女人的样子。我一下子害羞了，就想捂住脸，然后忘了自己挂在叶王脖子上，就掉了下来，掉在了他怀里。
“王妃，您真了不起。”清儿眼神里是认真的崇敬，我淡然一笑，“什么了不起？丈夫死了以后再嫁？”清儿因为我这个打趣红了脸，“清儿对不起啊，我习惯了这样说话……”“不不，王妃性格率真。”“别人听不见的时候，你就叫我娘亲吧，我想听听。”我怕今后听不到了。清儿红着脸，低低的唤了声，“娘亲。”感觉在调戏自己的儿媳妇，我赶紧喝口水缓缓神经顺便换个话题。
“你们成亲快了吧，这段时间我还是不能出宫去，真想陪你去选婚礼的东西啊。”“娘，东西都是弄好了的，我也没有自己去选。”“当年我成亲的时候，还自己去选了几样东西呢。”“先王爷，哦不，”看到我的眼神她改了口，“父亲对您的宠爱，天下谁人不知。外面说书的人，都说娘亲贞烈，给丈夫报仇不要命呢。”“没说不要脸？”一句话逗得清儿笑起来，“娘亲真好可爱，难怪涵笙一直说您还像个孩子。”
我只是想轻松的活过这最后一段，所有人都不会为我担心，其实我已经忘了很多事情，比如小黑去哪里了，但是我一直不敢问小红，我怕小黑死了，提起来小红会难过。我也不记得涵笙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高，也不明白为什么李姐姐老了这么多。可是我也老了很多，感觉上次照镜子的时候眼睛还好大好亮，今天怎么就黯淡了。
距离涵儿大婚还有三天的那个早晨，我睁开眼睛，看到了涵笙满是血丝的眼睛，“涵笙？你怎么哭了？”涵笙看我醒过来，眼泪一大颗一大颗的掉在我手心里，“娘亲你终于醒了。”这样说来我大概是睡了很久，“娘亲就是很累了，”我看了一眼后面那些张焦急的脸，有些害怕的拉住涵笙的手，“小涵涵，他们都是谁？”涵笙把我抱在怀里，一一给我介绍，“娘亲，这是我要娶的，你的儿媳；这是公主表姐，这是小红叔叔。”我定定的看着小红，“小黑呢？他不是一直跟着我的吗。”“小黑叔叔去帮我办婚礼的东西了，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等他回来我就让他来见您好吗。”我木然的点点头，“娘亲，这是陈太医，他来看看您身体还好不好，把手给我好吗？”
下午的时候我就清醒了，原来这些事情也都是间歇的，涵笙看我正常了额头上好像流下一大滴汗，“好了啊，早晨差点吓死我，我以为娘亲和我同岁。”“我早晨怎么了？”“谁都不认识了。”涵笙吃光了我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害我担惊受怕啥都没吃饿死了。”
大概是意识不清醒了，“放心，本娘亲肯定坚持到你成亲。”“就还有两天，要是坚持不到，今天根本醒不过来。”“涵笙啊，你真是有良心，讲话还特别好听。”我夺过来本来要给他的糕饼，“饿着你才知道娘亲的好。”
“娘亲，我真的好害怕你会死。”涵笙忽然哭了，扑到我的怀里，跪在地上，颤抖的我要抱不住他。“娘亲，我可以哭一次吗。在您清醒的时候，让我哭一次。这些年，我都没有哭过，受伤，输了，都没哭过。”我抚摸着他的头发，“辛苦了我的孩子。”“我多希望娘亲在我身边。”我很抱歉，没能陪着你长大，只是一瞬间的念头，“涵笙，娘亲很抱歉错过了你那么多。娘亲从不信上辈子下辈子的事情，但是这一次，来生，我们再做一家人吧。”
之后我就再没有清醒过，大概就是为了听完涵笙那些话吧。后来的两天我一直在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之前叶王的东西，涵笙除了十万火急的事情，一直陪着我，“娘亲，你吃点儿东西？我从府里烤的鱼。”和叶王做的一个味道，居然这个都能遗传，见我吃的很开心，涵笙小心翼翼的坐在我旁边，“娘亲，今晚我能睡在这里吗？”我含糊的点点头，“涵涵，你做的这个和你父亲做的一样，好好吃。”涵笙点点头，好像把眼泪都流在了茶杯里。
“你不是明天大婚了？今晚还住在这里？”“嗯，明天我早早的就走，娘亲安心睡。”我坐进被子里，拍拍腿示意涵笙躺下，用手指梳理着他的头发，“今后，你要好好生活。好好孝顺干娘，不要惹皇上生气。他会砍头的。”我捏着他的脸，“娘亲给你讲个故事吧。你想听什么？”“我想听娘亲和爹爹的故事。”我倚着两个大枕头，闭上眼睛，“要从哪里说起呢。”
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锥子，扎在我的心上。我忘了那么多，唯独叶王还在，一丝一毫都没有褪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