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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两两相望(二)

余杭城东圣心坊处的一座宅子里。阳光透过花格窗照进北厢的某个单间里,胡信刚好也醒了过来,还未醒之前他隐约听到了唰唰唰的声音,可以说他是被这声音给吵醒的,似乎有人在打扫着院子,胡信推开门后就看到了何叔,何叔正佝偻着背仔细而缓慢的摆动着手上扫帚,阳光有点刺眼,胡信只能眯着眼睛瞧着,他抬起一只脚跨出了房门,走到廊厦里跟何叔打招呼道,“何叔早啊,需要我帮忙做点什么吗?”

“公子是贵客,哪有劳烦公子之理,可别折煞老头儿,”何叔头也不抬继续扫着地。胡信这两天见着何叔都是这样问的,他只是觉得寄人篱下,整天又无所事事实在是过意不去,想找点事情做好让自己心安理得些,只是没想到何叔这般固执,自己又不好意思明说,心里叹了口气到:是啊,哪有人会这样说明自己的用意的。寻思着明日开始要去寻访下看看城中是否有宦官贵族在招收门客的,或是寻条街道摆个摊卖点字画积攒些下次旅途的盘缠。

胡信看着院子,看着何叔,看着院子墙角处开得艳丽的海棠花,在晨曦中像一团被染红的朝霞一般,心中莫名地浮现出一丝慌乱之感,每当来到一个陌生的地方,他都会有这样的感觉,内心空落落的无可依存,还有伴随着这些而来的前程未卜的担忧,而每次无一例外的是朋友能让他忘记这些,忘记这颗惶惶不安之心,想想自从谢冷桃去赴三日之约后就没了任何音讯。

“何叔谢公子昨晚住这吗?”这是他日常的第二句话,尽管他知道谢冷桃肯定又不在,他也知道这是谢冷桃日常工作的状态,但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而作为一个事件的亲历者更让他显得焦虑。“公子不需要担心,他一忙都是好几天见不着人,老头儿好几年都这样过来了,不需要担心什么,工作一做完他自然会回来的,”何叔还是和之前说的一样。

“何叔,西城门离万竹林远吗,要怎么走?”

“出了西城门门洞往右手边走,沿着大路走个二十多来里路就能看见一座叫云隐的寺庙,寺庙后面有一大片竹林,那便是万竹林。”

“何叔,我出去转转,”胡信说到。

“胡公子什么时候有空,谢公子让我教你些防身之术,说你这到处瞎跑,以后用得着。”

胡信刚拉开两扇厚重的木门板,脚还没踏出大门人却愣在了原地,三年前他们刚认识时,谢冷桃就跟他提过,让他修习些武艺,没想到直到现在他还没忘记这茬,罢了,胡信心想着等找到他就顺着他的意思吧,能文能武何其幸哉,一脚踏出了大门,走入街上来往的人群里。

由于人生地不熟,走得有点慢,花了好长时间才走到西城门,刚到那就发现气氛不对,跟自己刚到余杭城时情形完全是两样,只见城门口两边把守的士兵列起了长长的队伍,个个神情肃穆严阵以待,中间横起了据马栏只留下一小口,勉强能让进出的两人错身而过,不过出城的人好像并未受到任何阻拦,胡信穿过长而幽深的城门洞来到外出口时,只见外面把守的兵力比内城门足足多出两倍有余,进城的都被一个个拦下盘查,而未能进城的人数多得你都无从数起,乱糟糟闹哄哄的一大片,胡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心中开始有些疑惑,这让他马上想到了谢冷桃,他担心是不是跟他有关系,但又免不了在心里把自己多忧多虑的心性嘲笑一番,就在离据马栏还有一步之遥时他停了下来,他打算问下到底发生什么事。

“军爷,敢问下这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去去去,要出去赶紧走哪来那么多废话,”伸手就往胡信身上推了一把。

胡信没想到,只见自己脚下一踉跄竟摔倒在地,那士兵也是一脸吃惊的模样,见他堵在路口又立马怒喝到,“不想吃牢饭的赶紧走,别挡着道。”胡信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就摔倒了,听到怒喝声立马又勉力撑起身来,退到了一旁扫了扫身上的尘土,有种猝不及防碰了一鼻子灰的感觉,心想也不能怪别人,就怪自己没站稳。悻悻然的往云隐寺的方向走去。

走了约莫一个时辰,路上又问了些农家老妪,才气喘吁吁的来到山门口,只是没想到那寺庙竟是在半山之上,远远瞧着寺庙依山起势,层叠高升,甚是恢弘气魄,再看四周古木参天,松柏森森,真是美不胜收,不过胡信早已没心情欣赏什么风景了,只见眼前的台阶仿若架入云端的天梯一般耸立在前,不得已只能在山门口稍微整顿下,休息完了恢复点体力硬着头皮又开始爬山了。

爬了一会儿就看见前面有两个小人影,跟自己一样一步一步的挪着,心想不知是哪个有缘人也同在此遭受劫难呢,等下上去了得好好跟人家打个招呼才是。低头闷声的爬一段停一会儿,如此反复几次,竟是追上了人家,近了一瞧才知道是两个女子,只见她们一前一后的趴着,动作甚是奇特,看来是走不动了,见是女子胡信也就没敢上去打招呼,只能稍微放缓脚步,在后面跟着。

“小姐,你说你何苦遭这样的罪,非得跑到这和尚庙里烧什么香拜什么佛。”

“你个死丫头,等你要嫁人了,你就知道厉害了。”

“小姐你那些姻缘都不用你到庙里来求,都摆在你家门口呢,你要选哪个还不都顺着你的意思。”

只见那女婢口中的小姐叹了口气便不再说话了,沉默了一会儿,那女婢着急的问到,“小姐,你该不会生奴婢的气了吧。”

“没有,我那敢生你这精灵古怪小丫头的气,我只是在想事情。”

“在想什么呢,小姐?”

“我只是有些担心。”

“小姐温柔美丽又会体贴人,小姐一定能找到个如意郎君的,小姐·····”,小姑娘说完竟不由的啜泣起来。

“好了别哭了,再烦我以后可不要你服侍了。”

听了这话那小姑娘才安静了下来。本来她们两个走个慢,胡信想走前头去又不知道怎么开口,何况又是不声不响的跟着人家身后老半天,这下好了两位姑娘又开始聊起天来,胡信显得更加的局促不安起来,要开口不是不开口也不是,可把自己急的,只好低着头看着自己的鞋子发呆,生怕人家姑娘一回头就看见他跟在后头呢。”

胡信正焦急时突然就听见“啊!的一声,差点就把他吓得滚下台阶去,他赶忙抬起头来,只见那小姐跟女婢正睁着大眼睛瞧着自己呢,胡信感觉有些眼熟,想了下发现竟是那天在西湖边上遇到的两位姑娘。

那女婢好像也认出了他来,开口说到,“小姐,你说这人是不是冤魂不散啊,你个色胆包天的臭书生,跟在两姑娘后面有什么企图,快说。”

“两位姐姐可别误会了,在下可不是什么色狼,在下只是见两位姐姐在休息,想要借过却又不知如何开口,这下好了两位姐姐让我先走到前头去吧,”胡信一句不提跟在人家后头大半天了,言语里假装自己也是刚爬到这。

“小月别见着谁都这样口无遮拦的,快让这位公子先过吧。”

“小姐,你忘了前些天在苏堤上,这小子眼睛直勾勾的都不带转的,小姐你当时还说这人怎么这么没礼貌呢,小姐你还说他会不会是冯······。”

只见那女婢仿若想到了什么,话没说出来嘴巴张得跟吐泡的金鱼似的,喂,你是不是叫冯唐,”那婢女冲着胡信叫到,再看那小姐脸上五味杂陈,当下就愣住了,心里估计早把这想到什么说的什么的小丫头咒骂了千百遍了吧。

胡信也不知道这冯唐是何许人也,不过看这小丫头满脸凶相,估计是个欠债没还的,可能还是笔分流债,胡信赶忙拱手作揖到,“在下可不是什么冯唐,敝姓胡,名信,越国人士。”

说完胡信就往那姑娘脸上看去,刚好那姑娘也望向他这边,只见她满头大汗,额前的发丝因为湿漉漉的汗水而贴在了脸庞上,雪白的肌肤因为热天的空气而泛着红晕,再看那双眼睛如秋水低横,灵动生媚,刹那四目交接,立马两人又各自转过头去,假装看着远处的风景。胡信也不知道哪来的勇气又开口说到,“敢问两位姐姐尊姓大名,小可初到贵地,连个认识的人都没有,若是能知道两位姐姐的姓名,往后路上碰见了还可以打声招呼,假装在贵地还有认识的朋友,”说话时胡信连口气都不敢喘,厚着脸皮第一次做这样的事,再加上爬了这半天台阶,人竟是有点恍惚,所以也不知道自己这巴拉巴拉半天都说了些什么。

“胡公子你这就过去吧,刚才我家小月说话有些唐突,公子莫放在心上,”那婢女哼了一声也不说话了,见那小姐开口说话,胡信赶忙又往她脸上瞧去说到,“多谢两位心地善良的姐姐,”说完抬起脚,一步一步的继续往上挪。由于阶梯很窄,两人错身时身体差点要碰到一起了,胡信只能一边看着那姑娘一边小心翼翼的挪动着,再看那姑娘的脸比先前更红润了些,时有山风掠过带着丝丝的幽香,胡信竟有种如痴如醉之感,仿佛行走在云端一般。

见那姑娘并没有想要透露姓名,胡信只好作罢,走到前头表示谢意之后就继续往上爬去。好不容易爬完台阶来到寺庙大门入口,胡信感觉自己像是被阎王要去了半条命似的,大口的喘着粗气。刚找了块石头坐下来休息就看见一和尚清衣素袍,步伐矫健的走了出来,胡信连忙迎了上去打招呼道,“师傅请留步,能否耽搁片刻,请问万竹林怎么走?”

听完那和尚立马皱着眉头问道,“施主到万竹林做什么?”这要是寻常时候他都不会这样问,因为平常到万竹林的都是些慕名而来的游客。只是前些天好好的万竹林竟是让人给破坏了,所以才有此一问。

胡信回到,“前些天我有个朋友说要到万竹林,之后就见不到他人了,所以我过来看看。”

“你朋友叫什么名字,”和尚问到。

“谢冷桃。”

“飞檐入庭,万里千城,这云国最张狂不羁的刺客,谢冷桃。”

胡信哪知道谢冷桃这么些名头,赶忙否认到,“不是,不是,我朋友就一普通人。”

那和尚也不理他说到,“万竹林施主不用去看了,前些天发生了些争斗,竹林已被破坏殆尽,你朋友这会儿不可能在万竹林,当然也没有他的尸体,倒是施主若有空闲的话,随我去见见我们大执事,他或许了解些情况。”

胡信也不知道发生了些什么事,只是万竹林三个字就像是烙在脑海里一样,紧接着影响自己的感官知觉,让自己非得到万竹林里去看一眼不可。

“师傅我看你刚才匆匆忙忙似乎有什么事,要不这样,我先到竹林看一下,等下咱们就在这大门口碰头,我随你去见执事大师傅。”

“也好,不知施主说话可作数。”

“君子言出必行,定不会欺骗师傅。”

“也好,我刚好也要下山去接人,不知施主上山时是否有见到两位女施主。”

“有,就在后面,你上前瞧去,她们就在石阶上。”

“竹林就在寺庙后面,施主沿着这围墙走,就能看的到,只是要花些时间,”和尚说完兀自往前走去。

胡信也往竹林方向走去,只是心里隐隐有些担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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